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绯樱》玦茗子

10、章之十（大结局）

　　听得天帝突然发问，虽早已预料到终会有这么一天，但沉鸢还是被惊了一下，只得沉住气上前垂首躬身行礼，再抬头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禀陛下，确有此事。”
　　沉鸢这肯定的回答着实让殿上的众仙哗然，天界无情，并非真的无情，而是众仙为了避开那些繁复的天规天条自保，便不敢言爱，久而久之天界便不再有情爱。因此，“情劫”二字便有如鸣雷，震得天界难以平复。
　　待大殿上稍微安静了一点，沉鸢接着说道：“此劫乃凛冬府贤雪清君与晓春府樱华仙子之劫。无解，不可渡。”
　　呵……大殿上一片抽气之声，不是为了最后五个字，而是因为那个名字，贤雪清君——子昭。
　　“贤雪清君？如此明理谦恭之人，怎的现在却糊涂了……”天帝以手支额，有些惋惜。毕竟这么多年来，子昭为人谦恭有礼，才德兼备，受众仙尊敬，也算是众仙的榜样了。“既然如此，按天规处理吧……”天帝向殿中挥手，示意沉鸢领命退下，殿上又是一片惋惜的叹气声。
　　“陛下，臣尚有一事望陛下恩准。”沉鸢再次躬身。
　　“何事？”
　　“臣请陛下降罪。此劫到如此地步实属微臣失职，让天界损失了这样一位贤卿。如若当初微臣早向陛下禀报，或有破解之法，但如今事已至此，臣也没有颜面再任月老一职，臣恳请陛下出去臣的职务，贬臣为散仙，以警众卿。”
　　天帝眉头深蹙，半晌没有回答。
　　“臣恳请陛下贬谪，以警众卿。”沉鸢用肯定的预期再次说道。边说边跪了下去，伏地而拜。
　　这样的举动让众仙不解，哪儿有自己引了火星子往自己身上燎的啊？遇上这种事谁不急着撇清关系。沉鸢倒好，一副吃了秤砣的大义凛然。不过沉鸢不管这么多，依旧跪在大殿上，因为他知道，穿过众多吃惊，诧异甚至鄙夷的目光，那个如寒秋中飒然而立的枫树一般的人，也在注视着自己，沉着而温暖，还带着一丝揪心。
　　啪！
　　天帝再也压不住怒火，一掌拍在了龙案上：“一个个都不让朕省心是吗？好，那宣朕旨意，押贤雪清君与樱华仙子上诛仙台，打入凡尘受轮回之苦，重修仙道！贬月老沉鸢为散仙，即日搬出月老阁，无封无俸，自寻出路！退朝！” 说罢，天帝便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谢陛下成全。”沉鸢再拜。
　　“恭送陛下！”众仙在短暂的震惊后才想起行礼拜送，随后起身交头接耳陆陆续续走出大殿，无一不是摇头叹息——年轻人，意气用事，傻啊！
　　待众仙散得差不多了，临霜元君流火才走向殿前静立的沉鸢，用一反殿上肃穆沉重的轻松语气道：“走吧，鸢儿~回去收拾行李，下午咱就搬到秋府去！”可语毕，却遭了沉鸢丢来的一个大白眼。
　　人间，又是仲春时节，卿雪和子昭依旧住在栖云庄，卿雪的状况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云之早在几天前便赶回天界照看贤雪院，而云若除了处理族中事物和去各灵山寻药，便是给卿雪做例诊，调理身子，忙得踪影难寻。
　　这夜，月朗风清，栖云庄里一片宁静。子昭抱着琴轻轻推开卿雪的房门，走到床边俯身对卿雪低语道：“雪儿，醒醒，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
　　卿雪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月光下子昭温和的俊美面庞，又看看窗外斜卧山边的月亮，嗫嚅道：“离天亮还个把时辰呢，去哪儿呀？”
　　“小懒虫！”子昭伸手捏卿雪的腮帮子道：“去了你自然就知道。”
　　“哦……”卿雪这才起身梳洗，不过很听话地快速弄好，便精神地跳到子昭面前说：“好了！我们出发吧~”说完转身就要迈步，无奈却被子昭扳过肩膀又站在原地。
　　“把这个披上，夜深风凉。”子昭抬手将一件貂皮大氅披在卿雪肩上，又系好带子，这才抱了琴，带着卿雪往栖云庄的后山走去。
　　春天的夜格外宁静，静得可以听见花木悄悄生长的声响。不一会儿，子昭便领卿雪来到一处山壁，前方是一个石台，石台前方是一个深谷。
　　子昭将琴置在石台上，又解下自己的披风折好让卿雪垫在石台上坐，自己才又挨着卿雪屈腿坐下。
　　“这里到处黑漆麻乌的，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呢？” 卿雪好奇地四处打量，实在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秉辉夜谈呀！”子昭笑着指指天边的朗月和繁星。不过走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儿星月已经开始黯淡下去了，不久便要天亮。
　　“瞎说……”卿雪皱了皱鼻头，颇为不屑地道。
　　看到卿雪这可爱的表情，子昭不禁笑道：“今日是请你来听曲的，不知雪儿可否‘赏耳’呢？”
　　“嗯……你这么诚心，我就姑且听听看吧。”卿雪玩上瘾了似的，继续装模作样地端架子。
　　子昭摇头低笑，抬首看了看灰亮的东天，便就着第一缕朝阳霞光，拂上琴弦，一曲陌生的琴歌便袅袅荡出。低迴婉转，高吟悠扬，上下流连，似诉情衷。当子昭奏第二遍时，卿雪已经抓住了调子，便从袖中取出子昭送的白玉箫轻轻和起。子昭嘴角含笑，指尖的琴音更多出了几分深情缱绻。
　　当最后的琴音收住，谷底渐渐吹来微风，拂起背谷而坐的子昭那雪色的衣角。逆光的子昭，似乎承载了世间所有的明澈，温柔而真实。
　　“这又是什么曲子？好美，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一般。”卿雪笑着发问。
　　“这是凡间的琴曲，据说是一位才子为心爱之人所作，名曰《凤求凰》。” 子昭起身，举步走向卿雪，低低吟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悲”字音落，子昭执起卿雪的双手，就见四周由谷底翻飞起各色的花瓣，雪白、浅粉、鹅黄……围绕在两人周围，掩去了漫天的云霞。卿雪就在这不真实的美景中失了神，凡人所说的良辰美景，兴许就是如此吧。
　　“雪儿，可愿做那只从我而栖的凰？”子昭认真而温和地问道。
　　“嗯……愿，不论将来如何，雪儿都要和子昭在一起，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卿雪眼角带泪，泪中是惊喜、感动和欣然，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好久……
　　子昭一把将卿雪拉入怀中，指尖轻轻托起卿雪娇俏的下巴，待怀里的人怯怯地对上自己的目光，便微微侧首，慢慢靠近有些呆掉的小丫头。卿雪见状，慌得闭上了眼，子昭这才星眸微阖，覆上卿雪温软的唇瓣，无比疼惜而虔诚地温柔辗转，只觉得卿雪的身子在自己怀里越陷越深。而卿雪一边青涩地回应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在子昭怀里陷得更深……
　　从栖云庄后的山谷会庄子的路上，卿雪一直红着脸，任由子昭牵着回到了住处。刚跨进小院，便遇上了急匆匆往外走的云若。
　　“子昭兄，家父告诉我说天界以不守天规为名定了二位的罪，现在开始四处寻人了！”云若双眉紧蹙，十分担心。
　　呵……倒抽一口凉气，卿雪慌了，无措地看子昭。
　　“无妨。”子昭握紧卿雪的手，对云若道：“云少主不必担心，子昭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躲也不是办法，还会连累了云家，看来我们还是速回天界的好，子昭自有应对之法。”
　　“那二位多加小心，有需要之处一定告知云若。”
　　“多谢！”子昭对云若拱手道谢，之后便带卿雪返回了天界……
　　当子昭和卿雪再次出现在众仙面前时，却是在森冷的诛仙台上。
　　“罪神子昭，卿雪不守天规，暗生情愫……为正天界清气，罚二仙重入轮回，重修仙道！时辰已到，行刑！”随着监刑使一声令下，只见诛仙台灰暗的天空中惊雷奔滚，三道电光同时劈向了被缚于行刑柱上的子昭和卿雪。电光火石间，二人相视一笑，随着刺目的雷电坠入了无边的云渊之中，消失不见……
　　刑场远处，沉鸢忍泪垂首，闷声道：“我是不是错了，若是我那日在朝上隐瞒下来，子昭和卿雪也许就能躲过……”
　　“你没错。”温暖的手揽过沉鸢的肩头，流火接着说：“什么事能瞒得过天帝？躲得了一日却躲不了一世。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力了。”
　　“嗯……”沉鸢闷闷地点头，被流火紧紧拥住。温暖而坚实的胸膛让沉鸢冷静了些许。

