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同他乘风破浪》白糖粽子精

15、堂皇烧烤店（十五）

　　吃完饭，黄连和许强就走出了小吃店准备回游戏厅。

　　小吃店街的对面，是一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宽阔的马路是分水岭，一下子隔绝了两个世界。

　　那一边灯火通明，室内早早就开了暖气，还没有到中秋，商店就张贴起了好看的广告标语。

　　金灿灿的热闹，被灯光照的直发亮，却被关在了高楼大厦里，如同密封在罐子里的蜜，对面只能透过玻璃看看，不能打开罐头品尝。

　　这甜向来不属于忙碌的他们，它被镀上一层金，闪闪发光，就像珠宝柜台里锁住的珍品。

　　一家婚纱店像是一座水晶球，有准新娘在试婚纱，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被洁白衬托的美丽格外引人注目，西装革履的准新郎和她手挽着手站在落地镜前，满眼幸福，眼里只有彼此的模样。

　　黄连抬头，正好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于是他在秋寒料峭的风里，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暗沉的夜色寂静如流水，车来人往间，他的目光微不足道，可是依然顽强的透过玻璃，来到了婚纱店里面一探究竟。

　　黄连愣在了飒飒的凉风里，他耳边听到了劈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是心上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破土而出。

　　他明明置身寒冷，却觉得心头滚烫。

　　在他的眼里，和墙一样高的落地镜上，倒映的是自己和唐果的身影。

　　她穿着雪白的婚纱，笑吟吟的望向自己，问着那个每个女孩子都会问的问题。

　　“黄连，好看不？”

　　里面是得意洋洋的语气，是笃定自己的美丽，也是笃定他已经着迷。

　　他穿着西装在她面前还有点局促，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耳朵通红，眼睛亮晶晶。

　　手也不知道怎么放，最后握住了她的手，发现两个人的掌心都是暖暖的。

　　这里很温暖，寒冷都被阻隔在外头了，不用再担心穿得单薄会不会感冒。

　　他握紧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开得太足，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好看，你当然好看，不管怎么样，都好看。”

　　这话说得语无伦次，但她成功被他这幅紧张的模样逗笑了。

　　她一笑，就更加好看了，“哎，黄连，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这个问题一抛，他就听到了自己狂热的心跳，一下一下，让他望着她的眼神更加虔诚而坚定。

　　他开口前，还低低轻笑了一下，像是在心里酝酿了很久，才敢说出口。

　　“我老早就想娶你了。”

　　哪怕是在幻想里，他直白的表达爱时，仍然带着胆怯。

　　她依旧落落大方，在底下捏了捏他骨节分明的手：“什么时候就开始想的啊？”

　　“早的我都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了，也许...上辈子就开始了。”

　　她的笑容愈发灿烂，忽然偏过头一拉他的领带，他自然而然地低头，和她亲吻。

　　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里，一切都模糊了，只有正在接吻的两个人是清楚的。

　　他西装革履，她婚纱雪白，在这个乌托邦一样的世界里，肆无忌惮的相爱。

　　他们不必推开那扇门，去面对外头的寒冷，这里只有他们，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来打扰。

　　许强轻轻推了黄连一把，“黄连哥，你在发什么呆啊？”

　　童话故事里，小女孩手上的最后一根火柴也熄灭了，没有烤鹅，没有火炉，也没有穿着婚纱的她。

　　夜还是那个夜，一样的寒冷和深沉。

　　黄连回过神，“没什么，咱们走吧。”

　　许强顺着他刚刚的目光看过去，也眼尖的看到了那家婚纱店，里面的浪漫从内而外，门口都摆着粉红色的玫瑰。

　　许强打趣黄连道：“哟，黄连哥，怎么，你也想和嫂子结婚了？”

　　一阵凉风吹过，树上掉的差不多的叶子，都在瑟瑟发抖。

　　黄连仰头猛吸了一口清凉，心上的温暖却挥之不去，刚刚她穿着婚纱冲他微笑的模样，还攥刻在心头。

　　天上的月亮，爬在枝桠的缝隙里和他小心翼翼的对望，像是戳穿了他的心事。

　　他望着月亮笑了，索性直白的吐露，“想啊，做梦都想，一直都想。”

