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沈岁晚

4、沈淮宁

　　不同于朝廷中的大多数人，江宜年不是沈太傅的门生，甚至和沈家没有半点牵连和瓜葛，处置起来便很轻松。
　　他审到沈淮宁时，那位风姿清朗的沈小公子老了许多。
　　听狱卒说，被关进来后他像是疯了一样，口中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往日的风采全然不在，像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疯子。
　　他问了许多，那位沈小公子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反反复复只重复一句话：“我要见萧明珠。”

　　江宜年皱了皱眉，提醒：“是皇后娘娘。”
　　沈淮宁愣了下，很快便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是了，她是皇后娘娘了，她一定是梦到了那些，一定是。”
　　说着，他情绪便又崩溃起来，发了疯的扑上前，“我要见她！我要见萧明珠！”
　　边上的狱卒被他突如其来的暴动吓了一跳，生怕他会对眼前的这位朝廷新贵做些什么，连忙将他按在地上，拖回了牢里。

　　“大人受惊了。”
　　江宜年摆摆手，思虑了下还是将这件事上报了上去。

　　那位沈小公子他是知晓的，他听萧明瑾提起过，他小妹一根筋喜欢的一个人。
　　不过后来，镇国公府和沈家的婚事解除了，从那后他便很少听到皇后娘娘和沈淮宁相关的事，那时她已经嫁给陛下。
　　想到两人恩爱的模样，他并不觉得皇后娘娘和沈淮宁有什么，只是他这样发疯若是传了出去，对皇后娘娘的名誉定然会有所影响。

　　谢宴迟收到折子，下朝后便将它丢给了萧明珠。
　　他衣裳未换，仍是象征着帝王的明黄色，却衬得气质矜贵冷漠，他走近了抱住她，整张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快来哄我。
　　萧明珠接过看了下，很快便意识到他究竟在气恼什么，没忍住弯了弯唇瓣，“吃醋了？”
　　少年将脸埋在她的脖颈，撒娇似的蹭了蹭，闷闷的应了声。

　　萧明珠将他别扭的脸抬起来问：“不想我去？”
　　谢宴迟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弯着眼笑了，轻声说：“我有点好奇沈淮宁梦到的是不是上辈子，除了这点，我不会心疼他，你知道的，上辈子镇国公府是毁在了沈府手中，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了，他有些闷闷不乐，“我知道这些，我只是讨厌他念着你。”

　　他梦到了上辈子。
　　上辈子的萧明珠嫁给了沈淮宁，尽管没发生什么，可他心底仍然防备着他。
　　如今沈淮宁也梦到了，那他会和萧明珠说什么，悔恨懊恼，说求她原谅他？他只要一想便觉得心底咕噜咕噜的冒酸水。

　　“等我见完他，你就杀了他可好？”
　　“真的？”
　　“嗯！”

　　最终，萧明珠还是说服了谢四。
　　她独自一人来到了关押沈淮宁的牢里，明艳的眉眼在华丽精致的首饰下愈发显得昳丽诱人，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沈淮宁也看到了她。
　　如在破庙中相见时谢宴迟，局沈太傅面却截然相反，此刻他跌坐着，她站着，却宛若难以跨越的沟壑。

　　萧明珠静静的看着他开口：“你见我有什么事？”
　　沈淮宁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有怀念有恍然也有恨意，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极了。
　　过了许久，牢狱里静得连滴水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时，他抬头，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问：“你梦到了是不是！”
　　萧明珠没说话，只困惑的抬眼。

　　她的眼睛生得很漂亮，黑白分明，望着人笑时，便都是丝丝的甜意，可眼下，却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
　　沈淮宁心头涌起丝丝涩意，他嗓音沙哑，沉声开口：“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你嫁给了我。”
　　他梦到萧明珠如从前那般喜欢他跟着他，他们的婚约没有变故，顺畅的举行了下去，她像他很多次想过的那样嫁给了他。

　　可梦里的他，对她一如既往的冷漠。
　　后来，在祖父和二殿下的设计下，镇国公府轰然倒塌，萧明珠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可他头一次觉得没那么高兴。
　　在很多次忍不住想到她时，他意识到这个情绪不该有，转头迎娶了柳纤纤。
　　他想，柳纤纤才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梦，萧明珠，大抵是因为纠缠了他太久，所以才会导致他闲下来时脑子里想到她吧。

　　再然后，他就得到了她死的消息，她死后，他才觉得哪里都是她。
　　他一直以为他厌恶祖父的安排，讨厌那个骄纵明媚的大小姐，可后来发现，在那些不知道的岁月里，他好像已经喜欢上了她。

　　萧明珠死后，宫里来了人。
　　来的是那位年纪轻轻便已经登上了皇位的四殿下，他对他并不陌生，他有几次来找萧明珠，在他刻意的引导下，萧明珠身边的小丫鬟便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再后来，他就不来了。

　　而在萧明珠死后，他裹着满身风雪来了。
　　即便她是他的妻，可谢宴迟仍旧带走了她，他逼着他休了她，又将她立为后，而后抱着她的灵牌，将沈家满门上下一个个处死。
　　即便是梦，沈淮宁也觉得胆战心惊，仿佛能感觉到梦中的自己有多痛苦。

　　回忆这些让沈淮宁的眉宇间染上几分戾气，他将心头的不甘全都压了下去，沉声问：“是不是因为梦到了这些你才不喜欢我了？”
　　萧明珠没说话。
　　他像是着急了一般，火急火燎的说道：“萧明珠，那只是一个梦，你不能因为一个梦就否定我。”
　　即便这个梦很真实，可梦就是梦。

　　“梦？”萧明珠轻笑了声，看着他眼神里是无比强烈的恨意，“沈淮宁，对你来说那是一个梦，对我来说那却是我经历过的上辈子。”
　　“沈淮宁，我萧明珠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你所有的权势地位全都来自于我，我不求你知道感恩，但就是个畜生它也不至于恩将仇报到如此地步。”

　　她这样贬低的话，让沈淮宁的脸色青了又白，白又了青。
　　萧明珠望着他，眼底讥讽意味十足，她抿着唇问：“梦到这些后，你可有后悔对镇国公府出手？”
　　沈淮宁回过神没说话。
　　他不后悔，沈家若是想要发展，必然得将镇国公府给搞下去，他只是没想到在皇位的争夺过程中，会是谢宴迟笑到了最后。

　　看着他的神色，萧明珠也能猜出他的想法，她笑了笑，又问：“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沈淮宁望着她，脑海里忽然闪出她嫁给他的模样，眉眼里全是欢喜的笑意，他张嘴问：“你是因为知道谢宴迟会成为皇帝才选择嫁给他的吗？”
　　萧明珠唇边掀起嘲讽的笑容，“不是。”
　　沈淮宁的喉咙有些干涩，他一眨不眨的望着她，“那是？”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好。”

　　这样果断又直接的话，她说起他时，眼里带着光，弯起了漂亮的笑眼。
　　沈淮宁心头像被什么狠狠刺了下，疼得厉害。他紧攥着拳头，仰头问：“那我呢？”
　　萧明珠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谁在年少无知的时候没眼瞎过呢？”
　　丢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的走了，细碎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碰撞到一起，发出好听的声响，悦耳极了。

　　沈淮宁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光了，连坐也坐不稳。
　　直到这一刻，他心底才生出几分后悔的心思，他把曾经满心眼里全是他的萧明珠给弄丢了。

　　他其实是喜欢宝儿的
但这份喜欢他自己都不清楚，而且很浅薄，如果不是在这个局面，他仍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