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154、趁夜奇袭

　　行至飞柏坡，秦照宇勒马停下，他的衣襟在风中上下翻飞，如折翼的黑蝴蝶。马儿原地转了几圈，他正色叮嘱我：“师妹，你记着我说的话，一切多加小心。你的目标是粮草，一旦得手立即撤退，万万不可冒险。我会在这里等你，过了戌时仍不见你，我便会前去解救你。”

　　我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点头道：“嗯，我记住了。师兄你放心，我早去早回。”

　　他深深看我一眼，仍是不放心的样子。我对他报以宽慰的笑容，他这才应声道好。我以黑布蒙面，扬起马鞭，用力一夹马腹，马儿便扶着我朝赵齐大营的方向飞奔而去。

　　夜色越发深沉，浓重一如化不开去的墨色。混合着硫磺颗粒和花粉末的烟雾一路飘向西南方。我顺风而行，有服了解药又蒙上面，倒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受烟雾的影响。

　　未免暴露行踪，我将马儿系在里赵齐大营尚有一段距离的林子里。我摸了摸它的颈项，轻声叮嘱它不要出声。它甩甩脖子，低头吃起草来。

　　我猫着腰飞速在林子里奔跑，四周的草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如同细碎的人语。远处，军营中的星星点点火光隐隐可见，在漆黑的夜幕中指引我前行。

　　接近军营时，我飞身跃上一棵桂树，蛰伏在茂密的枝叶间，屏息凝神，密切前方动向。鼻尖萦绕着香甜如梦的芳香气息，一时间叫人忘却忧愁。

　　营中守卫森严，不时有往来巡查的士兵。

　　军营上空已有些许烟雾飘散开去，只是此刻夜风并不是很强劲，所以并没有人察觉到异样。我细细观察军营格局，试图发现得以潜入的地方，并寻找粮草的贮藏所在地。可看来看去，每一个营帐都一模一样，根本无法分辨哪个是主帐，哪个是伙房。环视四周，亦没有发现赵齐的身影。

　　我静静等待，一边继续观察，心知此时此刻绝不能急躁。酉时已过，不一会儿风便会大起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起雾，但这于我并没有什么影响。湿润的雾气多少会阻隔掉空中的微尘，使之难以下落，或许没有雾反倒更好。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风越吹越劲，烟雾也越来越浓重。浓烟弥漫了整个军营，我的视线也渐渐模糊开去。我想要看的更清楚些，遂跃下桂树，借着一个鱼跃，闪身隐在一棵大树后面。

　　军中终于有了些许骚动，不少人捂着鼻子连连咳嗽，士兵们望着这些莫名而来的刺鼻烟雾，不禁议论纷纷。有些人难耐身上的瘙痒之感，丢下兵器开始抓挠皮肤。

　　赵齐从帐中挑帘而出，立即被呛人的气味所迫，也不由得掩鼻皱眉。他身后跟着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看上去倒是十分淡定，没有丝毫惊恐和疑惑，而是迅速掩住口鼻。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尽管那随从看上去有些眼熟，却无法分辨那究竟是谁。

　　只见随从侧身对赵齐说了些什么，赵齐低头倾听，竟是十分恭敬的样子。随后，他吩咐士兵唤来军医，随从叮嘱军医几句，军医便退了下去。

　　一炷香之后，营中大半士兵都出现了皮肤红肿瘙痒的症状，一边打喷嚏、流眼泪，一边满身抓挠，满目皆是狼狈不堪的模样。赵齐与随从四处检查士兵们的情况，只见随从从容不迫地蹲下身子一边诊脉，一边细细查看士兵的臂膀颈项等处的皮肤。

　　我强压下心头疑惑，趁此混乱之际，从后方飞速潜入营内。以我的速度之快，那两个忙着挠痒的士兵根本就无法发现我，顶多就是能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夜风丝毫没有要止息的意思，一波一波的烟雾不断袭来，如同拍岸的浪涛。

　　由于烟雾的刺激，我的眼睛有些疼痛，泪水不可遏制地往下掉。此地不宜久留，我必须尽快找到粮草，否则拖下去，我只有被人发现的份。

　　我悄悄跟着那两个军医，一路找到了医帐。伙房应该就在医帐附近，粮食都存放在伙房中，而药材则尽数贮藏于医帐之内。

　　就在这时，只听赵齐高声喊道：“大家不要慌乱，这烟雾有毒，赶紧把口鼻捂起来，将衣领提高护住脖子。除了戍守门防的人，其余统统回到自己的帐内。千万不要四处抓挠，否则只会越来越痒。”士兵纷纷道是，急忙捂着脸四散奔回帐内。

　　待两个军医提着药箱走出医帐，我刚欲进去，蓦然发现赵齐和那随从正在四处巡视。他们都已蒙上脸，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这阵毒烟来得蹊跷，想必他们已然猜到这其中必然有诈。

　　我心下暗叫不妙，只怕计谋被他们识破。只得跳上营帐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安静地伏在上面，静候时机。

　　即便有烟雾阻隔，即便他已然蒙上脸，但那随从熟悉到可怕的目光却叫我的心猛地漏了一拍。他的眼神，我死都不会认错。

　　黑亮如暗夜星辰一般的眸子，灼亮迫人的目光，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世上除了李文谦，还能有谁呢？

　　我暗自吃了一惊，真没想到李文谦居然会御驾亲征，而且还是以这种乔装打扮的方式。他的葫芦里就竟卖的什么药，只有他自己知道。难怪他方才会那般从容不迫，难怪他能这么快就识破我的计谋。一时半会，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异动，现在除了等还是等。只有等他戒心淡去，我才能找机会下手。

