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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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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村隶属于长安县,沈寂是长安县令,同时清泉村又是沈寂重点指导农事的村庄。有点儿现在某领导乡村振兴挂点村那味儿,以后这个村庄发展得好就是领导的政绩。
在村里的隔河一瞥,两个人都各怀心事。
上次解救了木苒后,出于一个父母官的爱民之心,沈寂又派手下悄悄跟踪了木苒两日,见她找到了落脚之地,也就不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但这次又在清泉村遇到她,难道也是巧合?
相较于沈县令的千回百转,木苒想法就简单多了。她认定了沈寂是个大腿,从小到大她接触到最大的官就是村书记了吧,能和县委书记攀交情,还是天子脚下的县委书记攀交情,多么难能可贵,她一定要牢牢抓住机会。
毕竟,当初绑架她,把她装进箱子里的人来路,木苒还没搞清楚呢。能在长安城找个沈寂这样的靠山,那就不愁了,不然自己下次再被人装进箱子里,还没个人替自己出头。
拉牛车的大叔把木苒送到吴家,木苒便辞别了你说东边西瓜,她说南边茄子的老太太。
吴家也是普通的泥砖房子,相较于木苒在永和坊租住的小院子,吴家的房子虽说也是泥砖房子,却没有白灰糊墙,也没有小青瓦,而是码得厚厚的茅草屋顶,屋顶上的几个大圆簸箕里还晒着茶叶。
木苒在栅栏门口张望,没有看到院子里有人,便大声问道:“有人在家吗?”
“你找谁呀?”末了,一位腿脚不太方便的老妇人走了出来,老妇人是吴里正的妻子周氏,她一脸狐疑地看着木苒。
木苒嘴一咧,冲周氏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连忙解释说:“我就是上次买了吴里正茶叶的,这次到村里寻他再买些茶叶。”
周氏是个明事理,贤惠通达的女人,听木苒这么一说,连忙摆开笑容,赶紧过来给她开门。
“小娘子快进来坐一坐,喝碗水,我家老头子在村里犁地,这不要播种了嘛,家里能干活儿的都下地干活了,错过了播种,可就不好了。”
木苒笑着连连称是,接过周氏递过来的水,又打听道:“我听吴里正说平时家里的茶都是您采的是吗?”
周氏捶了捶腿,有点沮丧地说:“后山山里有茶树,脚没崴伤之前都是我去采的,偶尔我媳妇和我一起去。”
木苒关切地问:“您脚伤有看过郎中吗?”
周氏经历过困苦沧桑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家里的男人下地干活忙不过来,我大儿媳妇到城里找了郎中到家里来看过了,开了些药。二儿媳妇识得些药材,在山里采了草药卖给城里的药房,换来的钱又给我抓药,我这脚伤也快痊愈了。”
周氏家里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大儿子都成了亲,唯一的女儿也出嫁了。
木苒看她心中宽慰,接着问道:“后山的茶树多吗?”
周氏缓缓说道:“多,多,除了一些小灌丛,还有好几棵老茶树。村里人嫌采茶晒茶麻烦,耗时又费工。也只有像我们这样的女人,田里的重活吃不消,这些细活不费力,但也能卖些钱贴补家用。”
木苒深以为然,古代的女子谋生艰难,她没多想,她又继续说道:“周娘子,您能找人带我去后山看看吗?”
