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198、血迹

　　“这，这个密码是……”程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提示，“真的是人类可以算出来的吗？”

　　除了叶沉舟和谢落所在的房间外，程骋与何铭瑄的房间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尘封已久的电脑终于打开，可是随之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内容却远超想象。

　　“一眼看不到头的数字数列，同时在每一时刻都会发生相应变化，最后需要我们填上第342次循环以后第98位到203位数字？”何铭瑄说完自己都要笑了，“无论如何，人类是不可能解开的。”

　　“以杜华梦的能力可以解出答案吗？”叶沉舟一脸严肃地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就算你能够做到，我们也无法把谜题同步告诉你，它们一直在变化，而且位数多得吓人。”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如果无法计算，至少能说明我们两个房间的电脑并不是关键线索，我们……”

　　然而何铭瑄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另一道女声打断。

　　“1634……”

　　当即意识到这是什么，何铭瑄和叶沉舟没再多问，立刻按照指示录入数字。期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影响他们的动作，全都默契地屏息等待最后的结果，一直到全部密码输入完毕，电脑正式开机，呈现出众人期待已久的画面。

　　“成功了！”程骋兴奋地大喊，跳起来的时候差点将整个桌子掀翻，“想不到你们还真挺靠谱的。”

　　何铭瑄像是早就预料到结果一般，习惯性地伸手按住他，轻声提醒：“只是有点靠谱罢了。”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程骋眨了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上去颇为挑衅。

　　他轻咳一声，没敢直接回视过去：“你坐好，我们还要查看新线索。”

　　“略。”程骋扮了个鬼脸，干脆整个人靠倒在他的身上，“看的什么线索还会让你脸红呀？”

　　“我这是……”

　　“我和落落这里的日记和先前描述的一样，不过报告也只有一个标题。”叶沉舟终于看不下去，忍着额头抽动的青筋打断两人无意识的恩爱场景，“你们那里呢？”

　　“和你们那里相同。”何铭瑄没有推开程骋，故作镇定地回道，“时间是12点。”

　　“我这里是11点，这样看来，每个房间的顺序好像可以直接定下来了？”

　　“总的来说大概就是，叶沉舟和谢落所在的房间B是11点，有一具尸体，其他一切正常，书柜和衣柜打不开，报告也没有写完；
　　程骋和何铭瑄的房间D是12点，灶台上的锅里有血，书柜和衣柜同样打不开；
　　姐姐和我的房间C是14点，灶台上没有血，但是衣柜里有血衣，电脑里的报告完整；
　　最后是谷阳平和季之韵的房间A，是在18点，灶台有血，衣柜有血衣，书柜有迷惑视线的书本，电脑里的报告也是最完整的，线索似乎最多。”

　　杜向谦一一总结出目前为止的所有已知的条件。

　　“暂时只有这么多，大家看看还有什么思路？”

　　“那个，我冒昧地插句话啊。”谷阳平突然说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算出密码的？想不通这个问题我浑身难受啊。”

　　“刚才我们的电脑上同步出现了相同的密钥提示。”杜华梦颇为得意地解释，完全没了以前藏拙的习惯，“在你们纠结的时候我早就把所有数字记下，然后顺便算出来了，不过是一点常用密码规律而已，就是这么简单，不过和你们解释你们是不可能听懂的。”

　　“厉害是厉害，可是你们不觉得这也太巧合了吗？”

　　“我明白，这个副本像是早就知道我们有这样一个超级智能的存在一样，故意出了这道对我们来说基本没有影响的题目。”杜向谦说道，“那个密码和副本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关联，我们尝试用数字和字母拼接组合，也凑不出半句人话，纯粹是为了考验我们的计算能力而生。”

　　“但是时间明显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无法确定时间的话，我们很难保证自己的推测到底有没有问题。”对着不会流逝的时间数字，何铭瑄也觉得奇怪起来，“众所周知，主神根本不想我们活下去，怎么可能出一个这样贴合我们能力的问题？”

　　——所以这个副本根本就不是主神创造的。

　　想到这里，叶沉舟猛地转向谢落，两人对视间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但也同样默契地没有直接揭穿这件事。

