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入世》花言森寒

68、降妖

　　今天，此处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向朝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震惊了许久，久久说不出话来。

　　正是之前跟在晓风身边的那个明缺，他一身明黄衣衫，仔细数了数衣服上的绣着的龙是九爪。

　　旁边的人尊之为太子殿下。

　　这人从向朝身边经过时，向朝捏紧了手，居然是个幻象？但是……这人的气势与走路方式都是一副傲慢无礼之态。

　　一望握紧了向朝的手道：“他不是。”

　　向朝醒悟过来又惊讶一前辈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轻啊一声问：“前辈，怎么知道我想干嘛？”

　　“我也见过那人，五官有些许不一样，是有点像，但不完全像。”

　　确实不太一样，这个人没有之前那个明缺美到极致的感觉。

　　向朝还是觉得奇怪，他就是将来登基的皇上？怎么这么巧？那位明缺长得这么像皇上，这么肆无忌惮的在大街上游走，就不怕被别人认出来吗？

　　君尚看到此人脸色立刻冷下来，疏离道：“这里不欢迎你。”

　　先太子道：“孤是有正事来求见国师，绝对不是闲来无事前来叨扰。”
　　君尚一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神情。

　　先太子自顾自的坐下：“明日便是孤的登基大典，国师来不来？”
　　这里没有人招待他，他左右侍从立刻上茶上酒上点心，周到得不行。

　　君尚也不看一眼：“不。”

　　先太子喝了几口茶哈哈笑道：“国师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给面子。”

　　他才喝了一口，忽然脸色一变，将茶杯往刚才倒茶的那个宫人身上摔：“废物，这茶这么烫，想烫死孤，让你这狗奴才来登基吗！”

　　君尚道：“别在我这撒野，滚回你皇宫去！”

　　先太子：“行啊，只有国师答应参加我的登基大典我就这立刻回去。”

　　君尚寒声道：“你以为带了这么多人，我就无法将你扫地出去吗？”

　　先太子罢手笑道：“不敢不敢。”

　　“你父王还在，你怎可登基！”

　　“他老了，不中用，只能孤来接上了，怎么国师终于开始想管国事了吗？”

　　“没这兴趣！”

　　先太子笑了笑，目光移到君尚旁边，似笑非笑道：“这位是？”

　　“本座的弟子。”

　　先太子邪笑道：“哦是吗？看着怎么不像？反而更像……”

　　君尚皱眉：“太子，请端正你的言行！”

　　“行吧行吧，听说国师想归隐，孤帮国师收了个徒弟。”

　　君尚：“本座自会寻接班人，不需你费心。”

　　“既然国师不欢迎，那我等只能先行离开。”太子转身的时候，扫了一眼旁边一个小孩，语气徒转阴戾：“没用的东西，拖下去打死。”
　　那小孩立刻扑咚一声跪倒在地：“国师，救命！”

　　君尚那时还不知道，因为他的一时心软收下的这位小徒弟，造成了他与君行闻之间不可缓回的结局。

　　他只是太想归稳了，他太想跟君行闻离开京城，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稳居。

　　这位小徒弟倒也天姿卓越，乖巧可爱，唯一就是太过懦弱。

　　向朝奇怪道：“这个师弟是国师吗？”

　　一望道：“不是。”

　　君尚也许真的非常想找个接班人，好不容易看到有点资质的，落了苦功夫去教导，反而疏忽了君行闻。

　　君行闻每次在竹林间练剑，忘了一招半式，回头欲问师尊，他师尊总是在师弟面前甚至手把手的非常有耐心的教着那个新收的小师弟。

　　君行闻只能自己自行默默的去探索，翻遍书籍，将藏书阁的书翻得满屋都是。

　　好不容易翻到了答案，出去看师尊还在教师弟那一招。

　　那小孩非常怯懦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君尚微笑到极致道：“跟你说多少次，你要霸气，不要畏畏缩缩，不需要怕任何人！”

　　君行闻叹息一声，五感交集。不知道君行闻是怎么想，但是从向朝的角度看，君尚几乎想将那小孩子给切碎了剁几十万片，正竭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君尚一个方法走不通，也到藏书阁翻书，拼命的找别的教学方法。

