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茶话》风禾荔枝

19、第十九章

　　“唔……你放开我……呜呜……阿娘……”

　　马车刚转进胡同口，木苒就听到左侧巷子有小孩呜咽之声，似是被人捂住了嘴巴，但依然有些微声音从手指缝中传出。

　　沈寂和柳安也发现了巷子里的动静，两人交换了眼色，柳安立马勒紧了缰绳，将马车靠边，停在一侧。

　　柳安先下的马车，迅速向巷子里探去。沈寂隔着帘子轻声对木苒说道：“你就在车里呆着，别出来，我和柳安去看看。”

　　木苒应道：“好，你们小心。”

　　听到两人离开，木苒轻声叫了一声：“出云……”

　　车帘外传来一声冷冽的女声：“好像是个孩子被绑了。”

　　木苒：“嗯，救下那个孩子。”

　　柳安把身子探进巷子里一看，是个小男孩，人已经晕了。

　　歹徒是两个中年男人，普通打扮，应该是拍花子的，他们此刻正准备把孩子往麻袋里装。

　　“是迷药”，柳安看了一眼捂住小男孩的帕子。

　　沈寂略一思索：“我正面和他交手，你从巷子后面堵截。”

　　柳安点点头，随即飞快绕过面前的宅子，往巷尾奔去。

　　木苒也下了马车，寻着刚才听到的声音，悄悄跟了上去。

　　“住手！”沈寂厉声呵斥，两个歹徒手上动作顿了顿，抬头一看，原来只是个文质彬彬模样的小郎君。

　　汗！怎么沈副市长每次救人都是这句，木苒吐槽。

　　一个男人继续着手上将小孩子装进麻袋里的动作，另一个则边挽袖子边朝沈寂走来，嘴上还骂骂咧咧：“少他、妈多管闲事！”

　　挽着袖子走过来的是个壮汉，他抡起拳头就想揍沈寂那张俊脸。

　　沈寂薄唇微抿，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和大汉拉开一个身位，那个壮汉抡了个空，气急败坏飞奔过来。

　　沈寂身体凌空，飞跃而起，蓄力一脚准备踢向他。

　　忽然一道急烈的寒风倏然闪过，一个碧色身影闪现而来，沈寂连忙收起自己准备踢出的一脚，在空中凌空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大汉被碧色身影重重踢飞，“砰”得一声，撞倒在一侧的墙上，又从墙上重重滑落在地，当即晕了过去。

　　另一个刚把小孩子套进麻袋的歹徒，吓得说不出一句话，颤颤巍巍着双腿，准备开溜。

　　那道碧色身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闪现到了他的背后，一个手刀就将那人打晕在地。

　　柳安刚飞檐走壁来到巷尾，就见到眼前这一幕，此刻嘴巴已经圆得塞得下一个鸡蛋。

　　沈寂也当即愣在原处，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议，根本反应不过来，那道身影快得甚至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就越墙离去。

　　哇，蹲在巷子口的木苒此刻也作痴呆状，她们家出云宝贝儿这么强的吗？

　　本来她还惊艳于沈寂的身手，和出云一比，沈寂简直不够看。

　　木苒连忙上前，路过沈寂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走，赶紧看看那孩子。”

　　沈寂也马上回过神来，拉住木苒，他撇了一眼被踢飞在墙角的那个壮汉，又看了一眼被打晕的那个男人，确认两人确实昏迷没有战斗之力，才放开了拉住木苒衣袖的手。

　　木苒有些不解，满脸狐疑地望着沈寂，沈寂点点头，她赶紧跑到那小孩面前。

　　麻袋没有系上，她很容易就将麻袋从小孩子身上拨开，却见袋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曹录事和余氏的儿子——曹敏。

　　沈寂看她惊讶的表情，问道：“你认识这个孩子？”

　　木苒点点头：“这是与我合租宅子的那对夫妇的儿子。”

　　柳安跑到他俩身边，语气里难掩激动：“那个……刚刚那个人，身手好厉害呀。阿郎你都来不及出手，他就三两下解决了这两个人。”

　　沈寂白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刚刚那个人，身手确实了得，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以她的武艺肯定是个绝世高人了。

