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4、引诱

　　半小时前四号楼四楼的一间教室内。

　　黄宇石、侯光明、黄祥和万久林四人正在教室内闲逛，而蒋成志等人则从一楼开始搜查。顺利的话，他们可以在二楼或者三楼相遇，如果出现意外也能够很快敢来帮忙。

　　“那几个人也太能装了吧，不就是来得久比咱们多点经验？”黄祥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在教室内来回瞎走，和白色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可不是吗，我早就看他们不爽了，说是分头行动，其实就是想自己独吞保险丝抢占最后的奖励吧。”万久林也在一边附和，眼神一转就瞟到了边上的怪东西，“我们前几天不是才看到论坛上教的那个邪门方法吗，不如试试？”

　　作为小团体领头的侯光明早已联想到类似的帖子，可他怎么敢去亲身试验那些方法的可行性。那些“学生”的注视让他的心里直发毛，他还能坚持在教室内部走动完全是为了不让自己长久以来树立的大哥形象破碎，那一点微薄的面子硬是给了他无穷的勇气。

　　正在犹豫不决时，黄祥忽然蹿到了他的身边。

　　“哇光明哥，这个怪物你都敢碰，也太厉害了！”

　　黄祥的身材本就瘦小，猝不及防的出现吓了侯光明一跳。

　　“我，我当然可以带着你们直接去质问NPC啊。”他表面上还在维持镇定，藏在桌子后的腿却在不停打抖，“只是……”

　　“不愧是我们看中的老大啊，那赶紧尝试下吧！”万久林也跟着附和，人却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是啊是啊，时间不等人，马上蒋成志他们也要过来了……”

　　一时间几位小弟直把侯光明吹上了天，仿佛之前带头的几个老手都是用心险恶的玩家，只有他们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紧绷的内心莫名开始动摇，侯光明自知自己原先在现实生活里从来都是低人一等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下人，就连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如此。要不是之前偶然得到了一件强力道具，他根本就不会被拥簇成老大。

　　但是那又怎样，道具是他自己靠实力拿到的。

　　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他早已今非昔比。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荣感填满了他的内心。

　　在桃花源中他不再弱懦无能，他才是那个可以指挥所有人的精英。

　　这一切还远远不够，他还需要进一步稳固自己的地位，把那些所谓的老玩家踩在脚下，那么眼下最好的方法自然是……

　　去尝试论坛上那个不为外人所知的方法。

　　“等等，我们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一下？”黄宇石见状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出口提示。

　　虽说和NPC交流的方法确实有一定可行度，但是他们真的可以从这些看起来毫无思想、木头一样的NPC那里获得信息吗？

　　然而侯光明完全无视了无名小弟的警告。他需要更多的认同感，而不是像黄宇石那样，只会唯唯诺诺低三下四地建议。

　　热血上头的他一脚踹翻了堆叠在桌子上的白块书本，无视散落一地的东西还有一瞬间全部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逮着身边距离最近的“学生”蛮横大喊：“嘿，你肯定知道保险丝在哪里吧，赶紧告诉我！”

　　“……”面前的学生一顿一卡地偏头转向他，唯有继续向前偏移的指针做出沉默的回答。

　　“要不，要不还是别这样吧，那个有点经验的蒋成志一直强调别随意招惹这些NPC。”黄宇石眼看那些目光全部聚集于侯光明身上，堆叠在一起如同纸扎的小人，心中愈发害怕。

　　明明室内无风，却好似有一阵阵阴风瓜果，最开始怂恿侯光明的两个人早已被吓得不敢出声，悄无声息地往教室外挪步。

　　面子挂不住的侯光明根本听不得任何规劝，踩着桌面一把掐住了“学生”的脖子，对着那颗倒映出自己狰狞面部的眼球嘶吼。

　　变故终究还是到来了。

　　原来只是单纯地看着几人的学生竟然在同一时间“咯咯咯”地痴笑起来，明明没有嘴巴，四面八方却布满了尖锐的笑声。那些上下抽搐的身体就像漏电的机器一般，带动桌椅不断颤动。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越来越扰人心绪。