　　君行闻见他状若疯狂的样子，叹息道：“师尊为何如此认真？”

　　君尚：“那小孩倒也有几分潜质，希望将来性子硬点！”

　　“让师尊费心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君尚疯狂的翻着书。

　　君行闻还是忍不住说：“师尊你倒是很用心教他，从来没有这么用心教我！”

　　君尚：“啊，找到了！如何战胜胆怯！好！”

　　君行闻抿了抿唇，道：“师尊，徒儿熬了莲子羹，要不要试一下？”
　　说着他勺送到君尚唇边。

　　喂一口吃一口，喂完了君尚还想吃，发现没有了，砸巴了一下嘴：“还有吗，好吃？”

　　抬头就见过君行闻静静看着他。他奇怪道：“怎么了？”

　　君行闻轻叹一声：“没事，我出去买些东西给你做个好菜。”

　　“好。”君尚眯着眼睛笑：“多买一点。”

　　君行闻提着篮子出去，嘀咕道：“买些什么菜好呢？”

　　旁边有菜贩子大喊：“乌鸡卖乌鸡大补的乌鸡！”

　　君行闻琢磨：“师尊最近疲惫，要不给他做个乌鸡莲子羹？”

　　抓不到大的，只抓了一只小的。

　　一抬头遇到先太子，先太子踹了自己手下：“一群废物。”

　　君行闻不想惹事，错过了他，却被挡了道：“啊，这不是国师的那位高徒吗？哦，不，应该说是小白脸。”

　　说着还要伸手去摸君行闻的脸。

　　君行闻一侧身，猛地盯着他看。

　　先太子邪笑道：“盯着我干嘛，好怕怕，难不成你想向国师告状。”

　　凑近了君行闻又阴恻恻道：“不要以为你是他养的小白脸，我就不敢动你！”

　　君行闻冷冷道：“我赌你不敢动！”

　　那太子扬起了拳头，旁人立刻劝阻道：“太子殿下三思！”

　　先太子捏的骨头咔咔响，脸上神情扭曲：“你等着！”

　　没多久，先太子又入国师府，这次君尚不在，他找君尚新收的那小徒弟，这小孩，君尚为壮他胆，取名君如虎。

　　先太子笑道：“小国师，孤捉了一只妖物，特地送来任凭小国师处理。”

　　一个罩着黑布的巨大笼子被十几个人拖拉上来，黑布拉开，君行闻瞳孔骤缩，里面困着一只降妖，浑身伤痕，血迹斑斑，被无数粗沉的链子锁着，连嘴角也被链子缠绕封死，动强不得，咆哮不得。

　　先太子将君行闻反应尽收眼底，笑洋洋道：“小国师，这是降妖。”

　　君如虎立刻跳起来，惊悚道：“降妖！”

　　先太子一个眼神，左右将一柄剑递上给君如虎。

　　先太子笑道：“小国师，这妖请你将之就地正法。”说着挑衅地看向君行闻，后者垂着头，看不清情绪，袖中的手已经握紧，青筋暴起。

　　君如虎拨剑要去刺杀降妖，被君行闻一剑挡了。

　　君如虎惊道：“师兄，这是世上最邪之物，一定要除之！”

　　君行闻：“不、行！”

　　先太子眸色暗沉：“杀了它！”

　　师兄横在身，先太子又在身后逼，君如虎举棋不定。

　　先太子大怒，指着君行闻鼻子骂道：“孤跟国师继承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又咬牙切齿威胁道：“小国师，希望你不会让孤失望。”

　　君如虎哆哆嗦嗦往前。

　　君行闻又挡在他前面：“不，我说不！”

　　先太子在他们身后，目光如毒蛇。

　　君如虎咬牙：“这里你说了不算！”

　　两个师兄弟在争吵，各个不让。

　　手下在耳边说了什么，先太子一笑，只留下一句：“孤相信小国师不会让孤失望。” 就走了。

　　君如虎双手握着剑，抖得厉害：“皇说要杀光他们，要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就没事了！”

　　君行闻：“你在说什么？你在害怕些什么？”

　　君行闻给那只降妖开了锁道：“快逃吧！”