　　许强“啧啧”两声，“走啦，黄连哥，努力赚钱才能把嫂子娶到手。”

　　黄连认同的点点头，在他迈开步子的一瞬，那间婚纱店的门，被刚刚试婚纱的新人一起推开。

　　他们手挽着手，坐上了一辆奔驰车，向远处繁华的街道驶去。

　　许强也被吸引住，“呦，还是个开大奔的。”

　　他们的摩托车停在了不远处，车座上还有着几片掉落的树叶子，黄连轻轻拂去，却拂不去心上滋生出的一点点苦涩。

　　人与人之间的鸿沟之大，好像生下来就被划分好了一样。

　　那是一道分水岭，有人出生即罗马，有人匍匐一生才勉强够着台阶。

　　黄连再抬头时，枝桠间的月亮，已经被云层遮住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走吧。”

　　回到游戏厅的时候，许强发现黄连老是走神和发呆，他半是猜测半是开玩笑“黄连哥你吃完晚饭回来明显不在状态啊，不会现在还在想娶嫂子的事情吧？”

　　这话里打趣的味道更浓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走神呢。”

　　他确确实实猜对了一半，他在想她，想要娶她，也在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黄连一笑，“现在还不是娶她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撇开满腔的爱意和情怀不算。

　　许强眉头一皱，“别妄自菲薄啊，黄连哥，也不是谁都要开上大奔才能娶到媳妇的。”

　　黄连拍了拍他的肩，“谁告诉你我是想开上大奔再娶她的，我只是想，可以拥有的更多一点，也给她更多一点。”

　　许强八卦的凑过来，“嫂子知道你这么急不可耐的想娶她吗？”

　　黄连打了他一下“你小子不会用成语就别用，什么急不可耐。”

　　许强努努嘴，“那黄连哥你自己用一个给我看看。”

　　这句话，还真把黄连噎住了，他想了半天，才慢悠悠的回答。

　　“我不是急不可耐，只要结局是好的，哪怕晚来一点也没关系。”

　　“所以，应该用梦寐以求，娶她，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说到这里，黄连低下头，“不过你也没完全说错，我确实希望那一天，可以指日可待。”

　　晚上黄连来接唐果的时候，发现她的脸上有些红，他不用问，都知道她肯定喝了一点酒。

　　她喝一点点酒就会脸红，哪怕眼神还是亮晶晶的清醒着。

　　像是酒心巧克力，里头一点点的酒精灌进去，都能让人微醺。

　　九点半的夜，大街上的人都少了很多。

　　他停下车，老远就在风里面看到了她，路灯洒了她一身的光，因为天冷，她穿得厚实，像极了动画片里在月光下的小熊。

　　他下了车，走到她面前，把带给她的围巾围在了她的脖子上。

　　绕两圈，再一拉，这样就一点风都不透了。

　　唐果在他给自己戴围巾的片刻里，把目光投向了他，他披了一件黑色皮夹克外套，遮住了手臂上暗色的纹身，只有雪白的手腕处稍微露了那么一丁点出来。

　　黄连开车喜欢戴手套，黑色的皮手套，和今天的夹克很配，他的手本来就骨节分明，被黑色的皮革一修饰，那双手多了几分占有欲。

　　他伸手想摸摸她发红的脸，又放了下来，一只手给另外一只手脱去皮手套，才把指间的干燥温暖过渡到她粉红色的面颊上。

　　这是黄连独特的癖好，他抚摸她时，不喜欢戴手套，他钟爱用皮肤去触碰皮肤，最好一丝阻隔都不要有。

　　那抚摸是枯叶蝶亲吻落叶的力道，黄连笑着说“今天喝酒了？”

　　她抬头，在昏暗的路灯下对他露出娇憨的笑，但一开口却是清醒的语气“今天莉姐请我吃饭，吃到最后我们分了一瓶啤酒。”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替她理了理头上的帽子，“走吧，我们回家。”

