《月光邮寄》温暖吗

63、如果

　　北城，机场。

　　宋听澜下了飞机，刚把手机开机，韩颂的电话就再次打了过来。

　　她这次没有拒接，漫不经心地喂了一声，听到对面的男人呼吸急促，很紧绷地问她在哪里。

　　宋听澜一边沿着机场通道朝外走去，一边给他说了实话。韩颂呼吸声放缓了一些，很久才问，为什么不告诉他。

　　“回去再说吧。”宋听澜说完，等韩颂回答好，她才挂了电话，朝机场大门的方向走去。

　　微信这时候弹出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是通过手机号添加的。

　　宋听澜看了眼这人的头像，是一片金色的沙滩，她点开，放大，沙滩的尽头是一个女人笑着的侧脸。

　　很熟悉的侧脸，宋听澜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她的脚步放缓，逐渐停下。同一时刻，她感觉到不远的地方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她。

　　宋听澜抬头，一个穿着热裤吊带，皮肤很白的女人站在前方，站着的姿势很随意。

　　“宋听澜。”女人看着她，准确叫出了她的名字。
　　原乙笑的很明媚，一如往昔。

　　她张开了双手。

　　宋听澜回过神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拥抱在一起了。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原乙看了她一会儿，像从前最喜欢的那样勾住她的脖子，弯了弯唇：“怎么这个表情，看到我这么开心吗？”

　　宋听澜眼睫有些潮湿，她看着原乙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没变。”

　　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明艳亮眼的女孩子。

　　原乙说：“陈覆这个狗见到你的第二天才给我打电话，我立马就定了回国的机票。”顿了顿，她眯起眼睛，语气一转，“来抓你。”

　　“以后还敢一个人跑吗？”

　　宋听澜吸了吸鼻子，温顺地摇摇头：“不敢了。”
　　无需多言，两人相视一笑。

　　一道煞风景的嗓音响起，陈覆站在不远处，不太敢上前来的样子，轻咳了两声：“那个，待会好像会下雨，现在走吗？”

　　原乙没理他，宋听澜嘴角的笑容敛了一些。陈覆在，顾忱肯定也来了。

　　果不其然，陈覆下一句就道：“顾忱说他正好在附近处理一点事情，正好也过来接咱们。”

　　“你不是开车了吗？”原乙没好气地拆穿他，眼见陈覆心虚的样子，她带着宋听澜朝停车的方向走，下了通知：“我们开你车。”

　　“啊。”陈覆苦了脸，跟在两人后面走了几步，见没人等他，只能转弯朝不远处的另一辆车走去。

　　顾忱直到宋听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目光。
　　陈覆不想坐他的副驾驶，爬到后座，把他当司机，蔫巴地说：“走吧。”

　　“去哪。”顾忱开口。

　　“跟着走吧。”话语一顿，陈覆不可思议地道，“你不会是不敢吧。”

　　“.......”顾忱发动汽车，跟在前面那辆车的后面，俊美分明的侧脸看上去莫名有些落寞。

　　陈覆揉了揉眼睛，讪讪地心道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过了一分钟，他说：“其实没什么的，实在不行你们以后可以当朋友。”

　　话落，车猛地拐了个弯，猛地震动了一下，停在路边。

　　顾忱脸色难看地朝前看去，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
　　陈覆被震麻了，以为是顾忱听见不爽故意报复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瞧见前方的情况的时候，他眼睛一瞪，也赶紧跟着下去了。

　　原乙开着陈覆的那辆车与另一辆白色的车撞在一起，车头被撞的凹进去一块。很明显是白色车故意逆行着撞上来的。

　　车上没有人。

　　清脆的巴掌声很明显，印在一个男人的脸上。

　　原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的很讥讽，问：“你是狗吗？我到哪里都要跟着？”

　　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他难堪而又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阴沉地望着原乙。

