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49、游玩

　　叶沉舟穿过那条狭窄的小路，遥遥望见传送门边枝繁叶茂的桃树。

　　上一次他来到这里时，桃树只是长出寥寥几根枝干。想不到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它竟然有了如此大的变化，甚至长出了零星的花苞，似乎等他下次一次再过来时，便会开花结果，展现出最美丽的模样。

　　这棵突兀出现的树并没有对副本造成任何影响，不会妨碍到他过副本，可他却始终想不明白，它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而且传送门明明离他很近，却没有直接将他传送走，而是如一面全身镜般静静地悬置在他的面前，仿佛在等待什么。

　　然而时间并不容许他去多想，传送门像是打了瞌睡又忽然醒过来似的，主动靠近将他吸走。转眼间，他又来到了副本之中。

　　又是同样的一片黑暗。

　　“咯吱咯吱”如火车经过轨道般的摩擦声回荡在耳边，他感觉全身被某种带子束缚住，手臂根本抬不起来只能小范围活动，双脚悬空不论怎样晃动都接触不到地面。

　　心念一转，他控制护目镜取消护眼模式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然而副本尚未真正开启，他依旧看不到任何事物。

　　待他适应黑暗后，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广播开始用播音独有的全损音质播报起来。

　　“亲爱的各位玩家，您好，欢迎参观造物工厂。
　　在这里，你们将看到最新奇的工厂作业环境，领略最新的科研成果，感受生产制造过程中各个环节带来的震撼体验。
　　请注意自身安全，如有意外，工厂概不负责。”

　　话音落下，前方陡然出现一道被红色激光包围住的矩形，似乎是一个敞开的路口。

　　借助微弱的灯光，叶沉舟隐约看见一个个属于人类的轮廓在前方被描摹出来。他们在前方不断攀升，挨个由红光扫描后消失在路口之后，看不清具体结果。

　　是玩家，还是NPC？被扫到后会有危险吗？

　　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也会一路向上，最终来到激光前。他困于奇怪的装置无法行动，不管有没有危险，他都只能直面未知的恐怖。

　　所幸副本刚开始并不会为难玩家，激光照射后，伴随一声“检验合格”的播报，他被顺利送至后方。

　　视野瞬间明亮，但温度也随之上升。

　　周围的的确确如副本描述的一般，是一个巨大的工厂。
　　交错盘桓由钢铁铸成的道路高悬于片片滚烫的岩浆之上，铺天盖地的热气自下而上涌来，一股又一股炙烤着整片空间。伴随着机器齿轮工作的刺耳摩擦声，以及火炉燃烧的喷气声，无数道悬挂式过山车似的铁轨在空中交错，一个个人类模样的物体悬挂在下方，颇似挂在杆架上的熏肉，正顺着铁轨前往不知名的去处。

　　而叶沉舟本人身处一处铁轨，只不过他的待遇更好一些，是坐在一把被吊住的椅子上的，而不是直接穿刺肉身。唯一能看见的前方还有不少和他一样的玩家被推送向前，虽然从后方无法看清具体的面貌。

　　至于他为何能确定眼前的是玩家而不是什么龙套NPC，是因为他听见前方的人开口说话。

　　“周围有玩家吗？我叫余俊宇，出来认识一下呗！”

　　叶沉舟没在第一时间搭话，这次的副本终于正常了一点，在开场宣读了剧情梗概，然而即便如此，副本规则和通关目标还没有明确指出，周围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玩家，而玩家之间是否敌对更不清楚，冒然喊出声极有可能引来不好的东西。

　　更何况比起最开始的例行介绍环节，他更想知道受惩罚的谢落在哪里。

　　思索间，还真有玩家应答。

　　“是小余吗？你就在我前面的啊，巧了不是？”

　　这俩人似乎早就认识，是凑巧碰到一起还是组队进来的？

　　“是星辉哥啊，还真是巧了！那宋文、孟河还有姚正卓是不是也都在？”

　　而后果真响起三道不同的声音，通过回音的大小和时间可以大致判断，一个人在他前方，另外两个则坐在他后面。

　　“还有其他玩家吗，我们三个组队的都在一起，其他人应该也是这样吧。”

　　这一个只能容纳十三个玩家的副本里，居然有九人都是组队的……

　　叶沉舟抬头看向前方，这条轨道遥远得根本找不到边，大概是专门为了让玩家相互介绍熟悉的。

　　果不其然，下面又有两个人回话。

　　“我叫江辉，边上的是我女朋友，冉菲菲。”

　　“居然真的有情侣过来啊，我是元远，就一个人，大家多多关照啊。”

　　似乎是看到副本没有任何进展，大家纷纷自觉地报上名字。他们的语气轻松，不像是来过副本的，倒更像是来旅游参观的。

　　这其中自然有葬花的五人，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谷阳平居然也在其中，而且还是独身一人，并没有带上其他人。

　　“那个……我是季之韵，身后的是方淑瑶。她现在好像有些恐高，我先替她说了，各位见谅啊。”

　　恐高？

　　脑子里又浮现出方淑瑶曾经和他一起在副本里大杀四方的种种场面，叶沉舟可能不了解其他玩家，但他可从没见过方淑瑶出现恐高的样子。

　　这一次不会又给他们来个什么人格分裂吧？

　　可是此时所有人都已介绍完毕，短时间内他无法从仅有的线索里推测出结论。
　　不知从哪传来了一声杠杆撬动的响动，声波一路沿着铁轨传递，随后整辆过山车在原地抽动了一下，猛然加速朝前开去。