　　这对他们找到游戏的真相没有任何帮助，只会给大家徒增烦恼。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跳过房间里所有看上去不合理却切实出现的事物，根据房间自身的内部逻辑思考整件事情的真相，而不是游戏以外的东西。

　　“现在首要的重点是如何逃出去，思考副本外的内容没有意义。”他马上转移话题，“既然随着我们推测的深入会出现更多新线索，我们不如如法炮制，从不同点下手。”

　　“你说的没错，我记得电脑出现变化的时候，我们正在猜测死者的死因，你提到了自杀的想法，季之韵正好提到了死亡时间之类的线索。”杜向谦在脑海里构造出一幅表格图，不断将每个房间的物体和设施相连，飞速思考所有可能，“要说不同点的话，除了我们已经探查过的电脑和书柜，还有灶台以及衣柜……”

　　叶沉舟将视线转移到灶台之上，在他们的房间里，那口圆形的大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大红色的窗帘静静地挂在前方的窗户前，与那里深色系的家具格格不入，正如他们所在的时间点……

　　11点早上，尚未到吃午饭的时间。

　　12点正午，恰好是生火做饭的时刻。

　　14点下午，是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

　　18点傍晚，又是做晚饭的好时间。

　　相对应的，只有处于饭点的房间内，锅里是包含血液的。

　　“锅里的血会不会代表房主做的饭？”他当即问道。

　　“是有可能，我刚才试着伸手捞了一下，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食材，锅也没法移动，估计不会有什么线索。”谷阳平神色如常地把手悬放在锅上，那些粘连的红色液体就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他的手指下滑，跳水似的坠入血池之中，不留下一点痕迹。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扭头看见季之韵难以描述的表情，不由得走上前问道，“你不会因为看书出现了什么后遗症吧？”

　　“没有没有！”季之韵战术性后撤半步，靠在墙壁前拼命摇头，“我就是没有想到你的胆子会这么大。”

　　“这有什么，我上次和老叶在那个阴阳相隔的副本里还有比这还大的血池，他还不是照样跳进去。”

　　“什么？！”

　　“不是，你们这些玩家怎么聊着聊着就走题了？”何铭瑄简直看不下去，“就你们这水平，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的？”

　　“好了好了，人多不好商量也是难免的。”程骋拉着他打圆场，“不过大家还是严肃点对待吧，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好吧言归正传。既然锅里的东西和饭点对上了，那么血液岂不就是食物？”谷阳平打量着锅里平静的血水，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目前已知的血只存在于衣服和锅中，要是把范围再扩大一点的话，尸体头部的血液也可以算作半个。”杜向谦丝毫没有被他们的小插曲影响，“所以吃的到底是什么？尸体吗？又是谁在烧饭？至少得是个活人吧？”

　　先前无论是尸体为房主，还是房主是凶手，亦或是自杀的推论，全都在此刻自相矛盾起来。

　　倘若尸体是房主，那么完成电脑中报告的人是谁？凶手吗？

　　如果反过来看，房主将他人杀害再将死者当作食物，进而完成了一整天的工作，可是凶手在哪？又为什么要把尸体留在房间里？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解释这些，或是涉及到杀人动机。

　　最后一个看起来很有可能的自杀，现在则完全偏离了真相，怎么可能有人自杀之后还可以吃自己，顺便完成报告呢？

　　没有人可以准确回答出杜向谦的问题，这里本就是一个有违常理却又无限接近于常识的游戏。

　　尸体可以被一把菜刀横贯大脑，文字具有迷惑神志的能力，就可能有什么鬼魂或者超自然现象存在，那样以来，他们推理的难度会上升一倍不止。

　　可是任谁都明白，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鬼怪，一定会有指向真相的线索，只是他们都没有找到而已。

　　这就是这个游戏的难点之一，他们必须跳脱出常人的思维，又得按照游戏设想的那样行动。

　　“你在看什么，没有思路吗？”
　　趁着大家都没有发话的间隙，叶沉舟俯下身用半个胳膊肘撑在桌面上，眼睛却一直盯着谢落。

　　谢落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把打开的日记界面关上，看上去好像有些疲惫。
　　“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件跟游戏无关的事情。”