　　“不行！”君如虎一箭射去，降妖在君行闻眼前直直倒下，漆黑的目光还落在君行闻，伤痕累累的嘴巴在开合，无声地说：王，找到你了……

　　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君行闻那一刻崩溃了，吼道：“君如虎！”

　　突然一剑回劈过来，直中君如虎心口。

　　君如虎不敢相信的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剑，抬起头，直直的倒了下去。

　　君行闻大惊失色，过去一探已经没有气息了，正心慌意乱，抬头看黑暗中走出一个人。

　　他喝道：“你是谁？！”

　　那人化出原形，是一只降妖，他默默低头看地上那已死降妖的遗体，手摸过它眼睛，为它闭上眼睛，背上它的遗体，然后起身看着君行闻，毅然道：“跟我走吧。”

　　君行闻不说话。

　　那妖化回人形，过来强行拉他，君行闻猛地摔脱，喝道：“干嘛！”

　　“你还想留在这里？”

　　君行闻：“我要等师尊回来，我要等师尊回来……”

　　“在人族世界你杀了人，你必死！分明是他死有余辜，是他先杀了我们的族人！你还等会！”

　　妖强行拉着君行闻：“跟我来！”

　　走到半路，君行闻冷静下来了，又挣脱了手。

　　妖道：“你真的放弃不管我们吗？我们一族，都在等我们的王。”

　　“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小修士。”

　　那人苦笑：“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承认了。你不承认没关系，但你不想来看看？”

　　他化回原形，跑入森林，在树下回头，静静的等候。

　　“你走吧，我不会去的！”君行闻决绝地往回走，他至少要等师尊回来。

　　于是，君尚回来正好看到君行闻将剑从君如虎胸口拔出。
　　君尚愤怒至极，过去直接扇了君行闻一巴掌：“是不是我过分宠爱你，让你忘记了分寸！”

　　六神无主的君行闻下意识的狡辩：“不是我……”

　　“你还狡辩！这里除了你我哪里还有第三人，我亲眼看着你！”

　　这种逃卸责任的行为令君尚格外恼恨，怒其不争，一掌重创他。

　　君行闻吐血：“你问都不问一句……从来都不信我，为什么还要说得那么好？”酿酿跄跄地出了去。

　　君尚护住了君如虎的心脉，他醒了。

　　君尚：“是谁杀了你？”

　　君如虎不敢说，低头道：“不知道。”

　　君行闻循着痕迹寻找同类，穿过森林，一群降妖在那里等他，看到他都在欢呼。君行闻将血咽下，缓缓走过去。

　　那只之前找到他的降妖捉了一个只剩半边脸的人，一脚踹下地：“公子，他杀了你的父王母后，你就不恨吗？事情的结果我已经调查出来了，就是他！”

　　又踹那只剩半边脸的人：“说！”

　　那人：“是是是，我们么进去看看到她长得美就就就就就……”

　　那妖猛地踹了他一脚，抬头看君行闻，牙都咬得要出血：“公子，你还想听下去吗？”

　　那只剩半边脸的人抬头看君行闻，惊恐万状：“你、你就是当年那只小妖？这还没到十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寻仇！早知道当然就应该打死你！”

　　君行闻咬着后槽牙，那个人脸上鼻涕眼泪横流，在啊啊大声惨叫，大声求饶，又大声的喊：“大仙大仙救命啊大仙救命！”

　　君行闻冷眼看着，突然一阵没来由的恶心，眨眼之间，剑已出鞘，一刀砍断了那人的脖子，毙了那人的命。

　　妖笑道：“公子，还是太便宜他了，让他死的这么痛快！”

　　然而偏偏很不巧，君尚赶到的时候，恰是看到了他嫌弃的抹掉剑上鲜血，收剑入鞘的动作。

　　君尚眼睛霎时红了，大喊：“君行闻！”

　　君行闻心头大震，猛地回头看到他如血霜衣的师尊，一扫清冷潇洒，愤愤的往这边走来：“君行闻，你在干什么！”

　　君行闻下意识道：“我没有……”

　　此时，单方面的厮杀声犹在不断，一个村人看到君尚立刻大喊：“仙长救命！”

　　君尚红着眼睛要过去，被君行闻挡住了，站在那里冷漠的看着数只降妖将那些人开腹，掏出肝脏脾肾，扔在地上踩碎，最后掏出心脏，喂了狗。

　　君尚大喊：“你别拦我！”

