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仇兮恨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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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云鹤看到此处，愣住了。
铁大小姐的丈夫投靠了燕王，那不就是当今圣上？
一时间，他几乎不敢看下去，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等着铁家姐妹的是什么样的结局。
景瞬此时的精神略略缓过来些，嗓音低哑，问：“看完了吗？”
薛云鹤忙道：“你是看一看？还是我讲给你听？”
景瞬小声道：“你跟我说一说吧。”
薛云鹤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难道要直白地告诉人家姑娘，铁大小姐的丈夫投靠了燕王，然后出卖了自己的妻子和小姨子，害得她们成了秦淮的官妓？
少年为难地支吾说：“还有一点没看完，等一下啊。”
景瞬点点头，并不催促，那副戚戚然却又故作坚强的模样看得薛云鹤一颗少年心怦怦乱跳，为了掩饰慌乱，急忙低头去看宣纸。
都说字如其人，可以通过字迹看到写字那人当时的心绪。此时看着最后一片潦草凌乱的字迹，薛云鹤只有一个感觉——垂死挣扎。
“再次进入应天的时候，我们听到了父亲的死讯。燕王府的人将我、阿姿和嫂嫂囚禁在藏霞庵，等待发落。他们带走了那个人，阿姿带着镣铐扑上去阻拦，遭来毒打。我抱着阿姿，那些鞭子的抽打落在我身上，我才知道，原来鞭笞也并不疼。我和嫂嫂都没有告诉阿姿那个人的秘密，因为，如果阿姿知道了真相，她会撑不下去的。我们这些软弱的人，都希望她能够熬过即将到来的苦难，阿姿她一定可以的。”
“记录这些事情将近一年，眼下，我已经没有力气坚持下去。阿姿，如果将来你真的看到了这番话，那么一定要记着，好好活下去，替我们活着。仇恨已经把我们都毁了，你死里逃生，万万不能再往火坑里跳。傅铁两家的恩怨，就在我们这里结束吧，听姐姐一句，离开应天，别再回来了。”
到了这里，宣纸上的文字已经完了。薛云鹤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感慨良多。他斟酌了一下，说：“景姑娘，这是铁家大小姐写给她妹妹二小姐看的，说如果二小姐能侥幸逃脱，看到这封信，一定要抛开仇恨，好好活下去。”
景瞬抿一抿嘴唇，轻声问：“就这些？”
薛云鹤道：“还说了些当年的事情，说是她的丈夫一早就投靠了燕王，也就是当今圣上。”
景瞬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在这一刹那变得惨白，她厉声道：“你说什么？”然后劈手夺过宣纸，浑身发抖地扫视着宣纸上的文字。越往下看，她抖得越厉害，一直喃喃说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过了一会儿，薛云鹤看着她慢慢安静下来，安静的像是木雕泥塑，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了。
这种恐怖的安静，让薛云鹤心下惊骇莫名，他轻声问：“景姑娘，你……你怎么了？”
知道了大小姐的夫婿是当年蛰伏在铁家的奸细，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激烈反常的情绪？
正在薛云鹤忐忑不安的时候，景瞬一把撕碎了宣纸，那一刻，她眼中犹如冰雪一般的光芒，让薛云鹤吃了一惊。
然后，年轻姑娘脸色平静，一丝不苟地把那一片雪白的羽毛簪在发际，看着身畔的古槐和碧桃，轻轻说了一句：“我要杀了他。”
薛云鹤一凛，脱口而出：“景姑娘，大小姐都说了，不要二小姐报仇，我知道你是她们的好朋友，可也千万别一时冲动啊。”
景瞬没有理会这话，缓缓往前院走，又低低说了句：“我要杀了他。”
薛云鹤忙跟上去，看着她连自己放在屋檐下的花篮都不拿，径直走出藏霞庵。薛云鹤提起篮子追出去，却看见她飞快地往山下跑着，衣裙挂在荆棘树枝上也毫不在意，仿佛在逃避什么恶鬼猛兽似的。
“我要杀了他”，那个他，应该是大小姐的夫婿吧！大小姐的留书中只称那人阿瑞，最后又说傅铁两家，那个人应该是姓傅，名字里有个瑞字。那人投靠了皇上，似乎还娶了位跟那时的燕王府关系密切的夫人，如果眼下还在朝的话……父亲一定知道！
薛云鹤这么一揣测，几乎想立刻回薛府问问父亲。这时旁边响起一声杀猪般的叫喊：“少爷！我可找着你了！”
解决完内急的小孩丁丁，此刻两眼通红地扑过来抱住薛云鹤，扯着嗓子喊：“少爷，呜呜呜，我还以为你被那些大姐姐抓去了！”
