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51、应叹此流年

　　时光如同一支琉璃发簪，倏地滑落，惹了一地支离破碎。
　　七年了，我曾经站在太子住过的永福宫前千百次地想象我与他重逢的场景，也曾经在午夜梦回时千百次想象过他的容貌。细思量，点点滴滴的思念如同片片断章，瞬间涌上心头。如今他就在我的面前，却感觉这般不真实。
　　对啊！天下除了我的太子哥哥，还有谁会拥有这如黑夜星辰一般的双眸？

　　我哽咽着，缓缓伸出颤抖的双手，想去触碰那双灼灼而又淡定的双眸，却终究无力地落了下来，只余一句：“你……真的是太子哥哥？”
　　他低哼一声，捂着腹部的伤口，殷殷鲜血渗过他的指缝流下来。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小瓶，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下脸庞，着急道：“快把衣服解下来！”
　　他嘲我道：“刚刚还不愿碰，怎么这会儿不怕羞了？”
　　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要害怕，可这会子泪水却像是决了堤一般汹涌而出。他俊秀的脸庞越来越模糊，我生气冲他嚷：“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啊？你不想活了么？想死直接走出经纶殿就行了，何必白白浪费我一番心思！快脱衣服！”
　　他怔怔地看着我，片刻之后，轻笑着解开了衣服。我望着那一堆湿漉漉的衣服，终于明白过来，他真的是太子李文谦。
　　小时候，我与太子来读书，一时起了玩心在经纶殿后院挖了一条泥道，出口便是后花园的荷花池。因为多雨季节荷塘水涨，水会顺着泥道漫进经纶殿后殿，太子哥哥走后，内务府要营造司来填上泥道，我却死活不让，云妃顺着我，不填也就不填了。他一定就是从荷花池顺着泥道逃进殿来的，若他不是对后宫万分熟悉，怎么会知道我和太子哥哥挖的泥道？
　　我擦干净泪水，却只有一眼，便又不受控制地撞出了眼眶。白皙的肌肤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触目惊心地往外翻！伤口虽不是很深，却因泡过冷水而变得血肉模糊，深红的血水不停地往外流！
　　怎么办？怎么办？若是此时有霜烟在就好了。
　　紫梦捧着干净的衣服跑过来，见了这场景便呆立当场。我哭着呵她：“发什么呆，快把衣服拿过来。”
　　她急忙跑过来，放下衣服和巾帕，半跪下对我道：“郡主，让我来吧……”
　　我抓起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地他的伤口，没接紫梦的话，吩咐她道：“去弄些热水来。”
　　她又小声唤我：“郡主……”
　　“少罗嗦！快去！”
　　紫梦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为了苏言而着急至此，我又从未如此冷厉地对她说过话，遂怯生生地退了下去。
　　李文谦用力地握住我抖着不停的手，宽慰我：“绾儿，不哭。镇定些，我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绾儿不哭……”小时候我哭鼻子，他便是这般安慰我的。
　　我慢慢冷静下来，深吸着气，想擦了泪水帮他上药，却不慎将泪水滴在他的伤口内，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仍然笑得煦暖：“那年离开的时候，我曾经说只要你长大我便会回来的。绾风，现在你长大了，所以我回来了。可竟没想到，你仍是这么爱哭鼻子。”
　　我的手停住片刻，忆儿时旧事，恍若梦里，不禁破涕为笑。
　　“我暂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回来了，所以绾儿，替我保密，好吗？”
　　“为什么？皇上已经……已经驾崩了，百官本就该迎你回来登基。太子哥哥，你究竟在哪里拜师？为何会成会赫连王子的副将？今天怎么又成了刺客？”
　　他的眼神有一瞬的黯然，随即又盈满了笑意，叹气道：“绾儿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好呢？”
　　紫梦端着热水进来，怯怯地放在地上。我笑嗔她一眼，向李文谦使了个眼色，他投回一个疑惑的目光。我轻微点点头，他便也微笑着点点头。
　　“紫梦。”我唤她过来：“还不快过来拜见太子殿下。”
　　紫梦一脸惊恐和诧异，颤抖的手指着李文谦，却愕然地看着我：“郡主你在说什么啊？他明明就是……鬼方……”没等她说完，我便坚定地点点头，她“扑通”一声跪下，压着颤抖的声音：“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我看着她，郑重道：“紫梦，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你泄露出去，别怪我容不下你。”
　　她没有多问，很乖巧地点点头。我笑着扶她起来，道：“这里有我，快去把食盒取上来，最好再取一床棉被。跟马公公说，我歇息了，请他熄灯吧。”