　　他牵住她的手，她在握住的那一刻开口“黄连。”

　　她叫了声他的名字，明明没醉，可他却觉得她今天有些醉了。

　　那双好看的眼睛，在路灯的光下，都好似被渲染上了一层迷离，里面是冬天起了大雾的玻璃，湿漉漉的水汽，一抹就能看到底。

　　黄连转身，对上她的目光，温柔道“怎么了？”

　　他无时无刻都在用成熟包容着她，所以她心知肚明一般的松软下眉眼，好像不再那么沉重，“没事。”唐果摇了摇头，再望向他的眼睛时，她从中看到了“不相信”这三个字。

　　可是黄连没有去追问什么，他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

　　很轻，但他唇畔的温度，却是实实在在的温暖了她一下。

　　于是唐果低眉，晃了晃他的手说“回家吧。”

　　她想念那座房子里面的温暖，想念门上挂着的那串叮当作响的捕梦网，以及一推开窗就能闻到的桂花香。

　　两个人今天心里面都有事儿，可谁也没先开口。

　　一切思绪都交给大风，在风驰电掣间，却把各自的心思变得更加浓重。

　　唐果抱紧他结实的腰，当面颊靠在他有些发冷的皮夹克上时，混着寒风的凉意却让她更加清醒了。

　　她察觉到了他今天也有心事，应该和她一样，车滚咕噜似的在心里，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来。
　　但他们彼此都感觉的到，并且默契的容纳着对方那一点隐秘的情绪。

　　她将黄连拥抱的更紧，好像这样，他们之间的那座桥梁就更加坚固。

　　快到桂花园小区的时候，唐果看见旁边的江城特殊教育学校宿舍楼的灯还亮着。

　　她的目光凝在那一扇扇发光的窗口上，窗帘颜色是宁静的蓝，光的暖模模糊糊像朦胧的月亮。

　　唐果的呼吸一滞，情不自禁的拉了一下黄连的衣摆。

　　黄连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在小区门口停下了车，回头对上她的眼睛“怎么了？”

　　就在此刻，有人拉开了宿舍的窗帘，打开了窗户，小小的人影站在窗前，闭眼去嗅桂花的香气。

　　唐果看不真切，但是她心上的窗户也被打开了，她想说些什么，让心里的狂风也呼呼的吹去，把秋天所有桂花的香，都吹进那扇小小的窗户里，带给那个渴求芬芳的孩子。

　　她回答黄连刚刚的问题，“今天莉姐辞职了，她要带着女儿去大医院看眼睛，但是青光眼基本上会造成不可逆的失明，她今天问我，一个失去光明的孩子，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的声线融合在夜色之中，像是打进山洞里的一束光，微薄，但是力量很足。

　　“黄连，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个人，如果失去光明，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黄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冒了一个寒颤，他的眉头一皱，心上也跟着一紧。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

　　黄连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男人紧紧拥抱住女人，用带着狠劲的声音说“我和你发誓，我会让你重见光明。”

　　那是赴死也不会害怕的决绝，他生命所有的齿轮，都将为她转动。

　　一切，一切，重新开闸，重新运转，同样的人，走向不一样的方向。

　　江城特殊教育学校宿舍楼熄灯了，周遭彻底进入了寂静和黑暗。

　　桂花的香也睡着了似的被冲淡，世界好像在这一刻被暂停。

　　只有他们，是真正活着的，带着渴求活着的。

　　黄连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慌张感里，伸手拥抱住了她。

　　唐果在触碰到他怀抱的刹那，突然有了要落泪的冲动。

　　因为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那样充沛着归属感。

　　他没有忘记要回答她刚刚提出的问题，或许是夜太深的缘故，他的声音柔软了不少。

　　“一个人，如果失去了光明，也得好好活下去。”

　　“哪怕整个世界都全黑了，他也得拼尽全力，去找光。”

　　“找到一丁点的光也是好的，只要一丁点，再暗的世界也会被照亮。”

　　他认真的看向她的眼睛“我不怕黑暗的，因为你就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