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堂皇烧烤店（四十七） ...
-
黄连打开盒子，和他想的一模一样，是一部新手机。
他其实是有手机的，用了几年还能用，他不明白唐果为什么会突然想到给他换一部新手机。
唐果知道他困惑，但是没直接告诉他，她更像是在循循善诱，“你自己摸到开机键开机。”
黄连照做了，他长按手机边上的开机键，没有几秒，就听到了手机“滴”的一声开机。
“欢迎您使用盲人智能手机，祝您使用愉快。”
黄连随便点了点，发现每个app都会有语音指引，他就算看不见，只要凭借感觉点击，就会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在使用哪一个app，以及该如何使用，下一步要怎么操作。
他跟着手机上的声音提示，顺利地点开了唐果的头像，智能语音念出了他给她的备注“老婆。”
黄连低头给她发送了一条消息。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像是对这个新玩意的尝试。
但是唐果打开了手机，却又差点流泪。
这溢满眼眶的酸涩，却并非是她的脆弱和难过。
他发过来的是“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唐果别过脸，发过去三个字“不用谢。”
他那里收到这条回复后，手机就自动读了出来，不用他看，他也能知道发过来的是什么。
还有复读的功能，黄连点开来又听了一遍，他在这三个字里微微一笑。
他把脸朝向唐果的方向，是很温柔的神色，“挺好用的。”
他眼睛看不见之后，原来的手机就不适合他了，于他而言不过一块破铜烂铁。
这个新手机，对现在的他来说，刚刚好。
唐果假装随意的对他说“你喜欢就好，还有很多功能的，可以听小说，听新闻，天气预报也是语音，不过打游戏不是那么方便，得靠你自己去练，这个手机你现在用可能会有点难，但是多用用就熟门熟路了。”
“你之前那个手机用得都老卡机了，现在这个正好，要是哪里不会用就叫我，我教你。”
她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故意道“这个手机可贵了，你别用几天就不想用了，多玩玩，熟练熟练，也是变相的接触外面的世界。”
接触这个房子以外的世界，接触他失明后自我封闭的世界。
眼睛不能看到东西了，那就用耳朵去听。
黄连点点头，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背，他默认了她的话。
当他们的温暖相互触碰时，唐果才低声对他说出心里话“你别灰心，现在科技发达了，有很多可以代替眼睛的途径。”
“就算什么也没有，我也可以做你的眼睛。”
“所以你就当为了我，试着好好活下去，行吗？”
他的手又无意触碰到列表里唐果的头像，智能手机读出了她的备注名。
“老婆。”
他在这两个字里微微失神，甚至都忘记了回答她的问题。
唐果也把目光转移到了他亮着的手机屏幕里，他只有一个置顶，是老婆，也是她。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手机屏幕却一下子黑了下去，是被他按掉了。
按掉了亮着的心事，按掉了彼此之间某种隐秘的心知肚明。
如果没有那天夜晚的意外，如果没有现在突如其来的黑暗，她估计早就是他老婆了。
所以他们都沉默在了此刻，不是彼此怨怼，而是都舍不得，都意难平。
难以忍受的遗憾，哪怕极力隐藏，也会在生活的无数个细枝末节里，生根发芽。
人生无法倒带，何况就算倒带，他们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想到这一点，他们心里，好像又多了一点释怀和坦然。
毕竟当下已成定局......
还能怎么做？只能把头抬起来面对。
黄连重新打开了手机，点到了天气预报，智能语音播报，今日晴朗，未来一周，也会是非常好的天气。
温度适宜，适合万物守得云开见月明。
黄连对唐果说“好，我尽可能的好好活，你不要太替我担心。”
唐果在他的回答里，默默咽下了想要说的话，俯下身体轻轻抱了抱他。
她的声音像是一只温暖的手，抚平着他的心绪。
她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哪怕处在悬崖边上，她也会紧紧攥住他。
下午的时候，黄连还在捣鼓着那部新手机，唐果其实很好奇他在研究什么，但看他眯着眼睛研究的专注，也没有去打扰。
他带着耳机，好似沉浸在了那个用耳朵感知的世界里。
这是好事，起码他真的愿意把失明的颓靡转移到别的什么东西上。
唐果隔着老远看他，发现他唇角勾起了一抹弯弯的笑意。
她差点起身去看看他到底在捣鼓着什么，却又按捺着坐了下去。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里就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是系统里一个自带的心形表情，小小一颗，显示在了她的屏幕上。
“我会用手机发表情了，也不是很难，我还会用导航和地图，讲得挺清楚的。”
唐果回复“那我们今天下午出去散步？”
这句话发出去，坐在沙发上的他好像又沉默了。
失明后他一直都不是很愿意出门，外面原本熟悉的马路和街道因为黑暗，都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车辆，行人，哪怕是一个安静的石头墩子，都让跨出黑暗的每一步，变成了一种冒险。
这是每一个后天性失明的人，都要面对的一个难题。
无边无际的黑暗，在这份恐惧里，被无限放大。
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永远都待在黑暗的舒适圈里，不去接触外面的世界，永远封闭，永远安全。
另外一条路，是走出去，迈出自己给自己画的那个圈，把自我置身在人潮里，坦然跨出第一步。