薛云鹤见丁丁的肥嫩的脸蛋上青一块红一块，早上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此时乱成了鸟窝，不由撇下这些恩恩怨怨，问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丁丁一听这话，立刻开始嚎啕大哭：“我刚刚碰上一群花花绿绿的大姐姐，她们一看见我，就上来问我有没有见过湘少爷，我赶紧撒谎。谁知道，她们……呜呜呜……她们……呜呜呜……”
薛云鹤哭笑不得，只好柔声安慰道：“丁丁别怕，究竟怎么了？”
小孩子吸溜着鼻涕哭道：“她们围着我笑个不停，一个大姐姐说谁家的小孩长得这么招人疼，然后就伸手来捏我的脸蛋，接着那些大姐姐都开始捏我，捏不着脸的就抓我的头发，掐我的胳膊……呜呜呜……”
薛云鹤此时也闻到丁丁身上隐隐有一丝脂粉香气，想来那些女子必定不是江湖中人，多半是烟花之地来的。
丁丁继续抽泣：“后来她们还说……她们家里的小官儿都没有我这么标致的，问我要不要去她们家里享福，我怕死了，到她们家里还不被她们天天捏啊！我连滚带爬才跑出来……呜呜呜……鞋都跑丢了一只……呜呜呜……”
薛云鹤这才看见面前的小孩光着一只脚丫子，两条裤腿都划破了，配上那副凄楚面容，真是说不尽的悲惨可怜。
“少爷，小官儿是什么官儿啊？”小孩子这会儿勤学好问了。
薛云鹤一愣，搪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她们家有个孩子叫小官儿吧。”
丁丁呜咽着“哦”了一声，薛云鹤掏出帕子给这饱受蹂躏的孩子擦干净眼泪鼻涕，说道：“丁丁别哭了，咱们去湘少那里吧。”
小孩子有依靠时委屈很快就消散了，没一会儿就不再抽泣，指着薛云鹤放在一边的花篮问：“少爷从哪里弄来的这个？”
薛云鹤道：“刚刚碰到了那碧桃花农家的景姑娘，她落在这里的，你提着，我们改天还给人家。”
丁丁乖乖提起篮子，薛云鹤不忍心小孩的脚丫子再被山上的石头摧残，找了把软软的青草给他包起来，将就着来到湘少的别院。
看见别院屋檐的时候，从道边的翠色中无声无息飘出个人来，丁丁当场就给唬得趴下了。
见是个年轻的大哥哥，而且面色和气，小孩才松了口气爬起来。薛云鹤安慰道：“别怕。”
这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灰色的短打布衣，看起来十分普通。可是刚刚那一闪而出的身法，却绝对是连湘少也比不了的。
湘少的朋友里，只有一个人的轻功在他之上，因为那位朋友姓花，于是赢得了一个打着湘王爷烙印的称号——花落无声。
薛云鹤笑问：“这位可是花子轩少侠？在下薛云鹤。”
灰衣人笑道：“谁说我是花子轩了？我是安易。”
薛云鹤一愣：“空手郎君？”
灰衣人还要说，边上又飘出个人来，穿一件破旧的青布袍子，冲着灰衣人就咆哮：“你这个灰不溜秋的小花子，居然敢坏我空手郎君的名声？”
灰衣人笑道：“你有什么名声？你的名声早被你自己毁完了！”
青布袍子眼看又要咆哮，灰衣人冲薛云鹤笑得很是温和，道：“薛少爷，湘少让我们在此等你，领你从密道进别院。”
薛云鹤奇道：“还有密道？”
青布袍子哼哼道：“谁让他本性风流浪荡，却又胆小怕事？害得我们还要在这儿给他当护院，把那些私自进他院子的人给撵走！”
灰衣人笑道：“方才是同薛少爷开个玩笑，我就是花子轩，这个才是安易。我们俩赌钱输给了湘少，把自己都输了进去，答应替他看三年院子。”
丁丁小声道：“少爷，湘少爷真厉害！”
安易道：“他那是狡猾！”
薛云鹤与丁丁跟着花子轩由密道进入别院，安易则仍旧留在外面，替湘少撵那些想往别院里飞的蜜蜂蝴蝶。
到了幽深的院子里，湘少正在天井中晒着太阳，懒洋洋地喝茶。他一见丁丁手里的花篮，惫懒之色尽失，问道：“你又见到景瞬了？”
薛云鹤点点头，简略把藏霞庵的事说了一下。湘少啧啧称奇，道：“这个景瞬跟铁家还真是有渊源，我越来越怀疑她了。”
花子轩笑道：“湘少，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从她那里吃了亏，心里记恨啊！”
湘少道：“我还不至于这般小肚鸡肠，你想，她自己都说了要杀掉那个出卖铁家的傅某人呢！而且，那个女人的手段非常，杀起人来绝对是眼都不眨的。”
花子轩笑道：“哎呀呀，在镜湖那边儿吃了一次亏，至于这样怕她嘛！”
湘少正色道：“我是说正经的，你知道她的兵器是什么吗？”
花子轩和薛云鹤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花子轩开口问：“不是说她拿着一把雪亮的弯刀将不可一世的湘王爷砍得落荒而逃吗？”
湘少嘴角抽搐，吐出一句：“三人成虎！”然后看了看桌子上的花篮，轻声道：“她的兵器，就是那片羽毛。”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仇兮恨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