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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醉酒论江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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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的前一晚,碧君送来一个手缝的香囊,话聊了没几句就急着赶回去,说是去做女红,问她做给谁,却怎么也不肯说。
“小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若雪唏嘘着,看看手中的香囊,蝴蝶的形状,藕色的丝布包面,上有五色丝线弦扣成索,下垂红色流苏坠子,真是玲珑可爱。放到鼻端闻了闻,清香四溢,是香囊内包着的朱砂、雄黄和菖蒲的味道。
“咚……咚……”几下敲门声,打断了若雪的思绪。
若雪一边将香囊扣在腰际的带子上,一边去开了门。
门外来人是罗成营内的侍卫,看见若雪,他忙躬身行了一礼,正声道,“薛公子,罗将军请您帐中一叙。”
侍卫在前面引路,若雪跟在他身后,进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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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中,一席坐榻,塌上设案几,摆青梅酒数樽,罗成、秦琼和若雪,三人围成一圈,促膝而坐。
“薛兄弟,来,士信敬你一杯,你随意。”罗成知薛隐不胜酒力,故只拿小杯浅酌,没有开怀毫饮,倒有几分煮酒论英雄的气氛。“我与薛兄弟也算旧识了,来瓦岗多日,却无机会叙旧。今日正得一坛上好青梅酒,故邀兄弟共饮。”
“士信兄客气了。”若雪哪里会喝酒,不过盛情难却。举杯回敬他,她轻酌几口,坐在两个大男人中间,举止小心翼翼。
“哦?薛公子与士信是旧识?”秦琼眼带疑问看向她,侧身斜倚在矮几上,左膝无意中碰到她。
隔着衣料,仍能轻易感觉到来自他的体温,而他的脸离自己不过半尺,额上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若雪本能地想回缩,又怕自己的举动过于矫情,只得一动不动,低头继续喝酒,还好这酒不烈,味道还带着些甘甜。
“呵呵,说来也巧,士信来瓦岗时与薛兄弟和陈姑娘同乘的一艘渡船,路上已熟识。”罗成似又想起那日的情景,温和的笑着。他是见识过薛隐才学的,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不想之后竟令他刮目相看。只是今天的他不象平日里那样侃侃而谈,或许是因为和秦琼过于生疏吧,又碍于他位高权重。两个都是他佩服的人,应该拉拢的。“秦元帅是我表哥,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后薛兄弟也别见外,直管随我喊大哥就是了。”
“恩……好。”若雪点头,此刻的尴尬,罗成又怎么会知道原因。举起杯子,又要饮,却被一只大手扣住。
若雪沿着那只手看上去,映入眼底的是秦琼漆黑的双眸,满是关切,他扣着杯子的手慢慢收回,“薛兄弟喝得太急了,这酒虽甘甜,可后劲却足,饮多了还是要醉的。”
和不熟悉的男子如此近的靠在一起,若雪还是头一次,不知是否酒的缘故,人觉得微微发热,彼此间膝盖和手肘偶尔的碰触,抑或是那若有似无的男性气息,都让她手足无措,只想快快逃离。
若雪放下杯子,沉吟片刻,便推说帐中闷热,想去外面吹风。独自一人行至帐外,她没有忘记,自己来自现代,在21世纪“男女授受不清”这个观念已逐渐淡漠,那她方才异样的情绪是什么?难道在古代呆久了,人的思想都退化了?她甩了甩头,不愿再为这样的事烦恼,望着星空,心绪渐渐平复。
再回帐内,只见他们两人已从塌上下来,正立于低案边,在一张羊皮地图上指点,分析当下形势。
若雪看他们说得认真,似是没发现她已回来,遂坐在一边,顺手拿起架上一本书册,低头翻看起来。
虽然翻着书,字却一个也没入眼。也许是因为那夜的相遇,她格外留意秦琼的表情。用眼角余光瞥他,不同于自己的局促,他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一身黑色长袍,暗红色的花纹镶边,豪放中带着几分潇洒。英武如他,即使不着盔甲,也能让人感受到他不凡的气势。
忽然,不知说到什么,他们似乎起了争执。
“家父因官拜武愤郎将,手中虽有兵权,却不肯起兵。正因此,我才投靠瓦岗。”罗成脸色微怒,双手撑在案上,厉声道,“不想瓦岗寨是这般缩头缩尾,与其等着朝廷来袭,不如集结二十万大军,一路攻到洛阳。”
秦琼双手环胸,立于一旁,面对罗成的年少轻狂,他更显得沉稳,“二十万人如何抵得朝廷的百万大军?!”声音不带半点情绪,这才是大将风范,“如今,百姓虽痛恨隋帝暴政,诸侯也知朝廷腐败,各自割据一方势力,却都不愿起兵造反,包括令尊,我的姑父——罗艺,其中原委,你可知?”
