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往事如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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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皇帝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带着些微的恍惚：“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我在北地做我的燕王，你的哥哥带着一身风尘去北平府游学，曾在燕王府做了两年的伴读……”
禅师在树冠上挂了半天，皇帝却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再说下去，禅师不由又凑近虎娃埋怨：“我本来就怀疑这个皇帝脑子有问题，这下看来不用怀疑了，你看，他都不再称孤道寡了。”
虎娃皱皱眉，嘣出几个字：“是有点奇怪。”
屋子里忽然传来皇帝略带愤怒的声音：“可是你的父亲铁铉一封书信把他召回，不许他再跟燕王一派有任何来往，勒令他立即成亲。你哥哥孝顺，就听了话，娶亲之后，真的断了和我的一切来往！那年我回应天府为父皇庆祝生辰时，到你家去看望他，他避而不见，我就找到你父亲质问。你那忠君爱国的父亲对我说，你们铁家无意结交任何皇子，劝我自重，免得引来旁人猜忌。我只是来看望……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却拿一大堆废话来教训我，真是愚不可及！”
景瞬冷冷道：“我父亲向来如此，他效忠的人从来都是太祖皇帝！”
皇帝冷笑道：“你知道你哥哥是如何患上癫狂之症的吗？”
景瞬的声音十分震惊：“你说什么！”
皇帝道：“我离开京城那日，你哥哥终是未忘当年秉烛夜话的情谊，来送了我一程。小姑娘，你那父亲可真是狠心呐，因为此事，他亲自动手毒打了你哥哥一顿，几乎要了他的命！我回到北平很久以后才知道你哥哥挨打的事，派人悄悄来应天打探消息，你猜结果怎样？”
景瞬无话。
皇帝的声音阴冷无比：“铁铉可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打成了废人，从此不能……人道……”
景瞬尖叫道：“不可能！”
皇帝冷冷道：“你觉得我有必要诋毁自己最……最好的朋友吗？”
景瞬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皇帝道：“你哥哥自此之后就一蹶不振，经常无缘无故发脾气，暴躁起来的时候甚至失手杀过不少人，薛清砚夫妇就是其中的两个。你还不知道谁是薛清砚吧，也是，他带着儿子去你们铁家时，你们姐妹还未出生。不过，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他的化名是傅清，儿子叫傅瑞帆，小姑娘，你可明白了？”
景瞬仍然沉默着。
皇帝继续说道：“因为你哥哥的关系，我在你家安排了几个线人，所谓的教书先生傅清死后，我觉着奇怪，就让人查了查，慢慢就查出了前因后果。我担心傅瑞帆那小子长大后对你哥哥不利，本来是想除掉他的，却没料到，你哥哥在那时候……自绝了……他，熬不下去了。”
景瞬的声音发颤：“哥哥是自尽的？”
皇帝很久也没有再说话。
禅师在玉兰树上忍不住暗自唏嘘，同虎娃咬耳朵道：“我晓得了，这皇帝似乎是断袖。”
虎娃皱皱眉，表示不解：“什么是断袖？”
禅师很哀怨：“娘说我整日跟一帮和尚打交道，连身边的老虎都是公的，这样下去，早晚断袖，我不明白就去问爹爹，爹爹说男的喜欢男的就是断袖。”
虎娃依旧不太明白，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此事，想带着禅师挪挪地方，以免时间久了树枝承受不住将二人摔下去，正要动作，忽然身形绷紧，死死盯着一片屋檐，像是一只随时准备扑出去的猛虎。
禅师感觉到他如临大敌的气势，忙四下看看敌人在哪儿，虎娃悄声道：“是那个用拂尘的人。”
禅师忙问：“你能打得过他吗？”
虎娃双唇微张，舌尖扫过嘴角，眼睛眯了起来，缓缓点点头，活像即将扑到猎物的山中霸王。
禅师笑了，不再去管什么敌人，依旧张着耳朵偷听。
皇帝终于又说话了：“你如今有多恨我，我那时候就有多恨铁铉。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想除掉他，可惜父皇那时候已经没有多少能用的大将，所以对他还算维护，我始终拿他没办法，只好从傅瑞帆身上下手。铁铉后来为傅瑞帆请的教书先生，就是我的人，傅瑞帆那时候才七八岁，又刚刚失去至亲，为了报仇只有向我求取依附。呃，小姑娘，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傅瑞帆的父亲其实姓薛？”
景瞬语调平静：“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说，傅瑞帆就是如今的薛驸马？”
