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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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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多情楼还不能接客的孩子被称作侍童,五个人共同住一间厢房里,每天由一名已经退休的年老男妓教导妓院的规矩和禁忌,直到十二岁,便会升格为见习侍童,分配到当红的相公房里,服侍相公起居打扮和伺候客人饮酒作乐,直到这名侍童十六岁时,便会在该名名妓手中出道,正式挂牌接客。
刚刚开始卖身的男妓被称为相公,据说很久以前也叫做象姑,因为是像姑娘的意思,叫着又不好听,因此便转而称为相公了。而有名的那些又可以成为公子。对于多情楼来说还有一个更为高级的头牌,要真正的色艺双绝,技压全场的名妓才可以有的称呼叫做花魁。每年一次的选花魁大赛是多情楼最正式也是最为隆重的一项节日了,对于在多情楼卖身的众人来讲,能成为花魁就意味着有自由挑选客人的权力,同时花魁的度夜资也是寻常公子所不能比拟的。
侍童们合住的厢房在离大厅较远,靠着多情楼里比较偏僻的后院,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这些七八岁的孩童最重要的还是学习成长,才不让他们靠近前厅。
赵一生跟着小厮走进房间,赵一生四下观看,靠墙的一侧从里到外有九张床,每个床边都有一个小柜子,柜子上一盏煤油灯,另一边朝南,有三扇巨大的玻璃窗,窗前靠门处是梳洗用的脸盆架子,再往里则是几张小桌。
在里面已经有几个男孩围在一起说笑,赵一生紧张的站在那里。
“哟,又有新人来啦。”一个细长眉眼的男孩注意到赵一生,笑着走了过来。男孩穿着淡红色的衣服,既不是普通的长袍也是对襟的马褂一类的,而是一种奇怪的长衫,领口没有盘扣,就这么斜斜的敞着露出纤细的脖颈,腰间用一条同色调的腰带系着,腿上穿着同样的棉布裤子。
肤色白皙的男孩穿的漂漂亮亮站在赵一生面前,赵一生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他微微低了头,看着自己破旧的打着补丁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
“你别怕,我叫流霜,你叫什么?怎么来的?”男孩开朗的笑着。
“我叫赵一生。”在流霜的笑容下,赵一生紧张的情绪抚平下来,“你叫流霜,这么奇怪,姓流么?”
“哪有人姓这个流啊?这个名字是妓院给起的。”流霜笑着道,笑容里有一丝寂寞的神情。
虽然也不清楚这个流是哪个liu,赵一生依旧吃了一惊,虽然也没什么可骄傲的,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就连赵一生这个名字也要被剥夺了。
“那我也会改名字么?”
“到了多情楼都会起个好听好叫的花名做称呼,如果你将来能脱籍,就可改回原来的名字。”流霜笑呵呵的解释了,又说:“过来,介绍其他人给你认识。”
赵一生走上去,看着那一群穿着同款衣服的或站或坐的少年,“靠窗坐着的是流情,虽然都叫流什么,我们两个可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可不要弄错了啊。站在流情旁边的叫六茹,我四个里他是最小的了,因此也叫小六。最后的那个叫翎萤,只比你早来一天。老板刚刚给他起了名字。”
“你们好。”赵一生笑着再次招呼道。微微腼腆的笑容恰到好处的引起了其他人的好感,流情笑着向他招手道:“不用害怕。现在这楼里只我们几个是学规矩,学诗文识字的,其他那些穿了浅粉色衣服的都是年纪大些的分到各个屋子里的见习侍童,他们都是学了几年,将要挂牌接客了的。”
正说着,屋外进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同苏白一样穿着白色的衣服,但是样式却是流霜他们衣服的样子。
赵一生觉得奇怪,在他想法当中,妓院这样的地方的人虽然不会穿的花红柳绿,最起码也应该尽量避免白色这样丧气的颜色才对,但是无论是苏白还着这个男子,或者是赵一生回忆起那天在码头见到的程停霜都是一身白色的衣服。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那男子开口道。
流情等连忙站起身来,向男子行礼道:“苏樱老师。”赵一生也连忙跟着弯下腰来,流霜上前了一步,道:“新来了个人,我们在同他说话呢。”
苏樱的目光看向赵一生,“你就是苏白说的那个孩子?”
“老师好,我叫赵一生。”
苏樱点点头,“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赵一生摇摇头,苏樱叹了口气,指着没有人睡的剩下的床铺道:“随便挑一张睡,你带来的东西,衣服什么的,除了贴身的,外衣什么的都不要了,随我去见了老板,老板赐了名字,才算你真正入了这个门。照例发两身冬衣,两身夏衣,年节发压岁钱。在多情楼里,除了门房小厮,你们是最末一等,见到公子相公们要行礼避让,不可以同他们发生冲突,更不能闹事,如果,有谁捣乱被告到我这里,轻则禁闭,重则杖责三十。这是多情楼的规矩,你听明白了?”
