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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若初见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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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如景来接若雪,与往日不同,她今日话很少,略带恭敬地领着若雪去到后花园。
同样的月色,同样的葡萄藤,只是少了那日的酒香,也少了那日的箫音,平添了几分肃静。
公子和若雪坐于藤下的软榻,如景和如夏各立于公子左右。
景物变化对若雪而言是没有区别的,她始终置身于漫漫黑暗之中,惟独身边的气场,她可以感受得到。更何况,她是一个识时务的人,此时多少已察觉到公子不愿透露身份。她既有幸被搭救,又被收留做客,本该安分守己,懂得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否则就是不识趣了。
所以,即使公子笑着将一盆葡萄推到若雪啜手可及的地方,她也只微微颌首,欠了欠身,不予拿取。
公子也不客气,自取了颗葡萄放入口中,问道,“姑娘可有下联了?”
若雪摇头,有些东西她不知道更好,“片玉要合壁极难,若雪对不上。”
公子低笑两声,却莫名让若雪起了寒意,“以姑娘对药石的理解,对错了尚有可能,若说对不上却难以令人信服。难道姑娘是看不起在下?”
若雪全身一僵,心中暗忖,此人心思复杂,实在难以捉摸。只好不动声色,回道,“自然不是。只不过,若雪如侥幸答对,也不敢要求公子给予回报。”
她倒是进退得当,公子不禁脸上多了几许趣味,“看来姑娘很有把握了,在下洗耳恭听。”
若雪顿了顿,微昂首,字字清晰道,“生地天南星,忍冬夏枯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如夏的全名就是夏枯草,而如景就是红景天。”
如景和如夏都愣住,睁大了眼睛。一红一绿的衣裙在夜风中舞动。
公子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如常,淡笑起来,“只字不差,在下佩服。”他起身,风度翩翩,“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下复姓独孤,单字文。姑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若雪忙摇了摇头,“若雪明白,公子姓名只铭记在心,不会与别人提起。”
独孤是鲜卑族大姓,在前朝时是名门望族,想必这个公子曾经也非富既贵。不过,改朝换代后,也许让这个姓氏多有避讳,既然他不愿多提,若雪自然明白要守口如瓶。
——
红景天的绯衣,夏枯草的绿裙。
在她眼中都只是空白,能够在没有任何启示的前提下,推测出她俩的名字,只说明,她的医药学识早已在他想象之上,绝对不容小觑。
可她,居然是他要找的女人。
如景背朝书房的窗棂,站得笔直,偷偷瞄了眼公子,月亮的清辉正薄薄地洒在他身上,书房内的灯烛又透出淡淡的光晕,将他的神情勾勒得错综复杂。她又转了视线,扫到如夏阴沉的脸色。
一如往常的寂静,又似乎显得不同,是让人局促不安的静,让人不禁想要打破它。
其实,她也是吃惊的,除了公子外,还从未有其他人唤过她的名字。她轻喃道,“昨日公子的教诲,如景不敢忘,如景有时是多嘴,可这次真的没和她说过什么。”
公子和如夏都没有答话,她仿佛在自言自语。
如夏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公子,这是刚送来的信。”
公子面无表情地接过,只看了眼,随即扯出一丝冷笑来,带着几许不屑与讥嘲,“东都越来越有趣了。”
他头未抬,修长的手指夹住纸笺,动作优雅而熟捻地凑近案上的烛火,瞬间,纸笺被火舌舔拭。如夏默契地端着铜盆,他手指一松,残破的纸笺飘落盆中,在青烟中卷成焦黑的灰烬。
公子提起笔,低头写字,问道,“王大人那边打理得如何?”
如夏立刻回道,“一切都妥当了,只等公子开口。从来财力和权利都是互通的,与公子交好的机会想必他也不肯错过。至于他的喜好,和大多数人一样,酒和色。”
公子没有说话,只点了下头。他放下笔,待墨迹干透,将纸笺折起,交给如夏,“他急得很,挑只快的给他送去。”
如夏应声接过,又问道,“公子要回房歇息吗?”