皇帝笑道：“真是聪明的小姑娘，不错，就是他，你姐姐嫁给他的时候，云鹤都已经好几岁了。”
景瞬无话。
皇帝道：“傅瑞帆本名薛见凡，出身书香世家，父亲薛清砚是洪武年间杭州最有名的才子，连月先生都十分佩服的。他本身也是个很聪明懂事的孩子，我并不单单是利用他，我的女儿可不是随意丢弃的小卒。况且，惊风清醒的时候，应该是很悔恨自己的暴行的，他无意中犯下的错，我能弥补就替他弥补一些。”
景瞬又无话了。
禅师又开始跟虎娃咬耳朵：“小姑娘被这皇帝吓坏了，我当年听娘历数那些分桃断袖的典故时就是这样。”
只听皇帝续道：“你如今是不是恨死了薛驸马？可是，这些事也不能怪他，他至始至终也不过只是帮我除掉了铁铉，铁家其他的人要怎么处置，都是我一人的意思，跟他并无关系。那时候，安王妃曾向皇后求情，皇后没有应允，这事儿我本来是不知道的，结果他告诉了我。我当时就问他，你是不是也要求情，你猜他怎么说？”
景瞬沉默，皇帝笑道：“他说铁铉与铁公子已死，他的仇也算是报了，不想追究铁铉的后人。我对他说，驸马，我没有你那么宽仁，我要让铁铉死不瞑目。你姐姐死后，我下旨要她被野狗分尸，那时候他也在，我又问他，你怎么不求情了呢？他说，生时的事都顾不了，死后又何必计较太多。我很喜欢这句话，我为了皇位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咒我不得好死，可是死后的事谁知道会怎样呢，还是且顾眼下吧！我一时高兴，就说那便饶了剩下的那个吧，我给她两条路，你替她选一选：一是把她赏给你，去驸马府为奴为婢；二是送她去学武，等着她回来报仇，找你报仇。”
禅师在树上嘟囔：“这皇帝是个疯子。”
皇帝大笑道：“小姑娘，你为什么会哭了？你知道他为什么没选第一条路吗？告诉你，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真是个软心肠的烂好人。像他这样的人，当年要不是我拉拢了他，他最后根本不会报仇。”
停顿了一会儿，皇帝又道：“我命人拿你的嫂子替换出了你，托福海把你送到了镜湖老妪那里，对了，镜湖老妪就是当年月先生帐下的‘十二夜华杀手’之一。你学成以后，我刚好有几个不听话的臣子需要处置，就顺便交给你了，你也确实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做的干净又利落。可是小姑娘，为什么名单上最后那一位你迟迟没有动手呢？你知道我有多期待你见到薛驸马时候的情景吗？”
禅师再次嘟囔：“极品疯子！”
景瞬在屋内也道：“你真是个疯子！”
皇帝笑道：“朕就算是疯子，也还是皇帝。”
禅师一瞪眼：“又清醒了。”
皇帝道：“朕告诉了你这么多，你是不是应该也替朕解一解疑惑？是谁帮你混入皇宫的？”
景瞬冷冷道：“你不是自负什么都知道吗？怎么不自己去查？”
皇帝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来日方长。”
景瞬的声音蓦地有些惊惶：“你干什么！”
皇帝笑道：“杏芳殿是妃嫔的寝殿，朕既然来了这儿，自然是来临幸妃嫔，嗯，就以殿名为名，封你为杏妃吧。”
景瞬尖叫道：“你这个疯子！你滚开！滚开……”
禅师张大了嘴：“这是什么状况！”一时震惊，没抱稳树枝，往下面摔去。
虎娃想拉住他，不料禅师的僧衣挂住一根树枝，“喀吧”一声响，已经暴露了两人的藏身之处。
皇帝在屋内冷冷呵斥：“什么人！”
禅师在树上一边荡秋千一边念佛号：“阿弥陀佛，皇上，是小僧。”
虎娃拉着他跃下树，福海在屋檐下淡淡看着两人。
禅师规规矩矩道：“皇上，小僧想带走里面那位女施主，您能否答应小僧的请求？”
这顷刻之间，纪纲也带着人过来了，将禅师和虎娃围在中间。
皇帝慢慢走了出来，冷冷道：“圣善，你私闯朕的后宫，该当何罪？”
禅师从衣服里摸出块金牌一擎：“皇上，您说过凭着这块牌子，天下任小僧行走的。”
皇帝压着怒气：“这不包括朕的后宫！”
禅师笑道：“您的后宫也在这天下之间嘛，难道小僧理解错了？”
皇帝怒道：“朕是看中了你的才华，你又是姚少师的僧友，才对你礼让三分，你不要不知进退！”
禅师嘟囔道：“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皇帝冷冷道：“你居然还带了别人一起进宫，真是居心叵测！福公公，把这二人拿下！”
禅师急忙分辩道：“虎娃是小僧的贴身保镖，向来寸步不离的，他以前也是跟着小僧进宫的，只是没让别人发现罢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皇帝的脸色更黑：“你这是欺朕宫中无人！拿下！”
禅师忙躲到虎娃背后：“虎娃，靠你了。”
福海却迟迟没有动静，皇帝忍着怒气道：“福公公！”
福海慢慢走到皇帝跟前，皇帝以为他要说什么，转头看着他，福海拂尘一抬，皇帝脸上的表情由疑惑演变为惊讶，然后缓缓平复，眼睛合上后一头栽倒，被福海扶住。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往事如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