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存放地》自由的山羊

5、【三】

　　夏目贵志，雅治偶然遇到的，能看到妖怪的少年。

　　哦，对方自称山神。或许这更能解释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夏目贵志是三天前突然出现在那田蜘蛛山的，有了他的前例，雅治看到中也时才没有那么惊讶。

　　他的气息同样无法被累和家人捕捉到，除非将身形现在他们的眼前。

　　血鬼术让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可被科学解释的神奇，虽然读了不少书，但雅治并没有否定鬼神的存在，遇到了真的有可能信的。

　　山神很喜欢自己。

　　这是雅治察觉到的。

　　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温柔极了，仿佛在看一位久别的友人。

　　对方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唤出了他的名字，这也让雅治格外惊奇。

　　他身边有一位妖怪，即使雅治看不到，却仿佛能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目光和眷恋。

　　如果让雅治给自己此时的行为作一个解释——

　　“我想我是到叛逆期了，我瞒着累和家人们，偷偷和你们见面。”白发少年浅笑着说，“总感觉很稀奇，很刺激，很危险。”

　　“前面的形容还行，危险又是什么。”夏目贵志撑在窗边看他，“难道你还见了别人吗？”

　　雅治耸了耸肩，“山神大人自己不知道吗？”

　　夏目贵志摸了摸鼻子，默默不言。

　　“你的家人不来找你吗？”

　　雅治看了眼门边，“他们不常叫我起床，因为若是不小心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会生病。”

　　夏目贵志哑声了一瞬，“你的身体……”

　　这未免太虚弱了。

　　“这是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了，当时姐姐过来摇了摇昏睡不醒的我，谁知我紧接着便咳出了血……别紧张，都说了那只是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了，但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又没这么好，我咯血的原因很难辨别，累便把过错怪在了姐姐身上。”雅治将外衣穿好，随手抓了两把头发，“今天晚上我的老师会来接我，所以他们想让我睡得久些吧。”

　　“老师？”

　　雅治戏谑的看着他，“他昨天也来了，山神大人难道没看到吗？”

　　夏目贵志略显迟钝的轻咳了一声，“我又不会时刻监视你。”

　　这是一场意外。

　　他还给一位妖怪名字时，偶然窥探到了那妖怪深远到不知多久之前的记忆。

　　那个记忆中有漫天的血色，灼目的红光，还有自刎的少年。

　　明明只是模糊的一瞥，夏目贵志却觉得眼眶滚烫，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可喉咙却像卡主一样没有吐出半个音节，只有眼角泌出一滴苦涩且怀念的泪水。

　　雅治。

　　夏目雅治。

　　那个化为萤火消失的，渴望成为人类的妖怪。

　　这是他的第一世吗？

　　夏目雅治说，作为人类的他死后，他才变成了妖怪。

　　所以夏目贵志来找他了。

　　说不上是为了什么，既然是回到过去，那便有很多禁忌，无法改变任何的短暂会面似乎也没有意义……不，见面便是有意义的，就算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也没有关系。

　　就算只有夏目贵志记得这些……也足够了。

　　雅治见他的神色渐渐染上复杂的色彩，声音都不禁轻了许多，

　　“山神大人，您的眼神总是悲伤的。”

　　夏目贵志一怔，

　　“就算在看到我的时候盈满了惊喜，也是含着遗憾和涩然的喜悦。”

　　夏目贵志与那双粉色眼眸对视着，有些惊异于雅治的细心和敏感。这孩子明明没有与多少人类接触过……不，正是因为身处被恐惧操控的鬼之家，才更懂得观察情绪。

　　这样的家庭……

　　这样的爱意……

　　他们最后的结局是——

　　“雅治，要试着……和我离开吗？”

　　这句话问出口后，身边的忆南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力度是含着警告的沉重。

　　这是禁忌，能改变一个人的生命轨迹的转折，夏目贵志未说出口时便想到了。

　　但他无比在意那个在黑夜中，用断掉的刀刃狠狠划穿自己脖颈的少年——这样的结局是正确的吗？年轻的生命怀着绝望就此凋零，然后……变成了他不想成为的样子。

　　雅治意外的抬眸，随即笑了，“那我要和您去哪呢？我又有哪里可去呢？”

　　预料之中的拒绝。

　　夏目贵志也清晰的知道这点。

　　因为如果给感情的强烈排序的话，那么无可置疑，雅治是最爱家人的那一方，只有这样才能焐热那么多非人的心脏。

　　夏目贵志伸手将黏在他脸颊上的发丝拨开，“今晚你的老师要来找你了是吗？”

　　“对，我需要准备一下了。”雅治有些不好意思的蹭了下自己的头发，“老师的发型每次都打理得很整洁，服装也是。”

　　他谈到老师时的神采让夏目贵志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雅治看了眼天色，“似乎不早了，接下来要好几天不见了，山神大人，老师要带我去参加商业会谈，虽然不需要我做什么，但我果然还是很紧张。”

　　人类看到我会有异样的神色吗？

　　会出错给老师丢脸吗？

　　会让老师不悦吗？

　　他现在在烦恼这一类的事，怀着激动雀跃的心情，是个期盼着离家又忐忑不安的孩子。

　　夏目贵志觉得雅治此时的模样格外鲜活。

　　他是幸福的。

　　“那祝你旅途愉快。”夏目贵志对他说，“你的老师一定也很喜欢你。”

　　雅治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得到这种评价，“虽然老师夸过我聪慧，但从未说过喜欢我。”雅治觉得心口发热，“如果他说喜欢我的话，我估计能高兴到立刻昏过去。”

　　“如果他不喜欢你的话，怎么会用心培养你，又把你带在身边呢？”夏目贵志对那个男人有印象，“他看上去不像是愿意做无聊厌烦之事的人。”

　　起码在鬼之家不会。

　　那双猩红的眼睛，那副傲然的神态，连夸赞都像是施舍。

　　在见到月彦的第二面时，夏目贵志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鬼之家的实际掌控者下弦之五对雅治的老师很是恭敬，他们不是寻常的雇佣关系。

　　雅治似乎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没有准备行李，因为月彦说会给他置办好一切，他只要养足精神便好。

　　临别前，雅治和家里的每个人拥抱，这幅场景在人类社会中也是很常见的，某种意义上，他们进一步像个普通的家庭了。

　　爸爸把雅治拢在怀里，几乎没有用一丝力气，他的身躯将月光全然遮住，妈妈格外爱怜的摸了摸雅治的头发，熟练的露出了温柔慈爱的表情，兄弟碰了碰他的额头，姐妹替他理了理衣角。

　　最后，

　　“我很快就回来，累。”雅治搂住累的肩膀，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我一定会让老师满意的。”

　　累的神情寡淡，眸色显得有些冰冷，但他抚了抚雅治的背，轻轻应了一声，“嗯。”

　　然后，看上去竟然透着温馨的道别，在下一个转眼被惨叫和血腥取代了。

　　那田蜘蛛山遭到了应有的袭击。

　　再一次莫名来到这个时空的中原中也，双目赤红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手中捧着一束白花，正想放在中原雅治的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