　　君行闻握住了他气势汹汹的剑刃，就是不让他过去。

　　君尚又不能一脚踹他，正要呵斥，与他目光对视，发现他眼睛也熬红了，心一软，道：“不是你做的就没事！”

　　他分明就看到了君行闻杀人，偏要说这一句。

　　君行闻道：“他们呢？”

　　君尚看着他，竭力的忍耐着什么：“是不是你做的？”

　　君行闻很倔强的没说话。

　　君尚：“行！”

　　他提剑就向那群降妖走去，君行闻挡在他身前，脸上是要死不活的淡漠。

　　君尚又气又怒：“你想干嘛！”

　　君行闻：“你一直都嫌弃我是妖！”

　　君尚：“我没有嫌弃你是妖！”

　　君行闻抬起头：“师尊，您敢再说一句吗？”

　　君尚没说话。

　　君行闻回头冷眼一扫那群四散而逃、惨叫连连的人：“那他们杀了我家人呢，你杀了我家人呢？不是说杀人偿命吗？”

　　晴天霹雳六月寒霜也没有这么严重了，君尚的脸一下子苍白，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你还记得……”

　　君行闻居然还有他将他父母杀死的记忆！

　　他根本就不敢相信他的记忆原来是这么深的！

　　君行闻木偶般站在那里，言语步步紧逼，语气很冷，像没有感情的傀儡：“我只是你慈悲为怀的一个试验品，对吧。”

　　说话的语气，甚至不是疑问，带着那么一点肯定的意味。

　　他看着惊恐交加的君尚突然笑了：“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君尚开始发抖，他捂着耳朵什么都不想听。啊啊啊，他什么都记得！那时还那么小，他还记得他亲手将他父亲斩于剑下！

　　而当年的那件灾害分明是这个村的人先挑起的！

　　君尚脸色惨白，还是紧紧的拿着剑，推开了君行闻，狠狠道：“他们一定要死！”

　　降妖从来有仇必报，他们不死，整条村子的人都会死。

　　更重要的是……君行闻也会死！

　　君行闻：“我们族人就这么让你恶心？”

　　如果说之前君行闻神情里还有一丝人气，现在没有了，死气沉沉的，阴森吓人可怖。

　　君尚喝道：“君行闻，我从来没说过你恶心！”

　　说完，他又闭上了嘴，他是没说过，但一开始君行闻还是妖形的时候，他确实有这种感觉的。

　　君行闻道：“有差别吗？”

　　君尚推他：“你让开！”

　　君行闻当然不让。

　　君尚喝道：“我不杀了他们，你就会死！”

　　因为降妖数量太多了！他们聚集在这里，早晚会成为君行闻的负担，他若想护着他们，早晚会成为天下仙门百家的众矢之地！

　　光是想想，君尚就觉得头皮发麻，冷声道：“让开！你护不了他们！”

　　“我试试！”

　　君尚瞬间染上哭腔：“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能护得了他们吗？你就一个人！”

　　君行闻不说话。

　　终于，他在惊怒交加与君行闻的阻挡之下，眼睁睁的看着整条村的人被杀死了。

　　直到有降妖来喊：“公子走了，官府的人追来了！就近的仙门百家也要追来了！”

　　所有的降妖都走出来，聚在周边，越聚越多，黑压压一片，站在扭曲火光中，默然看着他们的王，漆黑的眼有火光在转，一只都没说话。

　　君尚反应过来，拉他：“别！”

　　君行闻低头看君尚拉着自己的手。

　　君尚有些慌：“求你不要这么傻，跟我回去！”

　　烈烈寒风与狂舞的火光中，君行闻轻轻拨开他的手，微笑道：“师尊，你博览群书，有没有了解过降族的故事？”

　　君尚还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嗡的回响着君行闻最后留下的那句话，眼睁睁的看着一群降妖如潮一般爬入森林之内，他的君行闻站在火光之中，在旁人的催促之下，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后来好多年好多年，他就没再看到他了。

　　师尊，从此你在世界上最繁华的地方，而我会寻一处最寂寞无人之处。

　　人妖殊途，所有人都在分割他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