摔倒了，就爬起来。
摔一万次，就爬起来一万次。
直到可以完完全全地在汹涌的黑暗里，屹立不倒。
唐果想让他去选择第二条，也只有第二条，才应该是他的归路。
她望着黄连思索的眉眼，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他给予她的回答从不敷衍，所以她也愿意给他充分思考的时间。
黄连朝她的方向抬起了头，他看不见她的眼神，她的表情，但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目光里的温度。
是带着期许的，不能辜负的温暖。
他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却是唇角上扬。
若人生是本书，读一页撕一页，他会愿意停留在写满她的那一页。
黄连底下了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手机上。
“滴滴”唐果的手机里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她打开，是他的回答，他的选择。
他还是没有让她失望，或者更准确地来说，他对得起他自己。
“行，下午一起出去散步，我也好久没有出去过了。”
外面的世界，他都只隔窗听喧嚣，感觉自己在黑暗里头一点一点和那些热闹脱节。
是她拉住他，握紧他的手，将他重新带入人间繁华。
唐果又收到了他发过来的一个表情，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选的，一只小熊正在抚摸一只正在哭泣的兔子。
小熊笑眯眯的样子，像是从前的他。
兔子含着眼泪的表情，莫名其妙让唐果想到了自己。
他这是在安慰她吗？
她还来不及思考，就听到他说“一天过得好快。”
他摘下耳机，伸了一个懒腰，“我感觉一辈子也过得很快。”
“我贪心，”他神色认真地说出这三个字，“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开心地在一起。”
他从沙发那儿站起来，对着她在的方向温柔道“我会试着好好活，我会快点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需要点时间，果子，你等等我。”
唐果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不管他可不可以看到，她说“好，我等你。”
一辈子的时间还有很多，她等得起，也愿意去等。
傍晚的时候太阳不是那么大，他们牵着大黄出去散步。
唐果没有像是照顾一个病人一样搀扶着他，而是任由他拿着电子导盲仗自己摸索着出发。
大黄充当起了导盲犬的角色，它没有受过训练，但却出奇的专业。
好像一切恰似草蛇灰线一般，冥冥之中，第三视角开启，一只无形的上帝之手，拨弄着他们命运的天平。
candy不为人知的过去，黄连手臂上熟悉的纹身，程温行的出现，天才小狗大黄......
都像是命运放在他们天平上的砝码，在某一个环节轻轻一动，人生的岔路口，就转变了方向。
但不管如何兜兜转转，他们一直都没有松开彼此的手，一直都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这就足够了，苦难再盛大，也会在携手共进之间，随着时间和爱的包容，一点点消磨殆尽。
唐果跟在黄连的身后，看他在大黄的带领和自己的摸索下如何拐弯，如何过马路。
他知道她就在身后，所以在黑暗里的每一步尝试，他都无所畏惧。
黄连知道，他迈出的每一个步子，都是在看不见的路途中，慢慢找回原来的自己。
这个点，是大人下班，小孩放学的时候，人间红尘里的热闹味道，在远处轰轰烈烈地响起。
他们的爱情如果可以发出声音，想必也不会像人们看到的那样平静，寡淡，激不起波澜。
势必会远远胜过此时此刻的热烈，从大地深处，把激荡一点点破土而出，直到冲破天际。
他们都顿住了脚步，好像听到了这隐秘的些许。
随即他们又继续向前走，把这声音延续下去。
独一无二的，不为人知的，振聋发聩的。
黄连分神之间撞到了路边的石墩，一个踉跄，不小心摔倒。
唐果差点一个箭步想冲过去扶他起来，可是她忍住了。
他得要自己站起来，然后继续走。
这条刚刚步入正轨的路，她不能帮，也帮不得。
她只能做照着他影子的一点月光，给予他前行时，些许的肯定和力量。
但她不知道，她仅仅是站在他身后，就给予了他无限的动力和希望。
黄连利索地自己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转身回头，对她微笑。
时间在他敞亮而又坦荡的笑意里，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一缕月光，恰恰好打在他的脸上，赐予他看不见的眼睛，些许明亮。
“果子，不要扶我，下次也让我一个人爬起来。”
“我有信心，这儿我摔过一次，就不会再摔第二次。”
唐果在他的笑意里突然联想到第一次和他一起压马路，路灯混着月光，他闭起眼睛，吻她吻得张扬。
现在想起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一场永远也不想醒过来的大梦。
唐果朝他走近几步，点头说“好，我也相信你。”
“摔得疼吗？”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黄连的手仿佛长了眼睛，一把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任由自己撞入那个坚实的怀抱，就像义无反顾的人，撞入一道不可躲避的南墙。
这段感情，他们在无声的拥抱里，都认了命。
“不疼。”他在她耳边回答，“有你在，就永远不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