　　我将李文谦扶到外面的竹藤椅上，用热水为他清理伤口，又上好药粉。他换上紫梦拿来的太监服，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在竹椅上躺好，温柔地将我的左手包围，宛如黑夜星辰一般的眸子此刻闪烁着熠熠光芒，却是说不出的温柔和煦。他只侧着脑袋是静静看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刚刚情况紧急不曾发觉，这会儿想起他的白皙的皮肤，我的脸不由自主地慢慢发烫，一直烧到了耳后根，脊背上却冒了一阵又一阵的冷汗。周围安静得出奇，仿佛连殿外的喧闹也已不在。
　　我尴尬地低着头，不敢抬眸看他。想要缩回手，却终究因无力而放弃。积累了几千个日子的思念，不就是为了今日的重逢吗？面前的这个少年，就是和我携手共度一生的良人，他便是我的命，我的运。可是，我隐隐感到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正在不停地抗拒，抗拒他温柔的目光和温暖的手掌，甚至抗拒将要到来的未知命运。藏在水袖中的右手，还一直紧紧攥住清月的那方丝帕。
　　我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暧昧的气氛：“你是通过咱们小时候挖的泥道跑进来的对不对？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经纶殿？如果今天我不替你挡掉那些士兵，你怎么应付他们？”
　　他微微而笑：“不是说过吗？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我的事情都知道？那清月……我连忙否定自己的想法，他不会知道这个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在哪里学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鬼方将军？”
　　他的轮廓清俊儒雅，挺拔如刀削的鼻梁下，嘴唇轻轻抿着。眉宇间，虽掩不住雍容气度，却仍有几分稚气未脱。难怪我第一眼看见他，只觉得那满脸的络腮胡子万分怪异。对哦，太子哥哥也只不过是个与我同岁、刚刚及笄的少年。
　　他原本平静的眼底忽而划过一道涟漪，剑眉微挑，嘴角的笑若有若无：“师门规矩，所有弟子不可透露一个字关于师父的身家姓名。嗯，至于我为什么会认识赫连，这个说来话长，今日不是时候，来日方长，你若是想知道，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
　　我又问：“那你为什么会提前回来呢？”
　　“我提前下山，只是为了看一场大戏。”他见我一脸疑惑，忽然认真地对我说：“赫连是个复杂而厉害的角色，我暂时还摸不清他。绾风，你记住，千万离这个赫连王子远些，能有多远就多远。”
　　云飞扬也是这样提醒我的，想起上次他轻薄的举动，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遂用力点点头。他问我：“这个紫梦是什么时候跟你的？绣云呢？”
　　“放心吧，紫梦绝对可靠，她是飞扬哥哥安排给我的。她不会将你的身份透露出去的。绣云……上次遇袭之后，就再没找到她。”
　　他拉了拉我的手，微微皱起眉头，说：“绾儿，我知道你中埋伏的事，不过幸好你平安地回来了。”他的眸中忽然变得深不见底，唇畔的笑意丝毫未减，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那些伤你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嗯，应该要好好感谢救你的人。”
　　我心中一颤，脸上却还是笑道：“是啊，多亏了霜烟公子。”
　　李文谦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惊讶，快得几乎捕捉不到，笑意越发深了：“神医霜烟？传说这人性格古怪，不肯轻易救人，没想到他倒也肯医你，看来传闻也不能尽信。”
　　我想起霜烟那千年冰霜一般的脸，不屑地撇撇嘴：“传闻一点也没错，他的脾气的确很古怪。”转念一想，语气柔和了些：“不过他是个仗义之人，懂得百姓疾苦，为贫病的流民医病从不收诊金。”
　　李文谦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紫梦提着食盒抱着棉被，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看见我们讪讪地笑了笑，小脸涨得有些红。我一急，连忙抽回手，李文谦也没使力，笑着顺势收回了手，闭上眼睛假寐。我起身道：“你这促狭鬼，急什么？”
　　紫梦如梦初醒的样子，放下食盒说：“郡主，孙大人在殿外，说云妃娘娘急着要见你。”
　　我惊诧地问她：“现在？”
　　她点头：“孙大人正在殿外候着。”
　　我回头看了李文谦一眼，他微微点点头，伸手指了指桌上了笔墨。我将笔墨取来，他忍着疼痛，支起半边身子，边在纸上写边对我道：“三两日之内我的伤没办法好起来，但我必须在经纶殿躲一阵。我现在开个方子，你想办法替我抓来。”
　　我心中虽有疑惑，却也点了点头，匆匆扫了一眼方子，迅速收进袖中：“你就安心在这里呆着，马公公那边我会想法子的。”提步下楼前，我又对紫梦说：“紫梦，要是有人找我，一定要挡住。”我拍拍她的手，郑重道：“太子殿下就拜托你了。”

作者有话说

　　内个，临近期末，事情比较多，还有四六级考试，不能天天来更新。于是，我正在琢磨这个定时发布怎么用。
留言的亲，我可能不能及时回，但上的话我一定会回的。
谢谢大家支持。
因为上了古言编推，所以多更一点，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