　　“光明哥，你后，后后后，后面……”黄宇石试图提醒，可过于骇人的场景让他连话都说不清楚。

　　侯光明见NPC没有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说出真相，边上的小弟们又只会害怕得胡乱哆嗦，忍无可忍的他最终强行哈出一口浊气，愤怒地大吼：“这有什么好怕的，它马上就会……”

　　“就会什么？”

　　一道清亮通透的男声忽然从背后响起，与此同时，令人牙酸的笑声在一瞬间全部停止。

　　这是与最开始宣读规则的喑哑声全然不同的声音，在无穷的噪音中显然竟是那样动听。

　　只可惜侯光明的大脑一片空白，还抓着NPC的手颤抖不止，根本无暇思考这些问题。当他想要转头看清究竟是谁在说话时，却又惊讶地察觉身体被完全限制住，根本无法动弹。

　　意识恍惚间，他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肩头，明明没有用力却沉重得仿佛灌了上万吨铅。紧接着半个身体被撕裂般的剧痛从肩膀处传来，他直接两眼一黑，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尚且安全的其他几人更是被震慑得一动不动，只能错愕地望着凭空出现的黑色漩涡，将周围为数不多的光线全部吸走，就好像是视野被扣掉一块，彻底丧失了视觉。

　　随后漩涡开始拉长变形，逐渐凝聚成一道黑色的身影。他就如同身处茫茫雪地间的浪人，目中不存在任何可以影响他的事物。

　　相较于玩家痛不欲生的低吼，黑影显得淡漠而疏离。

　　“这里是学校。请不要打扰学生学习，可以吗？”

　　然而，侯光明被剧痛折磨得无暇回话，剩下的几个人更是被吓得只敢向外爬去。

　　黑影似乎很满意现状，在蒋成志踏入教室的那一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玩家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还有紧随其后的铃声。

　　……

　　“后来我们还来不及交换什么情报，那群怪物就开始暴动了，也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黄宇石心有余悸地回忆。

　　“副本应该有隐藏在背景里的规则，既然这里是学校，那么我们就不应该惊扰学生。你们这一次违规没有被直接处决已经很幸运了。”蒋成志叹了口气，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作死的人。

　　听到众人的谈话，在一旁观察的叶沉舟心里倒是有了数。

　　那个小NPC果然不太舍得真正对玩家下死手。

　　“那个NPC是不是一身黑色，看不清脸？”他出声问道。

　　黄宇石愣了一下：“我当时太紧张了没怎么观察，但是确实很黑？”

　　话音落下，众人陷入沉默，大概都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办，直到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平静。

　　“大哥，不，我是说爸爸！你一定要带我们出去啊！”

　　本来还在出神的叶沉舟听了这称呼浑身恶寒地抖了一下，远离了那个即使刚被自己踹了一脚也要抱自己大腿的顾鹏程。

　　“我没功夫再跟你们扯淡，赶紧把手上的保险丝送回去，还有其他的房间要看。”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之现在学生们都消失了，正是他们继续搜索房间的好时候。

　　蒋成志自然没有意见，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把一直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声的几个队员都叫出来后，他作势就要拿走季之韵手上的保险丝下楼。

　　“我不能直接交给你们。”季之韵果断把保险丝藏到身后，警惕地打量眼前这几个人。

　　“你不相信我的话……”

　　“你真的放心让我把东西交给他们吗？万一在路上又碰见了那个boss怎么办？”季之韵根本没有搭理他，转而问叶沉舟。

　　“你说的很对。”叶沉舟越过挡在前面的几个人，拍了拍季之韵的肩膀，顺手把之前倒地时擦到手上的灰尘掸走，“所以我需要你和他们一起过去。你很重要。”

　　“啊？”季之韵乍一听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被重视了，飘飘然起来对着一众玩家宣布，“大家快跟我来，抓紧时间！”

　　于是在他高涨情绪的渲染下，其他玩家仿佛都看到了希望，激动地把晕倒的几人抬起，纷纷下楼准备去大厅把保险丝放回去，而季之韵反而留在了最后。

　　“我和他们走了，那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叶沉舟刚打算忽悠完季之韵就去干正事，万万没想到季之韵这次突然这么不好骗了，硬是被对方大力拽了回来。