赵一生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称是。挑了靠左边第四张床放下自己的包裹,将随身带来的衣服放到柜子里。快手快脚整理完,来到苏樱身边。赵一生走近了看,才发现苏樱比他看起来的样子要老,眉目的俊秀难掩眼角的皱纹,矜持的笑容中满是岁月的痕迹。
苏樱让赵一生在旁边收拾着,自己去给流霜他们布置下午要做的作业,小到诗词歌赋,大到治国方略,多情楼的公子们都要略知一二,为的就是遇到客人来了谈性时,能有话可说,不会觉得无趣。这也正是多情楼的吸引人之处,慷慨之士当这里是一舒胸襟之所,文人雅士也来到这里谈诗作画,总之各有各的偏好,而更不用说那纯粹的风月之徒,多情楼的手段实在是从小就开始培养起来了的。
流霜他们今日开始讲论语了,苏樱让他们把《学而》篇背了,晚上检查。
赵一生随着苏樱来到后院,穿过后面院门,原来多情楼别有洞天,一条悠长的走廊掩映在绿树林荫下,与前面多情楼富丽堂皇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出了后院便呈现出一副悠然恬淡的田园景象,几从荒草,一棵葡萄藤挂满了一串串紫红晶莹的葡萄珠。
赵一生一愣,这番景象乍一看与老家极像,仔细一看,却又透着不同。
走廊尽头是一间小院,粉白的院墙,外表并不起眼,却透着一股闲适。苏樱并不进入,只在院门外面高声道:“老板,苏樱来了。”
隔了好久,里面闷闷回了一声,“进来吧。”
苏樱推开院门,领着赵一生进去,一面影壁当中立着,上面画的一副墨竹。绕过天井,穿过大堂,苏樱带着赵一生直奔西侧进门第二间走去,只听得里面算盘珠子噼噼啪啪的拨的清脆,一个温柔的异常年轻的男声道:“苏樱吧,快进来。”
苏樱推门而入,盈盈的笑道:“老板,打搅了。”
一个男子正坐在屋里看书,藏蓝色的西服,金丝边眼镜,显得既温柔又贵气,比赵一生在码头上见的那些留洋回来的人看着还要帅气。这就是老板啊。赵一生不由得在心中暗赞道,真是威风。
“有什么事么?”男子发下书册,笑着道。
苏樱脸色微红,点点头,“苏白今天进来新买了个侍童。我带了他来给老板瞧瞧,还请老板赐名。”
“哦。”男子感兴趣的看着站在苏樱身后的赵一生,“就是他了?”
赵一生上前见礼,腼腆的笑容清澈的眼神引得男子颇感兴趣的走上前,问道:“长的真是不错,苏白最近的眼光越发高了。你叫什么名字?”
赵一生畏缩着道:“我叫赵一生,今年八岁了。”
“才八岁啊,还小的很呐,苏樱又要麻烦你教导了。”男子温柔的拍拍赵一生的头,对苏樱道。
“老板说哪里话,这本来就是苏樱该做的。”苏樱谦虚道,“当年,如果不是老板收留,苏樱现在坟头上的草都长得老高了。老板救了我,又让我在多情楼工作,苏樱当然会竭心全力。老板觉得这个孩子叫什么好呢?”
“一生,一生。明眸善睐,惹人相思。不如就叫相思好了。苏樱觉得如何?”
“惹人相思,是个好名字。来,相思,谢老板赐名。”
赵一生上前再拜,小声嗫嚅着重复道“谢谢老板赐名。”这个老板看起来很和善的样子,赵一生暗暗松了口气,以后的日子该不会太难过吧。
男子笑笑挥挥手,道:“哎呀,不谢不谢啦,哈哈。”赵一生低着头推了开来,苏樱笑着接过话头,道:“这孩子看着倒是个腼腆性子,想来老实好教的很。”
“苏樱现在越来越有为人师表的架势了。开口闭口都是教人。”
“老板又来取笑我。我不过顺口说的罢了。”
苏樱那里笑骂,男子也凑趣的上前讨好,两边厢一来一往竟似打情骂俏起来,赵一生看的脸红,又不得出去,只好不甚自在得直矗矗的站在那里,低着头装听不见。
如此调笑了一会,苏樱才带着赵一生告退,老板也不留他,就这么放他离去了。出的院门,在回前院的路上,苏樱看着赵一生脸上红潮未退,知道他不惯见那样场面,少不得安抚几句。赵一生也明白即进了这个门,这样的事情如若不尽快适应了,只怕日后有的苦头吃,因此连忙道谢着应了。
回到前院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正赶上苏白带着一干小厮们开正门,点灯笼得做着开店前的准备。那些白天的雕梁画栋被个夜晚的灯光一映,越发显得辉煌起来。此时正是将要开门迎客的时候,之前一个不见的公子相公们全都齐齐的出来,打扮光鲜,或坐或站的呆在客厅里,准备见客。赵一生头一次见到这么多或貌美或清秀的美男聚在一处,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瞧得目不转睛。
苏樱当然是见惯了的,但看赵一生走不动道,也不恼,由着他在那里发了半晌呆。要知道,七八岁的孩子还不知道好歹哩,什么礼义廉耻的观念绝少有形成了的,只得这时候对他们多加引导,要让他们当多情楼为家也不是难事。因此,看到赵一生羡慕那些公子,苏樱只觉得省力,也就有的他站着。
直到赵一生自己回过神来,脸红的不行,才笑着带他回到年幼侍童们合住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