　　没多时，叶沉舟便被迎面而来的几滴水滴砸中，一个不断喷水的水帘洞出现在轨道尽头。一瞬间从火山来到水世界，这辆过山车也终于到达了最顶点。

　　强烈的失重感裹挟劲风瞬间席卷而来，过山车带着一众玩家直直俯冲向下，正对上激荡的水流。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大声尖叫，但是叫声里只有单纯的发泄，不夹杂任何恐惧之感，甚至还多了几分喜悦。

　　一如论坛上描述的那样，刺激惊险而爽快惬意。
　　他们认为这不过是一个类似于激流勇进的游戏而已，根本不觉得冲下去会遭遇什么危险。

　　然而判断终有失误的时候，这辆过山车根本就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游乐设施。

　　完全没有功夫跟着欢呼，强烈的水流拍打在叶沉舟的脸上，宛若一只只直接钉在骨头里的钉子，不只让他痛不欲生，更是呛进肺里，令他呼吸困难。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持续不断的猛烈俯冲和抬升之后，过山车毫不停歇地一头栽进一个巨大的水池之中，宛若跳海般，不留下任何回头路。

　　要知道从高处掉进水中时，水面对人体的冲击力强大到足以将人当场冲击成一滩碎肉的。这一下差点把叶沉舟打蒙过去，几乎失去意识淹死在水中，其他玩家的情况可想而知。

　　顾不上救人，猝不及防的落水甚至没让他来得及憋气，身体的本能时刻逼迫他张嘴呼吸，但理智又告诉他坚持憋气，呼吸只会加速他的死亡。刚才限制行动的座椅脆弱不堪，硬生生被水冲散成碎块，却守住了他的性命，让他还能够完好地拼尽全力向水面游去。

　　水体流动的声音在耳边不断放大，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沉舟终于浮出水面，吐出一口浊水，大口汲取上方的新鲜空气。

　　“快救人！”

　　他听见远处传来呼喊声，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况便被一个人不容抗拒地拖向岸边。

　　“喂，你做什么！”
　　下意识以为有人要陷害他，他用力推拒着这人。

　　“我在救你，你别乱动！”

　　“我没事，你去救其他人！”

　　那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把拽住他的手松开，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定无事后，当即扭头转向其他地方。

　　“没事早说啊，耽误我救人……”

　　说完对方一头扎进水中，只在水面上留下一小圈溢散开的水波纹。

　　叶沉舟见那个人的体型壮硕，还有一点专业救援的模样，放心让他去救人，没去计较胡乱折腾他的事。他朝岸边扫视过去打算先上岸，一眼便捕捉到急得乱喊的杜华梦。

　　“叶哥！瑶瑶和杜向谦都还没有出来，季之韵已经下去去找人了！”

　　也不管体力是否恢复，叶沉舟下意识把已经成为道具的墨镜抛向杜华梦，掉头潜入水下救人。

　　室内的光线充足，除了水底有一大片黑色的淤泥状物质外，水体透明清澈到犹如空气，水中所有物体清晰可见。

　　借助季之韵显眼的红发，他确定昏迷不醒的方淑瑶在左侧，当即转身朝右侧的杜向谦游去。剩下不熟悉的几人也都被那个勇士救走，不需要他再去担心……

　　“快给他们做心肺复苏！”那个一直在救人的人正按压躺在他面前的人，同时不忘急切地吩咐众人，“你们几个都去试一下，抓紧黄金救援时间！”

　　叶沉舟早就已经在做，剩下几个玩家从惊魂未定中被喊醒，三三两两地操作起来。

　　所幸目前为止，副本没打算让玩家就这样简单淹死，晕倒的半数玩家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身上沾染的水渍也在合适的室温下开始蒸发。

　　“谢谢大哥，我刚才差点看到死神了。”其中一个被救上来的人连连鞠躬，“我是宋文，敢问下大哥叫什么名字？”

　　“元远，救人是我应该做的，你们不用这么谢我。”元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摆了摆手，“刚才我坐在车尾，所以受到的冲击比你们都小一点，才能最早反应过来救人，其实没什么的。”

　　“咳咳，我们清点一下人数吧。毕竟刚才我们都只报了名字，还不知道大家都长什么样，是吧？我叫余俊宇，刚才也要多谢元远救了我的兄弟们。”余俊宇走到元远面前，相比之下，他并没有过于突出的体格，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家。

　　后面几人也都依次重新介绍了一番，从外形和着装上来看，他们缺少特别的记忆点，八成是些没有太多经验的低级玩家。

　　叶沉舟粗略地扫视一圈在场的玩家，一共有15个人，远超出应有的数目，可刚才自我介绍时分明只有14个人出声。

　　排除已经远远躲在角落里的谢落，应该还存在一个受到惩罚且积极融入玩家的NPC。

　　他刚才下水时没有看到谢落的身影，或许谢落早就上岸了，一直默默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趁着那几个玩家还在交流的空档，他拿回自己的眼镜，简单地接受了杜华梦和杜向谦两兄妹的感谢后，越过人群径直走到真正的目标边。

　　岸边是一块广阔的草坪，嫩绿的青草长得快有膝盖高，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异常柔软舒适，不用担心会被刮伤，甚至产生一种想要在上面打滚的冲动。悠扬的音乐自场外传来，更是让人倍感舒适。

　　“怎么不来找我？”叶沉舟笑着盘腿坐下和谢落平视。
　　对方的穿着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如出一辙，仍旧是巨大的兜帽加黑色披风，把大半面容和躯体隐藏起来。要不是叶沉舟熟悉他，一时半会是绝不敢确认的。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只见谢落把头顶的帽檐压低，用几不可闻的音量说道：

　　“我认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