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27 承受不起的爱 ...
-
“吃过了,你还没吃?”
沈柯看着满桌冷掉的菜点点头:“我吃过了。”
柏言钦目光扫过这桌菜,自然知道沈柯是在撒谎,心中闪过些微痛惜:“今天怎么等我吃饭了?”
沈柯的眼中有些落寞,他抬头望望天空:“今天是七夕。”
七月初七,鹊桥相会之日。感觉日子像流水般过去,转眼又是一年七夕了。
去年七夕他跟沈柯两人放了场烟花,烟花易冷,人易散。
柏言钦默然无语,直到沈柯起身,伸手拿了桌上锦盒里的玉笛。
栏杆旁,伊人独立,玉笛横,衣角轻飞。
沈柯很擅长笛子,各种曲调信手拈来,修长的手指在笛身上起落,灵动的美好。此刻笛声悠悠,衬得四周景致悠远空旷,凉风习习,清扫了白日的灼热,万物俱静。
沈柯的笛声有清心静气的功效,总能让人平心并安静倾听。像是轻柔的水淌过柏言钦的心头,恍惚间他想起往日种种。
阴天逼仄的小巷,凌乱的垃圾堆,他将自己的身子尽量缩在一个箩筐之后。
其实已经精疲力尽了,尽管他有惊人的恢复力,可是也挡不住无尽的逃亡。
他从实验室里逃了出来,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清醒过来时,整个房间里躺倒不少尸体。旁边有个小孩惊恐地望着他,那眼神好像见到一个怪物。
茫然间,他趁机跑了出去,但是很快,就有人追了上来。
三天三夜,一直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是老鼠,只等落入猫的爪子。
缺水,缺血,缺食物,他已经接近崩溃边缘,躲入这个巷子后他的意识昏沉,只是下意识将自己的身体藏起来。
“在这里,小子你出来!”忽然有声音响起,却已经惊吓不了他。他迷糊地睁眼望去,那人穿得严严实实,手里端着一把枪,只露出一双阴狠的眼睛。
“出来否则就要开枪了。”那人威胁道,事实上那人也只是威胁而已,努力了这么多年才出现一个熬过去的实验体,他们怎么会轻易把人击毙,况且这个实验体身上似乎有些让人很感兴趣的东西。
但当时的他不知道,只有慢慢地走出来,摇摇晃晃地准备回到原来的牢笼,连绝望也不再有。
他是逃不出去的!
刚走到巷口,眼角忽然瞄到个黑影闪过,然后一直用枪顶着他后腰的人突然倒下。
然后他就看到了眼前的沈柯,当时的沈柯,一身白衣,翩然如仙。
“你没事吧,过来。”沈柯温和道。
杨辗突然从他身后抢步上前,在沈柯的耳旁低语几声。也不知道杨辗说了什么,沈柯听完只是摇摇头,扫向他的目光里更带着怜悯,终于伸手握住一直怔忡的他:“我们回家。”
家自然是沈柯的家,不过当时他的心却有瞬间的抽紧,不可否认当时正是家这个字一下子让他投降,只犹豫片刻就跟着这个男人走了。
沈柯的家很大,很空旷,人也不多,温和如沈柯,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他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之后的几日,他陷入噩梦中,时而混沌,时而清醒,每次清醒过来,周围一片狼藉,而沈柯身边的人无不用嫌恶惊诧的眼光看着他。
于是他明白,这些都是他做的。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杀了不少人。
沈柯给他找过很多医生,但是他一看到医生就要躲,任何医生都无法接近他的身旁。
后来有一次,他再次清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牢牢禁锢在杨辗的双臂之中,而他仍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沈柯就在他的面前,鲜血在他的脖子上汩汩而下,醒目且刺激他的视觉。
“让我走。”几天来第一次开口。
沈柯笑了,温婉的笑容柔和至极,语气却不容抗拒:“我从来不认输。”
那日之后沈柯带他去洗澡,这无疑两人要独处。在周围人一致反对的情况下,沈柯的眼波只缓缓扫过众人的脸,众人皆噤声。于是那日的洗澡是有史以来沈柯身旁的护卫最为严阵以待的一次。
但当日什么都没有发生,沈柯平静地替他擦身,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知道么,我也不是正常人,跟你是同类。”
后来他的情况开始有些好转,可以慢慢控制自己。有几次夜里,他听到有人在吹笛子,笛声飘渺,却奇迹般让他心里有些许平静,终于能在夜里睡去。慢慢地适应了笛声,以至于在很长
