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细耳安魂曲》萨福之歌

8、二、（3）

　　耶利米常常蒙召进入宫中与王共处，晚宴过后伯提沙撒也常常再三挽留他。虽然那时王还没有后妃，但臣子在王的内院留宿总归是不好的。因此除了到达书珊的第一晚，耶利米都要坚持回自己的府邸。
　　有一日天色完全暗下来了他才走到家门口，却见从角落里忽然扑来一道黑影，在他身前跪下了。他一愣，就听见一个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求您救我姐姐，耶利米大人！”
　　他吃了一惊。那时候，若有女子深夜单独在外徘徊，会被视为罪犯或妓女。耶利米担心会有损无辜者的清誉，忙将自己的外袍解下给那少女披上，快快地带她进了门。幸而，伯提沙撒赏赐的仆人他退回了很多，平日也从不命人侍候，因此没有人为他候门。

　　在庭院里借着模糊的月光，耶利米看出少女是他的族人，就柔声问她：“我的姐妹，你是叫做什么名字？”
　　少女说：“我叫做以斯帖。我看见您的头发，就知道您是拿细耳人耶利米。求您救我的姐姐哈大沙！我们被父亲卖给了城南摩洛克的神庙充作庙妓，我逃出来了姐姐却还在那里。求您救我们，不然庙中的祭司就要强迫我们□□！”
　　耶利米又惊又怒，但他还记得律例，知道逃走的奴隶主人是可以打死的。他就说：“姐妹，我知道了，我必救你们。你若是信任我，现在我悄悄地送你回去，今夜你仍在庙里等着。明日天不亮，我就进去赎你们。”
　　以斯帖虽然全身都因恐惧而发抖，却还是坚定地说：“我信任您，我完全顺从您。”

　　耶利米就带上钱袋，仍叫以斯帖用自己的外袍蒙了头，带着她回去城南的摩洛克神庙。以斯帖是靠着身材娇小从后墙的狗洞里爬出来的，如今就原路进去。耶利米嘱咐她：“裹着我的外袍，若是今晚有人强迫你们做什么，就说你们本是我的妹妹。他们见了这袍子的紫色，必不敢害你们。”
　　然后耶利米回到神庙正面，坐在殿前的台阶上等着。过了一夜天快亮时，他就叩门，进去赎了哈大沙和以斯帖姐妹，把她们领回家中，托内院的妇人们照顾。那时天已大亮了，这才能看清，这对姐妹原来是双生的，一模一样的秀美容颜。妇人们见了她俩的容貌就喜爱，帮着她们沐浴，梳理她们的长发。终于安定了的双生姐妹，静静地靠在一起，好像一对深海里光华美丽的珍珠。

　　耶利米怜惜她们，就去见她们的父亲扫罗。他打听清楚了，扫罗不务正业又酗酒，晚上很少回家。但耶利米白天要留在宫中参政，他又不愿指使别人，晚上只好一夜一夜地守在扫罗家门口等着。到了第三天后半夜，耶利米困得在扫罗家门口蜷着打起了瞌睡，这时烂醉如泥的父亲跌跌撞撞地回来了。他几次摔在地上发出声响，才把耶利米弄醒。
　　耶利米忙起来，他看见扫罗的样子，也知道今晚说不上话了，就只是上前把人扶住。扫罗的样子极其落拓邋遢，脸和头发都脏极了，衣服上的呕吐物散发出恶臭。耶利米扶着他进屋帮他在床上躺下，他就立时鼾声如雷。耶利米忙出去找地方打了点水烧热，回来帮他简单擦了擦身，又把他脚上破烂的短靴脱了，用热水给他洗了脚。
　　屋里很暗，但耶利米握着扫罗的脚时，就感觉得出那些硬硬的茧子。这是一双备受折磨的脚，耶利米手上微微用力，慢慢地按摩起来。他估摸着扫罗这个样子，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今晚又要无功而返了。想着给扫罗洗完了脚就回去，却忽然感觉到那本该熟睡的人起了身，他一转头，正与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对上。

　　耶利米有点吃惊地偏偏头，说：“您醒了？”
　　扫罗用很清醒的声音说：“我远远地看见您坐着，看见您的头发就知道您是谁，也知道您来是因为什么。我是胆小怯懦的，不敢面对您。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您会这样待我，您是尊贵的，您为我所行的，我死了也不配。”
　　耶利米说：“我没什么尊贵的，我是伊罗欣的仆人，我生在世上本就是为了服侍别人的。”
　　扫罗用手捂住眼睛说：“我很久没有听见我神的名字了。现在我回想自己的过去，就好像幻影一般。”

　　扫罗说：“哈大沙和以斯帖并不是我的女儿，她们是我的妻子被我们的主人奸污后生下的。我妻因为难产死了，有一日我喝醉了以后，把我的主人打死了。我本来不想管那对婴孩，最后却带着她们逃了出来。我知道找我的人，一定想不出我会逃到繁华的王城去，就在书珊躲了这十多年。”
　　耶利米说：“我知道您心里的苦楚。可是哈大沙与以斯帖姐妹又做错了什么呢？”
　　扫罗眼中流下泪水，他跪在耶利米面前说：“大人，我已经醒了，以后我必不再做这样的事了。求您收留她们，我知道您的内院比王的宫更好。我也愿在您权下做一个奴仆。”
　　耶利米搀他起来，说：“在神的权下，我愿做您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