“不用,今晚我在书房过夜。”
如夏点头,在炉中燃起熏香,才与如景一起默默退出书房。
少顷,沉寂如黑幕的夜空,被白色的翅膀撕开一条裂缝,带着未知的神秘飞向远方。
——
之后数日,文公子与王大人在酒楼相识,投其所好,于是,相交甚欢。
几乎一切顺风顺水,所有的步骤都在按照计划的进行。
只是,很突然的在某个傍晚被打乱了。
当王世充穿着便服,出现在他宅院门口的时候。公子吃了一惊,不过,却只是一瞬,立刻被他完美的笑容掩饰了去,“王大人竟然亲自光临寒舍,在下荣幸倍至,有失远迎,望大人莫怪。”
王世充满脸笑意,被迎入前厅,“文公子太客气了,上次在醉香楼你我喝得不够痛快,所以今日特地带了好酒登门与公子同享。”
“那日王大人有胭脂姑娘相陪,在下又岂能坏了大人的好事?!”说着,嘴角浮上一抹轻佻的笑,“至于喝酒,只要大人愿意,在下随时奉陪。”
抬眸时他暗暗打量了布置在四周和角落的兵士,不着痕迹地皱眉,也许他低估了王世充这只老狐狸,他即狡猾,又不轻易相信别人。
公子转而对一旁正欲奉茶的如景笑道,“如景,快去备菜,我要与王大人不醉不归。”
如景一愣,看公子眼中光芒数变,蓦地明白过来,应声退下。
王世充扭头,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公子好福气,不但生意遍布中原,还艳福不浅,连身边的丫头都个个貌美如花,难怪至今都不娶,恐怕平常的女子是入不了公子的眼了。”
如夏眼中冷厉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挂上一抹淡笑,捧着茶柔柔献上,“王大人,请用茶。”
王世充满意地笑起来,接过茶盅,顺势拉住她的纤手。
如夏并不挣扎,只保持微笑,随他拉着。
王世充轻轻捏了一把,才慢慢放开,瞥一眼公子,见他神色如常,哈哈大笑起来。
公子也笑着,“王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连战船建造那么浩大的工程,都由大人一手经办。在下只一介草民,又岂能与大人相提并论。”
——
偌大的宅院,却只住了他们四人。
宅院建在半山腰上,后面就是大片的山谷,四季鸟语花香,少了尘世的喧嚣,日子倒也过得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心慢慢静下来,知觉越来越敏感,起初若有似无的海浪声日渐清晰起来,时间一长,若雪便肯定了自己所住的是临海的山丘。
一日日,潮起潮落。听惊涛拍岸,她胸中却再起不了波澜,仿佛遗失的某段记忆将她剧烈的心跳也一并带走了。
夜里,她静坐在窗前听海声、闻花香。未听见异响,已觉背后凉风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眼前倏地一黑,便晕了过去。
快要倒地时,一个绯红身影将她扶住,略带歉意地看她一眼,而后不再迟疑,施展轻功,带着她快步出了房间。
——
文公子和王世充正在前厅饮酒谈笑,忽地一个兵士进来禀报。
不知附在王世充耳边说了什么,王世充笑着的脸刹那一沉,“文公子说府上无外人,那后花园的厢房里住的又是谁?”
王世充行事谨慎,一面喝酒,一面已派兵士将宅院彻查了遍。原因有二:其一,他并未完全信任文公子,其二,他无法拒绝金钱的诱惑,却也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他们官商勾结。所以,当他得知文公子说了假话,自然警惕起来。
王世充话音刚落,遍布在四周和角落的兵士顷刻间进入戒备状态,人群逐渐向文公子逼进,把他拢在包围圈内。
如夏快速扫了如景一眼,两人纹丝不动,眸中流露出惧怕的神色。
公子继续啜了口酒,才缓缓放下酒盏,起身,“王大人真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错放一个啊。”他说着,朝王世充走去,四周的兵士不敢有丝毫松懈,还是团团围住他,却又因他周身不可侵犯的气质,不敢再靠近半步。
公子眼中看不到这些人,依旧漫条斯理,仿佛是在后花园闲庭信步,“不过,王大人误会在下了。原本不便多说,其实那人并非外人,正是在下心仪已久的女子。”
“哦?”王世充将信将疑,“既然如此,那何不请她出来相见,本官好奇得很呐。”
公子摇头,带着一丝苦涩,“实不相瞒,她患了严重的眼疾,双目失明,只怕扫了大人的兴致。更何况,她今日去了神医处治疗,还未回来。”
王世充沉吟片刻,注视着公子和两个丫头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破绽,口气软了几分,“听闻公子和玉面神医交情颇深,如此看来,传闻是真了。”
“哪里,只是在下多年经营药材生意,与乐神医也算故交。”
王世充到山东不久,却也知玉面神医妙手仁心,颇受百姓敬仰,能与他成为朋友,就绝不要变成敌人。他心中计较几番,随即哈哈一笑,打破先前的尴尬,“本官以为公子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想到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下回有机会一定带上她给本官瞧瞧,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文公子这般上心。”
公子微颌首,唇边浮起一抹苦笑,“让大人见笑了。”
王世充挥手撤去所有的兵士,公子又翩然坐回榻上,象方才那幕没有发生过似的,谈笑如旧。
斛光交错间,不觉夜色已深。
王世充离开时已醉得不省人事,而公子尚有三分清醒,勉强送他出府。
如夏和如景要扶公子回房,他却还要去喝酒,如夏如景只得将他送回前厅。
待缭乱的夜色渐渐平息,一切恢复似往常的宁静,如景才小心翼翼去了后花园。
——
若雪闻了熏香,在月色下醒来,如景陪在她身旁。
若雪抚了抚后颈,还是有些发痛。
如景说,她被房梁上掉下的琉璃片砸到,发现她时,正晕倒在窗前。
不论真假,若雪都不愿再多想,身体和精神都生出一股疲倦,她只希望能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生活就好。
如景替她打水,让她沐浴后早点歇息。知道她不肯让别人伺候,如景便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房中,飘起一片浓浓的水气。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舒适得只想就此睡去,什么都不再思考。
意识正朦朦胧胧。只听见‘吱哑’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一缕惊恐掠过心头,人完全醒过来,若雪蓦地睁大双眼,黑暗中低唤道,“如景?”
