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邮寄》温暖吗

61、初恋

　　车上的气氛有些沉闷，贝贝觉得。

　　她偷偷打量了一下主驾驶位置上的顾忱，又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宋听澜，给自己的男朋友发微信。

　　-亲爱的，我现在有点不敢说话，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男朋友回复的内容显示出他比较着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里？
　　一连三个问号让贝贝心里暖和和的，男朋友心里有她。

　　她赶紧又发了一条。
　　-我没事，就是和我领导出来吃饭，遇见了她的一个高中男同学。

　　男朋友来接她下班的时候是和宋听澜见过面的。
　　-好吧，你没事就好。怎么了？

　　贝贝又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车厢里一起沉默的两个人，才打字：我感觉，他们就像是在装不熟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贝贝上车后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男朋友放心了，这次回复：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是真的不熟，要么他们曾经很熟，现在关系尴尬，所以装不熟。

　　贝贝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这行字有点晕，还没想明白，宋听澜的手机从包里忽然响起来，打破了车厢内的安静。

　　顾忱漆黑的眸不受控制地望向后视镜，他在看的人并没有在看他，而是低头把手机拿出来。

　　是韩颂。宋听澜接起，那边传来对方熟悉的嗓音。
　　“在干嘛。”男人的嗓音有些轻快，听起来很愉悦，“下班我去接你？我定了一家还不错的餐厅。”

　　宋听澜回应的有些淡，只说：“好。”
　　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听着韩颂那头说的话，都是一些关切询问的问句，和他说了几句，宋听澜便挂断了电话。

　　贝贝喝了口奶茶，嫌气氛闷得厉害，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开口找了个话题。

　　“听澜姐，是韩先生又来查岗了吗？”

　　这是整个办公室都喜欢拿来开玩笑的话题，平时也这样。宋听澜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贝贝于是又道：“他可真紧张你。我听前台小高说，你们俩还是在你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是你的初恋吗？”

　　她说这话也就是努力想找话题问出来的，但说出来后立即感觉到气氛不对了。贝贝下意识朝主驾驶的位置看去，却无意中看到了后视镜中，俊美无铸的男人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宋听澜，薄唇抿的很紧。

　　是她看错了吗？贝贝吓了一跳。对方的眼神中似乎存在着某些很深沉的东西。

　　情绪浓郁的化也化不开。

　　贝贝曾经在某个午后见过这种眼神，是宋听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的未婚夫韩颂也是这么看她的。
　　贝贝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宋听澜没有察觉那道目光，没有让她难堪，轻声回答：“不是。”

　　在无人察觉的地方，顾忱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他目光下敛，没有再去看她，眸色漆黑深沉，却显得有些空白。

　　“哦......哦。”贝贝不太敢说话了，她有些坐不下去，见车缓慢驶过一条商业街，她忙说，“听澜姐，要不我在这里下车吧，隔壁有一家甜品店挺好吃的，我想下去买一些。”

　　宋听澜朝外看了一眼，“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不用了，不用了。”等车停下，贝贝立刻抓着自己的包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我一会自己回去就行了，听澜姐再见。”

　　她转身跑的很快。

　　等车厢内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顾忱没有立刻驶动汽车，而是拿出烟盒，抽出了一支烟。

　　学会抽烟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顾忱也有点记不清了，好像就是某个梦到她的夜晚，醒来以后身边却什么都没有，他受不住，于是点燃了一根。

　　燃烧的尼古丁吸进肺腹，是很苦涩的味道，但还是有用的。于是渐渐也就习惯了。

　　但这次，顾忱只是把烟拿在手里，并没有点燃，良久，才开口问道：“他对你好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宋听澜顿了顿，随意地望向窗外，道：“挺好的。”

　　黑色的汽车就停靠在路边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有风扬起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车里声音被隔绝的很好。车外也没有几个人。正是烈日最浓的午后，这个时间只有几对大学情侣从奶茶店挽着手出来，每一对都是热恋中的模样，甜蜜的很真诚，纯粹。

　　顾忱随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他们，他拿烟的动作似乎在某个定点里僵滞了一下，没一会便无力地放下。酸涩后悔交杂揉搓在胸膛那颗跳动的心脏里，他闭上眼，喉结滚动，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更多。

　　“是什么时候来的北城。”
　　“大学。”
　　“怎么没有学医。”

　　“很多原因吧。”宋听澜平静地说，“总之没有学了。”