周氏没有一丝犹豫地说:“没问题,没问题,马上要午饭了,你留下用个午饭,等家里小子们从地里回来,我再和你一起上山去。”
话没说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声音。原来是吴里正带着沈寂回了家,两个儿媳也跟在后头。原是沈寂提出去吴里正家喝口水来着,顺便仔细询问村里的春耕之事。
沈寂刚进门就和木苒打了个照面,他虽然心里很诧异但依然面色如常,木苒却有些许尴尬,她刚想和沈寂攀扯一下关系,现在马上机会就到眼前了,她都还没准备好呢。
她冲沈寂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有模有样地对沈寂行了个礼,沈寂回礼。
吴里正讨好地对沈寂说道:“沈明府,这是拙荆周氏。”又连忙给周氏一个眼色,示意她行礼。
至于木苒,吴里正一进屋就看到了她,但此时家里有贵客,吴老头没有同时应对两拨客人的经验,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还是周氏笑着张罗道:“也是碰巧了,木娘子和沈明府都光临寒舍了,马上晌午了,不如一起在这里用个便饭吧。”
吴里正这才松了一口气,渐渐收起窘迫的神色。
沈寂没有过多推辞,对周氏拱了拱手:“劳烦周大娘子了。”木苒赶了一上午的路,早就饥肠辘辘,也没有拒绝,不用自己出钱能和县太爷坐一桌吃席,她要好好抓住机会呀。
周氏出门去嘱咐两个儿媳摘菜、杀鸡,木苒就和沈寂、吴里正一起坐在堂屋里喝茶。
沈寂找吴里正本来也就是为了村里的春耕之事,自然也就没有避开木苒。
清泉村现有五十八户人,根据本朝实行的均田制度,清泉村属于宽乡。宽乡就是土地充足而人口稀少的地方,当然相对的也有狭乡,狭乡是土地较少而人口较多的地方。
田令的文字规定,宽乡每个青壮年男子可以受田一百亩,狭乡就只能有六十亩。当然这只是纸面上的规定,具体到各地来说又要因地制宜。
比如,在清泉村,一个十八岁到六十岁之间没有身体缺陷的男子,一丁能分到三十亩的永业田,吴里正今年还未满六十,也就是说,吴家有三个男丁,能分到的永业田有九十亩。
像吴里正家这种算人丁兴旺的,家里虽然田多,但能干活的男丁也多。
吴大郎和吴二郎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三郎和四郎两个小子过了十岁后,也收了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的心,帮着父母兄嫂们操持一些农活。
就这样子,吴家到了春耕时,就是忙得脚不沾地,全家人都下地也忙活不过来。要想庄稼高产就得精耕细作,但光是一个春耕就让全家人忙得不可开交。
清泉村人丁不如吴家又老弱病残的大有人在,要保证整个清泉村所有田地春耕将种子下地,实在是个难事,沈寂来到村里,也正是为了此事发愁,一个小小的清泉村尚且如此,更遑论长安周边别的村庄了。
农家最缺的是耕牛和铁制农具,虽然每家每户有大量的田地,但耕牛和铁制农具需要花钱才能买到,而且价值不菲。整个清泉村除了地主罗老爷家,就没有别家有耕牛,自然,即便是吴里正家也没有。
农具既多,所耕自广。所以只要有了农具,就可以耕作更多的土地。
沈寂在和吴里正讨论统计了整个清泉村每家有多少田地,又有多少干活的男丁后。他便有了主意,以清泉村作为一个试验点,提出了“借贷耕牛”之法。
沈寂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所谓的‘借贷耕牛’就是官府提供市面上一头九两银子的耕牛,家里没有耕牛的百姓来认领的话,只需签下一份四两银子的借条。”
“征还方式很多样,不一定是要将耕牛归还,可以用钱财或者谷物分三年抵还,没有利息。”
村民如果把耕牛归还的话,那第二年春耕的时候同样没有耕牛使用,所以这种方法是在尽量减小村民压力的前提下,给村民提供耕牛用于耕作,提高农业生产。
吴里正扑通一声就给沈寂跪下了,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替清泉村村民给沈县令磕头了。”吴里正一改那天在东市卖茶叶的傲娇样儿,感激得眼泪直流。
沈寂连忙扶起吴里正,继续说道:“还要劳烦吴里正挨家挨户通知统计有多少家人需要借贷耕牛,这个中的利弊还需要你和他们细细分说。”
吴里正连连点头,木苒听了良久,觉得沈寂还真有点做父母官的样儿,对他这张俊脸又平添了几分好感。
感受到木苒盯着自己的目光,沈寂转头看着她,脸上却是和煦的笑意:“木娘子此番到清泉村所谓何来啊?”
吴里正觑了木苒一眼,这丫头和沈县令是认识的呀。
木苒心里腹诽,她不过是花痴了一下,就被正主逮了个正着,于是有些讪讪地说道:“我是来收茶叶的。”
沈寂勾了勾唇角:“哦?”话音颇有些质疑。
木苒没解释,而是将话题一转说道:“听你们说了那么久的春耕之事,我有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种废话句式,沈寂能让她不讲吗?
沈寂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木苒轻咳两声说道:“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刚到村里看到田里是两头耕牛抬着犁具耕作。”
吴里正连忙解释:“那是罗老爷家的耕牛,村里只有罗老爷家有耕牛。”
木苒继续说道:“两牛抬杠式的结构太笨重,在狭窄的田间地头就不好转圜。”
沈寂沉思,这却是个问题,这种结构同样也很耗费耕牛。一户人家如果借贷一头耕牛,咬咬牙还能办到,要是两头,哎,那村里大部分人家肯定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木苒观察沈寂的表情,心里偷笑:呵,男人,这不成功地勾起了你的兴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