　　他长着一副很清俊的面孔，如果不是有一半脸好好肿起来了的话，这个人其实还是很好看的。

　　但宋听澜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还没等她想出来，男人忽然动作，伸手把原乙拽到自己身边，表情看起来很危险。

　　宋听澜想也不想地去拦，在混乱之中被一双手狠狠推了一把，她没站稳朝后跌去，一双沉稳有力的手从后面扶住她，过于靠近的距离让她闻到他身上带着的熟悉而陌生的味道。

　　她很轻地皱了下眉，靠他稳住身形后退了两步，淡声说谢谢。

　　顾忱被她躲避的动作愣了一下，呼吸发窒，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着她，轻声问：“有没有受伤？”

　　宋听澜摇摇头，转头去看原乙，她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是原乙当初高三交的男朋友，她记得叫林行。

　　林行胸膛起伏很厉害，没来得及说话，嘴角就吃了一个拳头。

　　是陈覆打的。

　　陈覆拎起他的领子作势还要打上一拳，被匆匆赶来的交警拦住。

　　几个人被一起盘问了一遍，很晚才被放回去。

　　索性车被撞的不是很厉害，还能开。四个人一起去了原乙这次回国住的房子，陈覆语气不太好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他明显说话带着火气，原乙也没说什么，只淡淡地说让他不要管。

　　陈覆的脸瞬间就白了，他低着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握成拳，一言不发，忽然转身走了。

　　门很轻地被关上，安静了一会儿，原乙旁若无人地转移话题：“对了，你助理说你最近要出差？”

　　这话是对宋听澜说的。她感觉到一旁顾忱的视线也落在了她身上。

　　宋听澜回神应道：“嗯，就这几天，要出去大概半个月。”

　　“去哪？”
　　“青城。”
　　“青城？”原乙眼睛一亮，“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自从她毕业以后去了国外，没过两年便把家人也接过去了，青城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
　　“好。”宋听澜说。

　　手机在此刻响起来，是韩颂的电话。

　　她没有出去接，当着两人的面接起电话，语气很平静。

　　原乙瞧了眼顾忱的脸色，有意笑着问：“谁啊，不会是你未婚夫吧？”

　　“是他。”宋听澜没去管一直沉默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准备离开，“他来接我，我先走了。”

　　原乙嗯了一声，了然地盯着屋里的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梯里很安静，宋听澜盯着下行的数字屏幕，没吭声。

　　就像这个空间里只有她自己存在一样。

　　顾忱看着她安静白皙的侧脸，眼皮垂下，半晌还是没能控制住想听她同自己说话的渴望，哑声主动找了个话题。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青城。”
　　“就这几天吧。”

　　宋听澜随口说完，电梯门开了，她率先走出去。

　　顾忱不出意外地跟上来，在她身后，离她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很安静，但是又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沉下来，要下雨的样子。没有风，闷热的让人不太舒服。

　　两人一路无话。他不开口，宋听澜自然不会主动和他说话。

　　她在小区门口停下来，环顾了一圈，没有动。

　　顾忱走近，停下，“他还没来么？”

　　“嗯。”宋听澜应了一声，“他一会儿就到了，你先走吧。”

　　顾忱淡淡地说：“我也叫了车。”

　　宋听澜往他来时停车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停着陈覆的那辆被撞凹了一个角的黑色奔驰。

　　陈覆把他的车开走了。

　　顾忱：“他没给我留钥匙。”

　　宋听澜收回视线，应了一声，之后是漫长的沉默。

　　一盏路灯亮在头顶，身后的保安亭也亮着灯，能看到值班的保安托着下巴，正在打瞌睡。

　　这一幕和记忆里的某一个点有着极高的相似度，顾忱回忆着。只不过那一年他是可以光明正大陪伴在她身边同行的人。

　　想到这里，顾忱呼吸发窒，忽然就难过的有些受不了。

　　遇见她后的每一秒钟，他都在后悔。

　　他像是被困在了当年的那场大雨里，听见自己亲口对她说出这个世界上最刻薄绝情的话，此刻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尖刀，一刀刀全数划在心脏的位置。

