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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当时繁华(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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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洒落中庭。
月辰殿上,灯火绮靡,金碧辉煌。金盘银箸,山珍海味。文武百官,望族女眷,谈笑饮乐,好不痛快!
一切,仿若一个繁华旖旎的梦境,稍一触碰便会醒来。
我向皇上禀明云妃的病情,皇上颇为焦急,又听我道已请王太医诊治,这才稍稍放心。
父亲近日南疆大捷,西南诸夷部纷纷称臣纳贡,皇上龙颜大悦,下令先犒赏三军,待父亲回朝再行封赏进爵。而前锋来报,说父亲的军队再过约莫两三天便可抵达京城。虽然他没能赶得及我的及笄礼,但听闻很快便能见到父亲,我心里还是不住的喜悦。
我并不在乎父亲将得到多么煊赫的封号,多么殷厚的赏赐,我唯有一个愿望,即是他每次出征,皆能平安归来,与我团聚。
父亲立下赫赫战功,我又被封为太子妃,一时杜家恩宠无边。不断有大臣来向我祝酒,我生在将府,长在皇宫,官场门道、虚与委蛇自是耳濡目染。虽不喜饮酒,却也不得不应酬一番,待几杯下肚,已经是醺醺然了。
所幸,身边还有慕容姐姐帮着应付,在美酒的作用下,她白皙的肌肤渐渐泛出粉红的微光,一颦一笑间是说不出的妩媚。
我端起酒杯,问谢皇后道:“皇后娘娘,太子哥哥在外从师已有七年之久,什么时候回来?”
皇上骇笑,接过话头说道:“绾儿是不是着急做朕的儿媳啦?”
我双颊发烫,“哪有!我只是好奇,只是问一下罢了……”
皇后轻笑道:“太子学成自然会回来,你就安心等着做太子妃吧。”
我忙转移话题,“话且说回来,太子哥哥究竟去往何处拜师,为何这么多年从未回宫?”
皇上不动声色地饮尽杯中酒,似是开玩笑道:“你若真想知道,待太子归来,你自可问他。”
我见问不出所以然,便不再做声。
皇上稍顿,忽的看了看大皇子,对皇后到:“话到此处,朕想起来,觉儿似乎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皇后,依你看,各世家大族里可适龄的姑娘?”
我偷偷瞟了一眼大皇子,他依然霜雪般孤清,森森地坐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臣妾替觉儿谢过皇上恩典!”不待大皇子开口,他的生母徐离夫人便起身道:“说起来,世家公子像觉儿这般年纪的,都有好几房妻妾了呢。”她风情万种地福了福身,媚态妖娆,接着似是几分薄嗔,道:“就是我的觉儿,还没娶呢。”
皇后笑言,“听说兰陵侯的大千金萧韵致已经十八了,是个温婉端庄的标致姑娘。赶明儿我让人宣进宫来瞧瞧。”
兰陵萧氏乃是当今天下四世家之一,经营江南多年,富可敌国。兰陵候萧道恒虽只在朝中挂了虚职,可他学识广博,素为天下儒生敬仰,声望极高。萧韵致是他的长女,虽是庶出,却自幼养在正妻身边,备受娇宠。这门婚事,大皇子简直赚翻!
徐离夫人满脸喜色,正要谢恩,却听大皇子淡漠道:“谢父皇,皇后娘娘关心,文觉自知不才,文治武功尚未学成,更未建功立业,还不想成家。”
大皇子居然拒绝了他们……实在有些不识抬举!
徐离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可大殿之上,又奈何不得他,只得含恨退下。
皇上尴尬地笑了笑,大约是知道这个儿子扶不上墙,便也不愿多管,只道“也好”,不再多说什么。
这大皇子委实是不识抬举,难怪从小便不讨喜。我这么想着,不觉眼前又浮现出他在瑜妃面前优雅得体的模样,一时疑惑不解。
乐师奏起了乐曲,舞女翩然起舞,宛如风摇弱柳,人比花娇。宴酣之乐仍在继续,宫人奉上佳肴,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皇上登基后下令,地方官府每年都要定期向朝廷进献美人,合皇上眼缘的便充盈后宫,剩下的则分配入歌舞司,由专人训练歌舞供宴会之时观赏。
皇上边品酒边欣赏歌舞,笑得合不拢嘴,已然显出了醺态。
一名长相清婉的宫女手持红漆托盘,向我走来,眉目含笑,莲步婀娜。可未及瞧清盘中佳肴,陡然生变。
眼前忽的寒光一掠,那宫女自托盘下亮出一把匕首,带了铮然颤音,直走龙蛇。只听“匡当”一声,手中的托盘已被扔出,盘中佳肴洒落一地。
“妖孽!纳命来!”
下一刻,她举起匕首,直直向我刺来!