　　“说说看呗，反正现在也没有新的想法。”

　　“其实我在以前看到过一本很特殊的日记，还记得我为什么问你书柜上书的颜色吗？”他叹了口气还是说道，“在尤艾欣的房间里，也有一本很奇怪的日记，它好像在暗示我什么，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我早就把它抛在脑后了。”

　　“现在方便说吗？”叶沉舟保持着十足的耐心。

　　“现在没有规则限制，肯定可以说，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

　　谢落根据记忆复述出日记的内容。

　　[*月*日阳
　　今天本小姐难得做了一碗汤，但是蒸发出来的热气把书册都打湿了，sad。]

　　[*月*日阴
　　又做了一碗汤，汤碗倒扣在地上全碎了……]

　　“就只有这两句话？”叶沉舟也不免感到疑惑。

　　“是的。”

　　“方便我再问个问题吗？”

　　“什么？”谢落终于缓缓转头看向他。

　　“尤艾欣，是谁？”

　　那本就皱在一起的眉头肉眼可见地拧得更加厉害，谢落再次确定自己把公共语言频道关闭后才终于解释：“她是另一个NPC，时空的那个副本，也就是方淑瑶出事的那个，是她管理的，副本进程到一半的时候，我还和她争辩过……”

　　这次轮到叶沉舟傻眼了。
　　以玩家的视角来看，他哪里能想到还会有一个NPC出现，而且对方竟然和方淑瑶的死脱不开干系。

　　众所周知，副本中boss的权利是最大的，他们可以像谢落那样哪怕擦/边规则也要放谷阳平活下去，也可以滥/用权利，像工厂里的那几个boss一样不给玩家留一丝活路。

　　“那……尤艾欣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不知道。按理来说，方淑瑶在副本的最后确实草率了，明明有更好的逃生路线，她和季之韵偏偏不凑巧地选择了必死的那一条。”谢落转头面向叶沉舟，握住对方适时伸来的手掌，终于冷静些许，“所以尤艾欣并没有违规，哪怕是作为监管者，我也没有权利去质问她。而且我当时没料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要是我再多留在副本里面观察你们一会就好了。现在尤艾欣也不知所踪，我更不知道她是好是坏。”

　　“这不怪你，要是你当时就露出破绽，事情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如果一定要判定责任的话，我当时身处其中没发现问题，也该被问责。别忘了你之前怎么劝我的，你可别又跟我学这些，觉得自己害了其他人。”

　　“……是这样的。”谢落松了口气，靠倒在木质椅背上，对着前方的书柜出神，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然而他还没有放空多久，叶沉舟忽然松开他的手，用两条手臂穿过他的腋下硬是将他提了起来。骤然的悬空打得他措手不及，谢落下意识环住叶沉舟的脖子，紧紧地把自己的脸埋在对方宽阔的肩膀中。
　　直到身体重新找回方向，他惊讶地发觉自己被强行掉了个个儿，正坐在叶沉舟的怀里，几乎被那个坏心眼的家伙完全包裹住。

　　一时间所有的思绪都被身体相触间传来的热度打散，他就像只被人捏住耳朵拎起的兔子，一动不动地任由叶沉舟拿捏。

　　“你怎么还是这么小一只啊？”

　　自己的头顶被一只下巴顶住，腰腹间又有一双手环绕，谢落干巴巴地低头望着不属于自己的那条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完全忘记了反驳。

　　叶沉舟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两人就这样窝在窄小的座椅间，短暂地缓和片刻。

　　如果他们不是在副本之中，而是没有任何压力的现实世界，乃至是桃花源，他一定会忍不住多动手动脚一会，进而做些什么发展感情的事情。但可惜现在并不是，他们只能夹在副本的间隙里，稍微依靠彼此来宽慰空荡的心。

　　现在，他们还是得面对这一充满矛盾的游戏。

　　“那本日记其实也提到吃的了，不是吗？”叶沉舟自顾自地说道，“我们这里也有一口比较大的碗，如果从吃的角度来看的话，有了食材，厨具，还差什么……”

　　“那把菜刀！”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将目光转移到那具尸体之上。

　　他们还没有查明每间房间里菜刀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