的时间里只有听着笛声才能正常安眠。
后来他才知道,那段日子沈柯天天为他而吹,熬夜到天亮。
从开始的手臂粗的铁链到后来终于能在外自由行走,他走了一段异常艰辛的时间。
但是这段时间过去,阳光开始重新充斥他的生活。沈柯给他请来最好的老师,十八年来从未好好学习的他在这段时间里得到最好的教育。
他无法不感激,何况当时他对沈柯的感情不仅仅是感激。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样的一个男人疏远的?年轻的心总是渴望外面更广阔的天空,而这大概是沈柯永远给不了他的。
沈柯总是时不时地要看着他,然后在某次他偷偷跑出去,回来时发现沈柯在他房里等他。他心里惴惴,但是沈柯并没有责骂,笑着要他以后带上人出去玩。只是自那以后那个一直在他身边的保镖消失无踪,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他还是会不耐烦身边总有许多或明或暗的保镖,偶尔会轻松摆脱他们。但是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几次后,他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陌生,而身手也越来越好,但也对他也越来越敬而远之。
于是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习惯了纵然在最热闹的地方而他依然是最孤独的一个,这孤独一直延续至今。
只是面对沈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什么脾气也发不上来。因为他知道,沈柯比他更孤独,几百年的光阴,总是看着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这份凄凉,大约任何人都体会不到。
所以温润如玉的沈柯,应该是永远被保护着,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的。他更不允许自己对沈柯有任何伤害。所以那日在程仓石的家里,听到沈柯有危险,他还是会抛开一切赶过来。
偶尔他也会思索,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既不是下属,可是也不算情人。沈柯对他看似有情,甚至甘心做在下的一方,但真正有多少情,他却不清楚。沈柯是个太深沉的人,何况这人气势惊人,就连他也总被他的气势压迫。
这个男人不是表面上这么温柔的,十年的时间,柏言钦都摸不清他的心思。接触得越多就越不了解,但是柏言钦隐隐感觉,沈柯瞒了他不少的事,或者说沈柯最信任的人大概只有杨辗,而不是他。
不过沈柯是他的恩人,这点毋庸置疑。
他说过会永远保护沈柯,这也毋庸置疑。
笛声忽然高转直下,渐渐低落,尾韵悠悠落寞之极。
柏言钦回过神来,微笑道:“越吹越好听了。”
沈柯背对着他,良久之后才道:“阿钦,过几日巴黎有服装展,我们一起去玩玩如何?”
“我对服装又不感兴趣。”
“那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巴厘岛、夏威夷、爱琴海?”
印象中的沈柯,从来不喜欢飞来飞去,柏言钦奇道:“你怎么了?”
沈柯回过头来:“没什么,只是最近有时间,想出去走走。”
柏言钦沉思片刻:“我有点事,不想去。”
沈柯走到柏言钦的面前,眼里幽火跳动:“阿钦,我们时间不多了。”
柏言钦心中一凌,目光渐渐森冷,随即他又缓缓荡开一个笑意:“那又有什么关系。”
清脆的声音传来,却是沈柯双手过分用力,玉笛在他手里断成两截。这笛子曾经陪他走过最艰难的一段时光,此刻碧绿的笛身上沾了些血丝。
“你没事吧?”柏言钦的声音里不禁带上关怀。
沈柯却忽然扔下笛子,双手捧住柏言钦的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然后道:“以后再不要说这样的话。”
“好,我不说。”他浅笑道。
他不说,可是不代表问题不存在,这个问题,沈柯应当习惯了才对。
“我一定有办法让你活下去。”沈柯的话音里透着坚定。
是夜,沈柯静静坐在自己的房间内,手里玩转的正是那只断成两截的玉笛。这支玉笛陪了他很久,可是还是没撑过去,又一样东西离他而去。
东西如此,何况人呢,更何况感情......
他笑了笑,将玉笛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