门被合上,传来渐重的脚步声,“是我。”
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熟悉是其中风过无痕的清淡,陌生是其中微熏又迷乱的情欲,让若雪心中暗惊。
她朝水中缩了缩,正色道,“若雪正在沐浴,公子……”‘请回避’三个字还未出口,瞬间水花飞溅而起,他已纵身入水。
顿时,暧昧的气息随着水雾弥漫开去,湿透的薄衫紧贴着他的身形,又如初次一样,是非麝非兰的异香。
他轻佻的口气,扬声道,“鸳鸯戏水,岂不更好。”旋既长臂一展,将她圈入怀中,眼角不着痕迹地瞥过窗棂。
若雪用沐浴的纱巾牢牢护在胸前,还未及开口,他低沉的嗓音吹入她耳窝,“别出声,否则我就一亲芳泽了。”
若雪只觉耳根滚烫,而他的双手停在她光滑的腰际,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身子僵硬,脑子里却飞快的分析,似乎他话中有话,她反倒冷静下来。
他感觉到怀中人儿细微的变化,心中一动,咬住她细嫩的耳垂呵着气,“你不怕?”
“怕什么?”若雪声音冷冷,人在挣扎,可因桶中狭小,两人之间再无周转的余地。
他低笑,胸口震动,闷闷的几个字,“难道你不怕我酒后乱性?”
若雪再不客气,微怒道,“你若要欺负一个瞎子,何必等到今日。何况,你口齿清晰,根本未醉。”
他勾指弹出水珠,火烛俱灭,顿时屋内一片黑暗。窗纱上的人影飞快的一闪而过。
——
漆黑中,只有洁白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泻下来,铺了一地的寒霜。
他没有说话,可是厚重的男性气息始终萦绕在她的鼻端、耳际,压迫着她。
桶中之水因两人的重量满溢出来,断断续续流淌到地上,滴答的响声仿佛琴音撩动着某种情绪。
水温在渐渐变冷,若雪却浑身发热,胸中盈满了愤怒,他的举动很显然,并非是要轻薄她,可他的行为一再越矩,她不由地警惕起来,“你究竟用意何在?戏弄我很有趣吗?”
公子眯眼盯着她,近在咫尺的俏颜,此时因为恼怒镀上了一层薄冰似的清冷,他不屑地勾起嘴角,语气依旧不认真,“你这话太令我伤心。”话语间,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已在她腰侧微微收紧,接着仿佛是惩罚般,那手指犹如一条灵活的水蛇,缓缓顺着她光滑玲珑的背部曲线一点点上移。
若雪神色一凛,整个人都僵硬了,惊讶着说不出话来。“你……”
他微凉的指尖轻触那柔美娇嫩的肌肤,觉察到她背部瞬间的紧绷和死命抵在他胸前的手。他得逞的坏笑,手上还欲加力,这时,门被敲响了。
如景算好时间过来收拾,却意外发现房内的火烛都熄了,心内疑惑不安,别是出什么事了。
“姑娘,你睡下了吗?如景想来帮你收拾。”
若雪心里一松,下意识感觉得救了,“我没睡,如景,你进来。”
公子收回手,在她耳边轻飘飘抛下一句,“若是觉得有损失,我会补偿你的。”话音未落,他长身跃起,顷刻间桶内水花翻涌,出水的一瞬他已提起落在一旁的外衫。
几乎同时,灯被点燃,房内亮起暖暖的光线。
如景拿着火折,愣愣地看了一眼缩在桶中的姑娘,又看了一眼披着外衫的公子。
公子若无其事地朝门外走去,“太凉了,加些热水。”还未等如景反应过来,那清俊的背影已倏然消失在月色之中。
只剩下屋内瞪大了双眼的如景和怒红了双颊的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