我一惊,一时竟忘记动弹。待匕首离我仅有尺寸之距时,听得一声惊呼,我猛然被人推开,生生跌落在地上。猛然回神,惊觉方才是身边的瑜妃将我推开。
一时间,殿堂上一片哄乱。尖叫声、呼喊声、酒杯落地声纷纷入耳来。
谢令仪将李岩苏护在身后,隐隐有欲出手之势。
慌乱间,内监高声呼喊:“快来人!有刺客!”
那宫女见刺杀未成,恨得切齿,迅速举起匕首,再次向我刺来!
可没等伤我半分,她的手被横空截住。是大皇子李文觉!他依旧面寒如铁,没有任何吃惊急诧之色,仿佛这只是一场寻常的习武。他看了眼瑜妃,眸中好似蒙上了一片水雾,幽深而朦胧,不见他眼底的神色。
那宫女自是不愿认输,对李文觉一阵乱砍,一刀划上他的手臂,顿时锦袍裂开,鲜血汩汩流了出来,将他浅蓝的衣袍浸润成了深红色,看得叫人惊心肉跳。
他死死钳住宫女乱挥的手,又乘机夺了她的武器,直到扼住她的喉咙。刀芒闪闪,泛着寒光,映入其中,那宫女清婉的脸也变的扭曲。
这女子应是习武之人,可再好的身手也比不过从小受过名师指点、又身为男子的李文觉。
她挣脱不开,便索性放弃挣扎,只是盯着我,切齿道:“你这个妖孽!我要杀了你!”
仿佛寒冬腊月里被人用冷水兜头浇下那般,寒意透骨而来。此时此刻,我虽有惊慌,却不再恐惧,看着她质问道:“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你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她怨毒地盯着我,笑得森冷可怖:“人人都道你是凤命,可以兴邦。他们都被骗了,你是亡国妖孽呀……哈哈哈,不仅是你,还有你娘,你们都是妖孽!”她忽而发了疯似地大笑,几近咆哮道:“你们统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呀!”
闻声而来的侍卫如水般涌入殿堂,高呼道:“保护皇上,保护娘娘!”
原本吓得跌坐在地的皇上忙不迭站起身来,颤抖地指着拿女刺客道:“胆敢行刺郡主,快将这个疯女人拖出去,关进天牢!”
侍卫将女刺客拿住,她没有半分反抗,只是口口声声地重复着方才的那几句话。
我木然望着她,她口中的妖孽,是……是说我?她说我是亡国妖孽?
恍然间,我感到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来,伸手一摸,入眼是一片水渍,弄得我满掌都是,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眼前忽然浮现出黑色的雪花,星星点点,覆盖了视线。耳畔忽的嗡嗡作响,旁人说什么也听不清楚。手脚竟似是抽了力气似的,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只一瞬间,耳边再次响起了焦急呼喊我名字的声音,但很快便消失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晕过去了。
*
迷迷糊糊间,眼皮重得像灌了铅,睁不开,怎样都睁不开。头疼得厉害,像是被鞭子抽打过,疼得直欲裂开。我想说话,却发现只能动动嘴唇,根本发不出只言片语。
隐约地,似有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宛若相隔重山,缥缈不定。我用力分辨着,许久,方才听清谈话的内容。
“……莲儿!你不要再阻止我了,好么?我不能再等了!”说话的男子显得急燥,听起来有些熟悉,但因为声音太小,我又头脑昏沉,实在无法辨认是谁。
他顿了顿,继续说:“倘若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如何是好?这么多年,我早就把她当作我自己的亲骨肉。如今我不能时时在你们身边,可我绝不能容忍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那你……反了,便能保证我们永远不受伤害了吗?我们……我们终究不能再对不起他了。”叫“莲儿”的女子低声说道,语意哀婉凄切。
“是他先对不起我们的!谁叫他当年狠心拆散我们,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难道这也不对么?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了……”
“可是他这些年待我这样好……”
“难道你变心了?”
“你怎能怀疑我,我断然不会忘记我们的誓言!只是……等孩子回来,一切顺利,我和你照样可以在一起啊!”
“他当年不顾你我早有婚约,那样专横地将你抢去,若待你不好,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若他待你不好,我又怎能等到今时今日。我……我等不了了!莲儿,就算有所有人的拥戴,若你反对我,那我……”
“不说了,我们不说了,隔墙有耳哪!要是叫人听见了……唉,这件事查出是谁做的了吗?”
“那假冒的宫女已经在天牢自尽了,她用的匕首我也派人查过,就是市集上普通的匕首,并无特殊之处。宫内似乎没人见过她,也无人知晓她从何处混进来,即便有,也未必实话实说。但你细想,幕后主使若是真的想一击即中,没道理只派一个武功平平的女子前来,只怕行刺是假,另有目的是真。此事蹊跷得很,眼下我还毫无头绪。”
“你的意思难道是,打草惊蛇?”
“不错,刺杀为虚,刺探为实。”
“可正是这样,我们才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若贸然动手……”
我听得迷糊,怎么都不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想着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知不觉地又沉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