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十月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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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昌四年冬十月二十晴
那些天没事翻自己记的日记，看来看去全是废话，浪费宣纸。我一直用的是枫露留下来的那些纸，偶尔陈小姐会给我一些，也没几张，练练字，写写日记就用掉了。买的话好几文才能买张大的，又会被府里买东西的人讹。
以后要省着点用，无关紧要的废话就不记了。
才初冬的天气，我的手史无前例的长了冻疮，每根手指头都红肿得萝卜一样，手背像发了馒头，看着很有福态。痛倒不痛，就是晚上很痒，抓又不能抓，抓破的话弄得被子上全是脓水。
这些天没什么事发生。就是陈小姐这里又多了两个小丫环，一个十岁，一个九岁，很小的女孩子，也茶房余家，和外头管事屈家的，一个叫小芳，一个小兰。都是翠珠取的名字，李小环因为她两个的名字，很不爽，因为听起来跟她倒是一道的，失了她身份。
听她发脾气嘀咕了一段话，我才想起这府里丫环的名字，发现都是一套套的。比如陈夫人那里，翠珠，绿环，青珥，珊瑚等几个是珠宝系列的，大少奶奶的陪嫁丫环，银蝉，小蛾，蝴蝶，蜉儿，都是虫子系列，还有陈小姐这里，枫露，茗香，青盏，都是茶系列的，还有拂晓，杨柳，燕子和同她们一起进来的小丫头丝雨和露珠等几个，都是风光系列的。难怪小姐给青盏取名字的时候，李小环那么生气。
想来我和李小环属于名份低下，跟新进来小丫环同一等级的名字，都是小啥小啥，米身份。
作为一个穿越女性，我还顺便关心了下国家大事。消息传到浔州时已过了好些天，西陲大捷，四处欢欣鼓舞，说范将军是天授神将，战无不胜，跟当年齐焰将军一样。
但韩四公子，那个诗词清丽的大湛第一美男子，在七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战死沙场，永远不会回来了。
好可惜，真想看看这个美男子到底长什么样子，比起我们那里的偶像明星如何？
纪思在我有一次跟他诚恳的道歉后，现在有时碰到了也会说些话。这个消息就是他告诉我的，他还说陈轺大公子：“早先说他还死不认的，亲爹娘去了都没这般难过，哭得什么似的。哼，也不知人家四公子正眼瞧过他一眼不曾，就发了痴了。人可是连圣上都不搭茬的，现死了，让这些痴心妄想的惦记到棺材去罢。”
哎，美少年说话难听起来也是有够刻薄的。
照说连纪思这么漂亮的人，都被人说远不如韩四，那么那个韩不移怎么想都应该漂亮得不得了。我一直很想看看这个时代偶像，却再也没有这个眼福了。
还有一件大事，山花他们家想在这里置间房子，在跟山花的婆婆商量。已经谈妥了，还跟我借钱，我把所有的工钱都拿了去，才一贯来钱，真拿不出手。
今天想起来还有卖身的几两银子放在床角那里，寻出来跟翠珠告了假，送去给她们，帮得上一点是一点。
别人都没空，我只好自己一个人拿了银子和几个首饰出门。
这是我到陈府后第一次出门，街上依旧是热热闹闹的，这个时代程朱理学尚未出台，街上的未婚女子还挺多的。都是穷人家的女孩或者跟我一样的豪门打工者。
四处都是流动摊子上香喷喷的小吃香味，我身上没有零钱了，只好忍着口水看过去。在酒楼外边经过，听到一句鼓书“……可怜玄宗有孽子，不烧佞臣烧旧诗。”
立刻就知道是那套大湛开国的演义史，着重讲济仓国师的。要比的话，跟《隋唐演义》差不多。
我在府里听过几次，都没听完。这一段我听过，是在说小唐朝的后主李玳。这位李玳跟南唐后主李煜一样，是位忧伤派的亡国之君兼诗人。
李煜是不会出世了，却有一位李玳来代替他。这位后主被佞臣幽禁在杭州螮蝀楼十余年，写了无数伤春悲秋，感怀人生的诗句，据流传的二十余首来看，并不亚于李煜，句句伤情断肠，哀婉风流。
这位后主后来在螮蝀楼自焚身亡，与他同时被焚的是后主写的千余首诗句文章。仅余了流传出的一些，后人编了本薄薄的《螮蝀集》。