　　沈寂深深看了木苒一眼，他和柳安都感叹刚才那人的身手，就她没有任何反应，莫不是她知道那人是谁？

　　木苒探了探敏哥儿的鼻息：“他只是晕了”，又抬头对柳安眨了眨眼，示意他过来搭一把手。

　　沈寂则让柳安去车里找了根绳子，将两个歹人绑了，又去叫了坊内的武侯，将两人交给他们。

　　*

　　余氏正准备做晚食，刚从井里挑了水，她扭头一看，刚刚还在门口树下看蚂蚁搬家的敏哥儿就不见了。

　　她本来没有上心，敏哥儿这个年纪正是贪玩儿的时候，刚刚还瞧上树下的蚂蚁，指不定现在就被门口路过的骆驼给吸引了。

　　永和坊离西市不算太远，偶尔也会有在坊内暂住的胡人。

　　但当余氏洗完菜，还是不见敏哥儿身影。

　　“敏儿，敏儿回来了……”余氏叫了两声，没有回应。

　　她立时感到一丝惊慌，来不及把围裙摘下来，就赶紧出门去找曹敏。

　　走出大门，门口没有孩子的身影，地上随意丢弃的是她从笤帚上取下给敏哥儿的竹枝，还有一个装水的小竹筒。

　　余氏一声声呼喊着敏哥儿，无人应她，她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转过两处宅子，刚要拐进巷子，就看见一个男子抱着个小孩，看小孩的穿着，正是敏哥儿。

　　余氏连忙上前，一把夺过男子怀里的孩子，摸了摸孩子，厉声质问：“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沈寂很能体谅一位母亲急切的心情，解释道：“我们刚刚在巷子里发现了两个拐孩子的，就把孩子救了下来，不过孩子被迷晕了，可能需要回去休息一下。”

　　余氏双目噙泪，她不知面前此人说话的真假，但也无心过问，此刻，她只想赶紧把孩子带回去。

　　站在一旁，丝毫没被注意到的木苒轻轻对余氏说：“余娘子，这位是沈少尹，确实是他救了敏哥儿。”

　　余氏这才发现沈寂身边站着的木苒，当下便没有了怀疑，只是哭着给沈寂连连行礼，嘴里一直说着感激的话。

　　木苒见余氏情绪激动，就扶着余氏和孩子一起回了宅子。

　　将敏哥儿放在床上后，余氏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看着床上平时小调皮捣蛋的孩子，此刻小脸儿煞白煞白的，余氏心里就内疚得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

　　木苒没有多说话，正要退出了余氏的屋子，余氏却立马站起身来，拉住她的手。

　　“木娘子，多谢你救了敏儿。我之前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想那些下作的手段针对你，今天是你不计前嫌救了敏儿，我真的……真的感激不尽。”说着，余氏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

　　她今天真的是吓坏了，敏儿可是她的命根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可怎么活。

　　木苒拍拍余氏的手，安慰道：“你好好守着敏哥儿，我出门寻一个大夫过来，小孩子受了惊吓，怕晚上闹病。”

　　余氏感激地拉着木苒的手，流着眼泪不住点头。

　　木苒出了余氏房门，柳安正哭丧个脸搬那两筐鸡蛋，沈寂则一脸清风朗月地在桂花树下负手而立。

　　柳安抱怨道：“我从小练武，就是立志要除暴安良的，好不容易有个惩治恶徒的机会，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人给抢了先。”

　　木苒看柳安那张耷拉着的脸，不由得笑出了声：“谁叫你不如别人速度快的。”

　　柳安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转头看着自家公子：“我连他的脸都没看清，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沈寂也觉得好笑，就笑着说道：“看来你的武艺还需要精进啊。”

　　沈寂虽然也没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但还是从那快得不像话的身形中，仍然看出那人是一个女子。

　　夜晚，敏哥儿果真发起了高热，嘴里还一直说着胡话：“放开我！阿娘……阿娘……”

　　余氏哭得像个泪人，心揪得生疼，曹录事也是不住叹气。

　　幸好，木苒送余氏和孩子回来后就去请了大夫，大夫给孩子开了一些药，此刻正在炉子上熬着。

　　三娘和庄先生听说了此事，心里也替曹录事两口子捏了一把。

　　三娘生气地啐了一口：“杀千刀的拍花子，不干人事儿，当父母的要是丢了孩子得多难过啊。”

　　庄先生也不好受，心下一阵凄然，天灾将他和妻子儿女分开，他深切地知道这种骨肉分离的痛苦。

　　余氏守着敏哥儿，轻轻拍打着床沿，安抚着他。敏哥儿迷迷糊糊中又被喂了汤药，渐渐安稳地睡下了。

　　“嫣娘，你也休息吧”，曹录事轻声对余氏说。

　　余氏怕极了，此刻虽然心静了下来，但是今天她一声声叫孩子，却没有回应的恐惧还是会时不时爬上心头，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她怎么能如此大意，明明发现了敏儿不在宅子里，却没有上心，任由他跑出去。

　　她甚至不敢想象，要是今天不是碰巧被沈少尹和木娘子看到，她是不是就再也不能见到自己的孩子。

　　余氏给敏哥儿掖了掖被角，轻轻哼着童谣，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她才觉得心安定了不少。

　　曹录事由着她，只是出去在熬药的小炉子上放上小锅，给余氏煮了一碗鸡蛋糖水，端进里屋。

　　余氏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丈夫，靠近他的怀里，低声呜咽。

　　今晚的夜很静，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木苒对屋的油灯却亮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