　　她的语气像水一样波澜不惊，惊不起涟漪，顾忱此刻很想看看她的脸。

　　车内开着空调，很适宜的温度。宋听澜把玩着中指上的订婚戒，抬眸和男人撞上目光，她看着对方的视线下移，停留在自己的指尖，她依然没有停止把玩的动作。

　　宋听澜懒得去探究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作为很久不见的已经不再熟悉的高中同学，她对顾忱仅仅是碰面能说几句话而已，再多就没有了。

　　还是准点到了公司，贝贝已经先她一步回来，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敲门进来。宋听澜接了杯水，边喝边听她说：“听台长说青城那边要做一档防灾防害的自然节目，想让您过去配合一下。”

　　宋听澜嗯了一声。这事先前开会的时候她听台长说过一次，只是当时还没定。从高考那年离开青城以后，她再没回去过了，眼下还在考虑。

　　贝贝委婉地问：“听澜姐，你要是去的话想好带谁了吗？”

　　一般来说台里领导出差都是不带助理一起的，为了节约经费。

　　但偶尔也有例外。

　　这次宋听澜如果真的过去，最起码也得半个月的时间，带助理的要求想必台里不会驳回。

　　贝贝是这么想的。如果宋听澜真的可以带她过去出差的话，她就能顺便回家一趟，还可以和异地了数月之久的男朋友见上一面了。

　　刚刚大学毕业出来的姑娘踏入社会不过半年时间，心事都写在脸上。宋听澜放下杯子，说，“如果后面确定我去的话，你就跟我一起吧。”

　　“谢谢听澜姐！”贝贝眼里都放光了，开心地把桌上需要她复印的东西收拾起来。准备离开时她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姐，晚上咱们部门团建，你去不去，去的话我给你留位置。”

　　宋听澜已经开始工作了，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不用了，我晚上有事。”

　　贝贝想到中午在车上对方接的那个电话，了然地点点头，轻声关门出去了。

　　韩颂定的是一家邮轮餐厅，很浪漫的地方，整座邮轮都装饰着璀璨的灯，亮如白昼，如果是跟喜欢的人一起来这里一定很难忘。

　　宋听澜望向窗外，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此刻天蒙蒙灰，将要变暗，看不到什么风景了。她收回目光，很淡地笑了下，“今天是有什么安排吗？”

　　韩颂亲自为她倒上红酒，很绅士地微笑道：“今天是我们订婚后的第一天，值得庆祝一下。”

　　宋听澜没再说什么，维持着刚才浅笑的表情，随意地盯着酒杯里的液体。

　　“这是我上次出差去西班牙的时候，从当地一个很有名的酒庄那里托朋友要到的，据说还不错，你尝尝。”

　　韩颂一直看着她，宋听澜说：“我不太会品酒。”
　　话虽如此，她还是拿起酒杯尝了一点，果然是尝不出什么的，但她仍然说：“还不错。”

　　除开一些情况特殊的时候，宋听澜一向不会拒绝韩颂的要求，甚至在外面很给他面子。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大学谈恋爱到现在，感情稳定，郎才女貌，很登对的一对。

　　韩颂确实很了解她，知道她不怎么喜欢，也没再勉强。有服务员陆续开始上菜，宽阔的餐厅里只有一名金发碧眼的少女在拉小提琴，婉转起伏，宋听澜听着，手忽然被握住了。

　　“现在这样很好，对吗？”韩颂凝视着她，“我能保证以后一直是这样，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等我们结婚，就去法国定居吧，我记得沈阿姨说过很喜欢那里。”

　　他话说的很深情，也许换一个人一定可以被他真诚的表情所打动。宋听澜把手抽回来，敛眸冷静地说：“先吃饭吧。”

　　“你不想去吗？”韩颂固执地问：“那我们也可以换个国家，只要你喜欢的都好。”

　　话落，静默良久。
　　宋听澜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们是因为什么在一起的吗？”

　　韩颂僵住，试图想再说些什么，被打断。
　　“不过其实那些已经过去了，都不重要。”宋听澜拿起刀叉，开始切盘子里的牛排。在用餐之前，她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但是你以后不要再让人监视我了。我不喜欢。”

　　.