　　尾声——

　　千年后，人间。K市城西的市立高中。曳曳樱雨中走来两个女孩子。
　　短发的女生看上去开朗阳光，看着漫天飞舞的樱花瓣对旁边的长发女生说：“嘿，尹卿雪，你看这棵樱树又在冬天开花了，今年也一定会下雪的吧？”
　　叫做尹卿雪的女生望着樱树不知为何有瞬间的失神，随即笑道：“嗯，是吧。”
　　“哎，真实羡慕你呀，性格好，成绩好，还有……”短发女生停住话头，眼神滴溜一转“你家白马王子薛子昭同学来接你回家了哦~~~我先撤了，回见！”
　　“喂……别乱说啊！”卿雪正要拉住好友教训一下，可人家已经光速逃逸了，留下漫天花瓣中的二人。
　　男生穿着干净的校服推着自行车走向女孩，伸出手道：“雪儿，回家了~”女孩浅笑着牵住男生的手，脸上映出浅浅的小羞涩和小幸福。二人在樱花飞舞中渐行渐远，融入小城的斜阳。
　　“呐，子昭，今年会下雪吧？”
　　“嗯，会的。因为学校里的那棵樱树开花了。”
　　“那我们一起去看雪好么？”
　　“好，我陪雪儿去看冬天的初雪。”

　　……

　　高大的樱树上，两个身影看着一对小恋人远走。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现在的结局也很好不是么？”流火勾起唇角，望向怀里的人。
　　“嗯……你当初在月老阁里耍赖让我为他们绑上的九条红线，真的让他们在人间找到了九世的幸福。天界不适合他们……”沉鸢望着走远的身影，像是看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鸢儿，你救了他们，也救了我们。”
　　“唔？”沉鸢抬脸不解地看着流火。
　　流火宠溺地笑了：“变成散仙的你便不在姻缘薄中，而是……在我怀里。”
　　“你个大癞皮狗！”沉鸢听罢使劲儿给了流火胸膛上一拳，而流火则只笑不语，任由沉鸢欺负。

　　……

　　穿过天地，跨越千年，我终于牵住了你伸向我的手，落樱缤纷，飞雪回旋，你举手投足间便是我的世界。如果这幸福是真的，我便牵着你看遍世上所有的美景，永不松手。如果这记忆是梦境，那我祈祷这梦永远不要醒来，沉睡千年。因为，我只能活在有你的时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