　　电光火石间，他在脑海中构想了很多借口来规避质疑，然而季之韵却反手抱住了他。

　　没有过分的贴紧，只有兄弟之间单纯的相互信任。

　　“我知道自己脑子没有你灵光，但是你从进副本开始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可是看在眼里的。”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哽咽，叶沉舟不由得愣住。

　　是啊，季之韵有时候虽然看上去傻乎乎的，可他对他人情绪的感知力和共情力却远超一般人。

　　从前如此，现在自然也是。

　　拥抱的时间很短，季之韵没让他再多想，略带酸涩地笑着站到远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说道：“你看我这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了。谢谢你信任我，但我是真的不想再从死亡名单上看见你的名字了。”

　　一向没心没肺的季之韵说这么郑重的话，就算是叶沉舟也有点不太习惯，而季之韵本人更是直接不好意思地一溜烟跑走了，根本不给他回答的机会。

　　“其实再死一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好好地生活……”叶沉舟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之中。

　　桃花源的幻觉已经麻痹了很多人，需要人去残忍地揭露一切真相。

　　那个人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此时的时间为7:02。

　　副本已然过了一半。

　　没有了学生的教室内，除了成堆的课本外不再有任何东西，看起来落寞而寂寥。

　　失去阻挡后，他可以清晰地透过教室内部的窗户看清那颗悬挂在天上的眼球。眼球上的红血丝越来越密集，已经远远突破了副本刚开启时的状态。他观望的时间越长，越有一种自己的灵魂被引渡、直奔天空的错觉。

　　叶沉舟没敢多去观察眼球，将视线转回教室内部。
　　而正是在此过程中，他忽然发觉窗户外面居然还有一个不明显的窗台，并且本该是透明玻璃的窗户上也没有任何事物的倒影。

　　就好像是……

　　没有东西阻隔。

　　他尝试伸手摸向窗户，惊讶地发现手臂完好无损地来到窗外，仿佛穿过一道薄膜，只能感到些许阻力。稍微观察了一下窗外的环境，他干脆爬上窗台，将整个人都探了出去。

　　同样没有事情发生。

　　放眼望去，每扇窗户外都有一个窗台，而且每层楼之间的高度差其实并不大，最多只有一人半的差距。

　　也就是说，他可以通过翻窗爬墙的方式去往任何一间教室。

　　这大大节约了他的时间。

　　不过叶沉舟没有着急去往另一间教室，而是把注意力又放回到课桌之上。

　　之前他想翻动书本的时候被学生恐吓住了，现在学生不在，他总可以做点什么事。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观察起来。

　　很可惜，这本书真的就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方块，被捧在手上时也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简直像是假的投影一样。

　　叶沉舟又抽走几本书，直至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清空，仍旧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没有提示用的图案，没有特殊的符号，更没有他最需要的保险丝。

　　然而就在他把最后一本书丢回去时，他猛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原来平整光滑的桌面被书压住以后产生了水波纹一样的波动。

　　副本的整体环境太暗了，加之桌面被一本本书遮掩住，他才完全没有发现暗藏玄机的竟是这个毫不起眼的桌面。

　　叶沉舟先用书块的一角缓慢抵住桌面用力，桌面也如他所料的那样，将书块如数吞没进去，如同将一块豆腐投入更大的豆腐块中。而当他想要快速把书块塞进去时，却遭到了很大的阻力，难以继续前进。

　　非牛顿流体。

　　他简单地总结。

　　这种流体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和副本又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要他把每张桌子都翻找一遍？

　　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那群人一样，去亲自问问NPC。

　　叶沉舟当即掀翻另一侧桌面上堆叠成山似的书块，又果断一抬脚踹向桌子。

　　桌子表面的非牛顿流体还违背常理般地粘附在桌子上，和整张桌子一起向前倒去，而后剩下的桌子也都如多米诺骨牌般依次倒下。

　　重物磕碰在地面上的噪声回荡在整间教室内，伴奏之下，出现的是那熟悉的黑洞。

　　他的目的达到了。

　　Boss的身影逐渐从中显现，故作深沉的声音一同响起。

　　“违背规则，应当……”

　　但是叶沉舟和那群初生牛犊完全不一样，他直接转身无所畏惧地正对神秘的boss，根本不等boss把话说完便毫不怜惜地一把揪住黑影，将装神弄鬼的家伙扯了过来。

　　“过来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