　　“你小子，我千里迢迢飞过来找你，你不高兴啊？”
　　甲板上，陈覆靠着护栏，懒散地盯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觉得顾忱又瘦了一些。

　　“不是我说，你就算找不到宋同学也不能这么报复自己吧？”陈覆啧啧了两声，“我觉得苦肉计可能不太行。”

　　迎面吹来的海风咸湿，顾忱的黑眸眺望着远方，手随意搭在护栏上，漆黑的眼睛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我已经找到她了。”

　　陈覆哦了一声，随意从经过的服务生手里接过一杯红酒，下一秒他反应过来，无辜的玻璃杯被打翻在地，液体洒了一地。

　　“先生，小心些。”服务生连忙提醒，安排他们换了个位置。

　　陈覆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张着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顾忱低声说。良久，他又补充了一句，“她订婚了。”

　　陈覆还没有他找到人的惊诧中走出来，紧接着又被他下一句震惊到。

　　但是震惊了一会儿，又觉得很正常。

　　“那个。”陈覆挠挠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其实他一直都觉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即使顾忱和宋听澜再重逢，也不可能重新在一起了。

　　现在果然是这样的结果。陈覆叹了口气，拍拍兄弟的肩膀安慰，随之又想到他们分开的原因，顿时觉得顾忱活该，烫到手一样地连忙收回来了。

　　“行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俩收拾收拾干脆以后搭伙过一辈子得了。”

　　陈覆吸了吸鼻子，今天他老远飞过来见到兄弟这样的惨状，他心里忽然发了疯一样地想念远在英国的那个人。

　　她现在应该和那个鬼迷日眼的英国洋鬼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呢吧。

　　陈覆泄愤地掏出手机，找到微信置顶的那个账号，熟稔地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已经做了很多次这样的事了。他会在语音通话的第四秒挂断，然后若无其事地给人发一条消息：点错了。

　　一开始他还会心虚，如今早就不了。只是这次情况不太一样，陈覆咬着牙，盯着屏幕中央出现的那个红色感叹号，忍住把手机丢掉的冲动。

　　靠，又被拉黑了。

　　不远处的人堆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陈覆烦的要死，想拉着顾忱离开。目光一瞥，注意到他在盯着一个微信发呆。

　　还是个刚加上好友的新号。陈覆一根筋地问：“这谁？”
　　顾忱淡漠地收起手机，抬脚朝外走去，留下一个字。

　　“她。”
　　谁？宋听澜？

　　草，你们真的是刚重逢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加上微信了啊！

　　想到那年顾忱抱着被拉黑的界面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的场景，陈覆觉得自己有必要上前了解一下他是怎么做到的。

　　顾着追人，没走几步，他就撞到了人。
　　“小心！”

　　一道低沉的男声，护住身旁差点跌倒的女人，皱眉问：“没事吧？”

　　女人身上有着很浅淡的香味，穿着落到脚踝处的绯色长裙，头发到腰，皮肤白的晃眼，声音有点熟悉。

　　“没事。”她站稳了说道。

　　陈覆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还没想起来，发现原本不等他已经走远的兄弟忽然停在了原地，转过身，似乎朝着女人的方向在看。

　　于是他也跟着看过去。

　　陈覆愣了一下，语调都变了个调。
　　“宋听澜？”

　　宋听澜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脸上，准确地念出他的名字：“陈覆。”

　　有他在的地方自然另一个人也在。宋听澜视线落在另一处，平静无波地望着顾忱，无分毫情绪。

　　顾忱也在看她，还有她和韩颂因为刚才的突发状况而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开始不对劲了。陈覆看着顾忱紧抿的唇显然意识到，他连忙过去顾忱身边让他正常一些，一边跟宋听澜打招呼。

　　“这么多年了，这么好久不见啊。”他也有点唏嘘，“高三过去，都八年了。”

　　宋听澜微微笑了一下，“是啊。八年了。”

　　接下来应该问这八年你去哪了，过的怎么样这样老生常谈的话题。不过陈覆身边有一颗定时炸弹，不敢冒这样的风险，而且，陈覆看了眼宋听澜身边站着的男人，总觉得好像有点眼熟。当下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他说：“有机会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意思就是他现在要带着顾忱走了。

　　宋听澜动了动嘴唇，还没说什么，一直沉默的韩颂却忽然上前一步，诚恳地说：“二楼有家挺不错的酒吧，不如就现在吧。”

　　韩颂面带笑意，在顾忱的目光之下把宋听澜的手握紧了些，露出中指款式相同的两枚订婚戒指。

　　“很难得遇见泽南的高中同学，我还没见过呢。”他低下头，和宋听澜靠的很近，姿态亲昵，环住她的肩膀。

　　下一秒，他主动迎上顾忱的目光，露出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两位，赏个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