大湛有名的文人对这位才华绝世的前朝亡国之君是挽叹多于鄙夷的。但坊间的酸儒却不是如此，说书的当然不是什么高明人物，在济仓国师传这一套书辞中，便把李玳说得无能之极，连自焚烧诗之举也诸多嘲讽。
我站着听得好一会，下一段说的是我没听过的，这说鼓书的声音高亢，说的是正宗的官话，比府里那几次来的女子要说得清楚多了。
正说着济仓用计如神，如何如何攻打城池。这位济仓是极富传奇性的人物，比高祖宋域要传奇多了。正史上都说他“轩然神采，秀拔如仙”，说他投奔宁域时，城中百姓以为仙人下凡，跪拜行礼。
这部济仓国师的话本里，也有宋域麾下诸将起初都不服这仙姿纤弱的青年军师，联合起来要给他难看，后来被济仓国师施展绝世武功将他们折服。
比起诸葛武候来，这位济仓还要妖孽，他会武功，民间传说他还会仙术。终身未娶，一直陪到高祖老死，风采如旧，几十年不变。高祖去后，济仓亦不知所踪，人们都传他飞升成仙。他使得一个国师的位置超过了左丞右相，文武百官，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崇无比的职位。
除了济仓，大湛再也不曾立过国师。
没有消遣的我，现在听这个都能津津有味，倒背如流了。
不知什么时候，旁边厢房的窗内有个讨厌鬼看见了我，和他们一桌人对着我念了句歪诗，然后哈哈大笑。我好一会反应过来，看去时却是几个锦衣华服，穿戴得就像暴发户的年轻人。
翻个白眼不理他们，没想到他们又拿我打趣，念了几句狗屁不通的句子，还有人恭维他诗盖李杜，吐！
我看鼓书也完了，对着窗内说：“李白若是今犹在，定笑狂生不入流。”笑声戛然而止，我赶紧转身跑了。
山花他们家买的房子位置不太好，是街角那里，偏是偏了点，人迹不至，以后要是开了店面，要想些办法吸引人流。嗯，这个我倒是有主意。
高高兴兴的走过去，就听到山花他姨母李婶的尖嗓子，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功劳，山花妈妈在一旁恭维，令她更加得意了。
然后说起山花和小水，听李婶言下说来，真是对她们连亲生的都不过如此了，哼哼，大牙都会笑掉。
我就不想见她，想还是先躲一会，等她走了再说，而且也猜出来了，待会肯定要说我的。果然没几句就说到我了：“……妹子，你寻摸的那几个妮子，别的都懂事知恩图报的。就小姐院里那个？山花说你们认了干闺女吧？真真的狼心狗肺，又愚又笨的……”
就知道这三八没好话，总有一天兜个麻布袋揍她一顿才消我的气。
没想到的是，山花妈妈，也就是我叫干妈的那个也添了句：“唉，那时都是他爸和山花两个撺的，我也算看出来了，不懂人事，白捡了她了。我向她借钱，才拿了一贯来打发我，当谁跟她要饭不成？我给她的衣服簪子都不止这个钱。还有脸向我们家要东西呢……”
可是，那些钱是我这两个月所有的工钱了。要是买的话，一头牛都能买到，你送我的那两支细银簪子和粗布衣服买上几身都不止。我的心很痛，山花的家人在这里我是当自己家人一样看待的，山花我当她是妹妹一样的，可是？我当成亲人的人却是这样想的？
“嘿，我家小环儿说，这是个蠢的。小姐书房里她因识得两个字都去得，也不知寻摸些好东西拿出来，真真的木头疙瘩。我家小环每月里赚的银两至少也有这个数。……每日里是又懒又馋的讨嫌，又不会往来的人情，又不会做活计，只有几两死力气，那个院里没有不厌她的。本来因着是你干闺女，我原有心照拂她的，怎知道眼珠子长天上去了，见我都没个好脸。真是给脸不要脸，总有一日被发出去配个瘸脚癞头的二门子，我看她还张狂不……”
山花妈妈也跟着骂了几句，我的耳朵“嗡嗡”的似乎出了问题，听不清楚了。不想听下去，我擦着眼睛往回走，看到几家布料铺子，还有皮毛围裙袄子，想想自己还省个屁啊省，冻死了也是活该，这个世上谁管你死活。
拿着银子买了几丈上好的布料和两件小袄子，和狐皮袖笼，多做它几套衣服。
没人爱我，我就要更爱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十月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