　　但他没有资格喊疼。

　　因为这不及当年对方经历的万一。

　　宋听澜忽然主动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那一瞬间，顾忱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愣了愣，心脏却不受控制地主动跳得飞快，望向她，难得无措地问了句：“什么？”

　　宋听澜正不知在回谁的微信，眉头无意识地皱了皱，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现在有没有交往的对象。”

　　顿了一下，她补充：“如果没有的话......”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但顾忱几乎瞬间明白了她要说什么。他还没有高估自己到会觉得她是因为在意才会主动问起这件事，毕竟重逢后宋听澜对他陌生且疏远的态度远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就只有一个意思了。
　　她是帮别人打听的。

　　想到这里的那一瞬间，顾忱的脸一下子变得极其苍白。

　　血液逆流，空气里像是存在着一种很粘稠的东西。
　　某一瞬间，顾忱感觉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宋听澜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接了上半句：“如果你没有的话，我有个朋友托我想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宋听澜说到这里的时候，才注意到顾忱难看苍白的脸色。

　　她没再说下去，抿了抿唇说抱歉。

　　“你不用道歉。”顾忱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有，但是也没打算找别人。”

　　宋听澜点点头表示理解，说：“那我微信和她说一下。”

　　她并不好奇顾忱现在包括以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也并不在意。八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

　　记不清是几年前，宋听澜曾经某一次做梦忽然梦到过顾忱。梦里的少年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散漫又随性，歪着头懒洋洋地冲她笑。宋听澜当时醒来头疼地厉害，只思考两秒便想对方说不定早就成家立业了，随后便把梦到他的事忘到了脑后，从此再没想起来过。

　　没想到他现在，连女朋友都还没有。

　　只是他刚刚那句“没打算找别人”，应该也是有想在一起的人了吧。

　　宋听澜没有刻意去探究过对方现在的生活，他们已经不是需要保持联系继续见面的关系，大概今晚这一面以后，他们也就不会再见面了。所以也没必要知道太多。

　　韩颂已经到了，给她发消息说在前面一个路口等她。

　　宋听澜照常准备离开，思考了一下，还是回头给他打了个招呼。

　　“我先走了。”

　　她没有等顾忱回答的打算，只是客气地说完这句就走。顾忱的嗓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周均和祝双结婚了。前年。”

　　宋听澜的脚步顿了一下，惯性地继续朝前迈了一步。

　　“班长和他男朋友高考结束也在一起了，到现在还是在一起。”

　　“还有雷军和李倩，都是高三和我们一个班的。他们大学毕业就结婚了。”

　　宋听澜神情变得冷淡下来，她没回头，平静地说：“我待得时间很短，也没有和他们一起参加高考。”

　　“嗯。”顾忱应了一声，望着她的背影，难过的模样被路灯的光照的很清晰。

　　“对不起。”他低着头，明明站在高处，却难过地像到了尘埃里，哑声说，“这么多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后悔对她说出的那些话。
　　后悔让她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

　　周均和祝双结婚的那天他去了，喝了酒，到最后不太清醒。

　　顾忱其实很少会放任自己喝醉，他讨厌不清醒的自己，那天却破了例。新郎头大地找人过来看住他，新娘在他身后，两人穿着同款的礼服婚纱，虽然当时在烦恼怎么让他别喝了，但对视的时候，也难掩幸福的感觉。

　　如果他当时没有说出那些话。
　　如果没有分手。

　　顾忱总这么想，再回到现实的时候，悔恨和难过就会更多一点。

　　是他亲手把他幸福的可能抛弃在了那个雨天的夜晚。

　　宋听澜的声音冷淡又平静：“我早就说过，那些都过去了。”

　　“路很长，朝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