罗成一怔,眼神从愤怒转为疑惑,“不知!”
“现今天下有十八路反王,三支起义大军,河北起义军、江淮起义军和瓦岗军。皆势均力敌,互相牵制。”秦琼俯身,指着地图,圈圈点点。虽是纸上论战,却犹如驰骋疆场般威风凛凛,不容小窥,“一方先动,平衡即被打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贸然出兵者,必自取灭亡。”
分析得不错,若雪赞许的点头,不愧是将门之后。秦琼虽属瓦岗起义军,却是出生在军阀世家,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北周的大将,父亲在北周被隋朝覆灭时牺牲在战场,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推翻朝廷,报杀父之仇,可是面对形势,依然能够冷静分析,识时务者方为俊杰。难怪后来能够跟随李渊,成为唐朝开国元勋,果然是有勇有谋。
“薛兄弟,你有何见解?”罗成方才看他一直点头,满脸钦佩的表情,不禁问道。
“士信兄,行军打仗之事不是薛某所长。”这是实话,历史她是喜欢的,可战争的事,她一向是不喜欢的。
罗成摇头,“薛兄弟过谦了。徐先生说你才学过人,饱读诗书。你看你,手中拿着兵书却说不知行军打仗之事。”罗成的意见被秦琼驳回,已是脸色难看,又以为薛隐也看不起他了,脸色很是难看。
若雪疑惑中才注意到这本书的封面——竟然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她一脸尴尬,心下暗叹,糟了!看罗成的样子,她再推脱肯定不好。
她无助的眼神正对上秦琼的目光,他唇边带着一丝笑意,眼中隐隐透着期待。
若雪有片刻的诧异,这是一个男子争权夺利的时代,女子难得有说话的一席之地,若说罗成不明白,是情有可原,但他明明知道她是个女子,还是想知道她的看法吗?
若雪想了想,开口道,“薛某惭愧,对兵法知之甚少。”她慢慢说着,表情却渐渐自信,因为她对历史有足够的了解,“但对医术却略懂一二。医书《黄帝内经》中曾有言,曰:不治已病治未病。”
罗成不明白她怎么扯上医理了,满脸疑问,眉头微皱。
而秦琼已坐回塌上,端起酒盅,又小饮几口,对她微微点头,那抹笑由淡转浓,似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医者,不仅懂得治病,更懂得防病。”若雪忽觉一阵眩晕,人有些熏熏然,她在案边坐定,直了直身子,让自己保持清醒,“一国或是一军,乃同人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攻则全力出击,不攻则修养身息,防之乃万全之策。”
没想到兵法和医理还有共通之处,罗成听得一愣一愣,不住的点头。
酒劲上头,若雪的话语开始含糊不清,“既现今不是出击的最佳时机,不如……不如加强防御……壮大力量,不论是对进攻……进攻或是来袭,均有益无弊……”后面的话已是轻不可闻。
头重得快抬不起来,她实在撑不住了,趴在案上,双眼迷离。
“我扶他回去!”秦琼走近她,将她从案上扶起。若雪头一歪,靠进他怀里。
人虽无力,可神智还算清醒,不想与他太过亲近,可只得任由他半扶半抱着离开。
他离她如此的近,鼻间是他身上的清香。借着酒意,若雪微眯着眼偷偷打量他,他双眸如星,黑色的瞳孔,象一汪潭水,深不见底,唇边似乎永远有一抹从容淡定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