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84、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下）

　　羊脂玉瓶中，几枝娉婷腊梅风骨高洁雅致，暗香醉人，绕梁盈室。花意如嫣，粉融香砌，袅袅婷婷。
　　我对镜梳妆，看铜镜中的腊梅，多了几分朦胧，多了几分妩媚。从前在家中，我的闺房里也不乏奇珍异花，可自搬到念月阁来以后，便无心料理花草，眼看着花草死去难免心中萧索，索性让人全搬走。今日这几枝新折的腊梅倒颇有韵味，我笑道：“这是谁的主意？”
　　紫梦正在帮我绾髻，我看了看她，她却朝镜中的我耸耸肩。喜乐将团凤朝服捧进来，道：“公主，这几株腊梅是奴才折的，插是如意插的。”
　　“难得你们有这心思。”我瞧一眼白茫茫的窗外，连下几日鹅毛大雪，倒是把腊梅花催开了。紫梦服侍我穿上朝服，为我戴上金银凤簪，又添了几支琉璃步摇，方才满意地笑起来。
　　我收回目光，思量一会儿，说：“紫梦，锦绣被褥和御寒衣物可送去怡元殿了？”
　　她边为我上妆边答道：“公主，一切都办妥了。”
　　我心中暗想，等过了年，一切都会结束的……

　　一切准备停当，我与礼部尚书一同查看了祈祝仪式的物器祭品以及要纷发的米粮衣褥。虽内侍监每日都会呈报准备情况，所有物品昨日已经清点完毕，并将账目送来给我过目，可我仍想亲自检查一下。按照惯例，新年祈祝仪式本该由皇后主持，可这几日她的身体越发虚弱下去，群臣便上书父皇，改由公主主持。
　　毕竟这是父皇登基以来，朝廷第一次正式举行的祈祝仪式。既然由我主持，我不想出什么差错。
　　云飞扬和赵齐都不在身边，父皇指派侍卫统领孙庆保护我的安全。我打量着孙庆，他年近不惑，举手投足间有一派干练持重的风度。他能在宫变之后依然统领大内侍卫，可见一早便投在了父亲的麾下。
　　我轻叹一口气，事已至此，我还想这些做什么？
　　查看完毕，孙庆走过来问道：“公主，一切已然准备妥当，是否可以出发了？”我点点头，紫梦将扶我上凤舆。

　　前往普济寺，一路浩浩荡荡，百姓争相观看，一时人如潮水，熙熙攘攘。他们虔诚地跪拜他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公主殿下，山呼着公主千岁。
　　我隔着飘渺的纱帏和珍珠帘子看他们，竭力地微笑，向他们示意着，当今的圣上亲民爱民。他们的面庞真诚而喜悦，呼啸的北风似乎也吹不灭他们的热情。
　　这是父皇的子民，父皇的江山。
　　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不是没见过这等盛大浩瀚的阵仗，可现在，眼看着无数百姓跪倒在冰天雪地中，我竟然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
　　西北雪崩，漠北冰冻，山东、河南又爆出起义军……天灾无情，战火纷乱，乱世之中，百姓的性命似乎从来都是轻如蝼蚁。他们或许是卑微的，或许是轻贱的，可此刻，我却觉得他们的身上有一种令人敬畏的力量。
　　想起百姓跪请父皇登基，我恍然顿悟，不是父皇夺得了皇位，而是百姓选择父皇做他们的天子。

　　七级浮屠，威严肃穆。
　　普济，普济。普度苍生，广济众人。
　　庄重的塔身映着灰蒙蒙的苍穹，亘古般的苍凉，凌凌地注视着苍生大地。
　　普济寺是前朝太祖皇帝登基之后，为忏悔自己曾经造过的杀孽而建。传说，他要禅位的那位大臣自尽后，他便日日在普济塔最高层诵经念佛。

　　在盛大庄严的钟鼓声和僧侣们的唱经声中，我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向佛祖祈祝。
　　作为一国公主，我诚心祈祷。
　　愿纷乱的战火早日停息，现世太平，儿得见其母，夫得见其妇。
　　愿雪崩冰冻灾害早日过去，百姓衣暖食饱。
　　愿来年五谷丰收，无灾无难，天下富足。
　　愿边疆安宁，永无战乱流离。
　　作为一个女子、一个妹妹、一个女儿，我亦诚心祈祷。
　　愿清月安康快乐，无病无忧。
　　愿云飞扬早日凯旋，平安归来。
　　愿谢慕容瑜尽早挣脱宫廷樊篱，与家人团聚。
　　愿皇上、皇后身体安康，永结同心。
　　还有一个，不知算不算得上愿望，或者只是一个期许……愿太子哥哥，能早日找到一个真心爱他的女子。
　　我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十。金身佛祖慈悲地注视着我，我心下怅然，许这么多愿，我会不会太过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