　　忽然想到至今仍下落不明的杨天泽，我心中隐隐感到，这场战争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文谦戒心不小，硬是将军营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这才进帐探望士兵。约莫半个时辰时候，我才小心翼翼地从帐上跃下来，飞身躲到马厩旁。

　　确定没有人发现我，我这才动身开始寻找存放粮草的伙房。浓烟依旧肆意弥散，我的眼睛被烟熏得已有些吃不消了，泪水一刻不停地往下流。再不动手，只怕我非被熏瞎不可。

　　我伸手揩了揩眼睛，用力眨了眨，复微微眯起来，终于感觉略好一些。

　　在一番摸索探寻之后，我终于找到了贮藏粮食的营帐。帐门口有两个士兵把守，虽然已捂上口鼻，可不难看出他们痛痒难当，站得一点都不安稳。

　　我暗自扯了扯嘴角，从袖中掏出一包迷药飞快地倒在手心里。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我灵敏地蹿到他们跟前，猛地挥手把迷药洒向他们二人。二人一声呼喝尚未来得及出口，整个身子就软趴趴地瘫在地上，瞬间睡死过去。

　　我谨慎四顾，将他们二人拖到不远处的马厩里，复回到营帐内。我擦然火折子，细致地查看粮草数目。打定主意，我点燃了最中间的一堆粟米袋子，又在它四周分别点燃一些。

　　一时间温和的光芒取代了黑暗，盈满整个帐子。幸好大部分士兵都以回到帐内，又有浓烟的掩护，应该不会那么快有人发现伙房的异样。

　　火苗渐渐蹿起来，燃得越来越炽烈。起先点燃的那袋粟米已然变作黑乎乎的一团。星火燎原，火势蔓延的很快。

　　一旦火烧破帐子，烟雾中的硫磺就能发挥作用，届时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这附近虽有水源，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些粮草全部都将化为灰烬。

　　我特意用两块石头将帐帘压住，以免被风吹起，很容易就让人发现了粮草着火。

　　随后，我又潜入医帐点燃了所有的药材。有些药材尚未晾晒干，是故燃烧起来会有噼啪的声响。我只好将一些干燥的药材覆盖在其上，确认再也没有引人注目的声响，才放心地离开。

　　做完一切，我抬眼望了望天色，差不多该是酉时了。

　　我正欲离去，不曾料想，经过马厩时，竟有一匹马高声嘶叫起来，霎时间划破宁静的夜空，拖曳着尾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不息。这声长嘶已经足以引起周遭士兵的注意。他们高呼：“什么人在哪里！”，迅速包围过来。一些士兵听到异动纷纷挑帘出帐，四顾而望。

　　我暗道糟糕，这该死的马怎么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时候叫。我恨恨地瞪了它一眼，它昂着头回望我，马眼里仿佛闪烁着得意的光。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得择捷近，越过栅栏直接向树林奔去。这样一来，我的行踪就完全暴露。那些士兵发现我，立即穷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喊着“有刺客！”。所幸士兵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又有四处弥漫的浓烟作为掩护，暂时还没有人发现粮草药材已然被烧。

　　我暴露行踪倒没什么，因为即便是李文谦也很难追上我。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有人发现粮草被烧，并且及时扑灭。这样一来，我就前功尽弃。

　　虽然他们的速度跟不上，早已远远被我甩在身后，却惊动了李文谦和赵齐。李文谦神色莫测地望向我这边，转头交代了赵齐几句，便骑上马迅速追上来。

　　就算我轻功再好，也比不上日行千里的战马。

　　身后，大片火把向我逼近，李文谦率轻骑追赶而来。我身体轻盈地在树枝之间跳跃，如同一只点水的蜻蜓，恣意掠过水面。

　　李文谦眼尖，视线牢牢锁定我的踪迹，一直穷追不舍。

　　我心中暗道，追我吧，都来追我才好呢。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发现粮草和药材都烧光了，肠子不悔青了才怪。

　　就在我默默窃喜之际，一支羽箭倏地破空而来，猝不及防地划破了我的小臂，顿时鲜血泉涌。我闷哼一声，蓦然回头，却不期然地对上那双灼亮迫人的眸子。

　　视线相撞，他身子猛然一震，眸底微微颤动，仿佛融化的冰河在潺潺流动。一丝惊怒的锋芒陡然升腾起来，夹杂着些许懊悔、些许不敢置信、些许伤痛。他直直看进我眼中，似是这样就能将我看透。目光如霜，几欲将我冻结成冰。

　　我的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仓惶收回视线，强迫自己专心看着眼前的路。身后依旧追兵不断，我一边握住伤口不让血流出来，一边加快脚步朝我的马儿跑去。

　　猩红的液体从指尖不断向外流出，血肉撕裂的痛楚使得我的背后迅速沁出丝丝冷汗。

　　李文谦的目光锐利如鹰，射破浓重的夜色，仿佛能够看透一切。我已能隐约感受到他的森森怒意和深深伤痛。

　　不知为何，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心虚起来，好像做错事的人是我。

　　他的眼眸太会说话，我不敢再看。

作者有话说

　　各位读者，作者最近可能要开一个新坑，风格与这篇很不相同，是一个轻松搞笑文。新文本在计划之外，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这篇绝对不会断更的，如果不愿意等的，可以不必每天都来看，养肥就好。
新坑一句话介绍：一个女王爷买下一间小倌楼的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