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跳梁小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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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扑扑的积云重重地压在海面上，海鸥漫天飞窜。凛冽之风呼啸不止，海浪起伏成小山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轻舟犹如落叶，无助的晃荡摇曳。
左右两边坐着的人一齐跳进海里，旻蓝不是很懂。
有舟不坐要凫水？
旻蓝也跟着站起来，是准备学她们跳下去的，却被眼前的景象所拦下，她将方圆百米都环视一圈，海面神奇的在发光，变作五彩斑斓的星河，旻蓝扇动着羽睫，是好奇困惑，也有被惊艳。
突然！
一只粉白的手从海面伸出来，扣在轻舟上，旻蓝人一激灵，差点没栽进海里，只见一颗圆圆的脑袋仰出水面，是那发如海藻的小妖，她身后有一节长长的白色尾巴跟着浮出，沉下，又浮出，是在游动。
旻蓝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她的身体居然有尾巴诶！
龙银雨见旻蓝发起愣，安慰道：“是人间大乱，殃及到海上来了。仙女莫怕，我和祈月姬会尽全力将你平安送达人间的。”
旻蓝哪还在意这个，她指了指那条长长的尾巴，说不上十分震惊：“你的腿不见了。”
龙银雨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抿唇一笑，回道：“我是蛇，暴露妖性时尾巴就会出来。但仙女不必担心，我尚有理智。”
旻蓝哪里懂这些，龙银雨说什么她认真听着就是，大头一点，似是开窍，欣喜道：“那祈月姬呢！”
“仙女，我在这儿。”
旻蓝闻声瞧去，有像蘑菇菌盖一样的东西冒出海面，后边儿还连着许多“绢丝”，像是被风吹起那般飘动着。
哇～
它竟一会儿一个色，该不会偷偷藏了道霓虹吧！
旻蓝又长见识，却不知这是何物，她先礼貌问上一句：“你就是祈月姬吗？”
蘑菇菌盖一开一合，向海里游动两下，再探出头，已是祈月姬圆溜的小脸了，鬓边的水波青纹在闪闪发亮，她点头回道：“是我，方才是我的本体。”
旻蓝眨巴眼，见祈月姬并没有完全恢复人身，她的身体就像穿了一条绣球菌般的裙子，连着触手与口腕。
旻蓝无法思索祈月姬是什么，因为她对天地万物的了解少之又少，最熟悉的莫过于云川那些数不尽的星星，以及一直陪伴她的玉兔，那些龙凤鱼蛇，飞禽走兽……都是从碧罗天到第五界，再到十洲三山这一路上所见识到的。
好在有嘴，当然选择直接问：“本体是何物，我从未见过，你可否告知？”
祈月姬往前头游了游，身体像是盛开在海中的海棠花，她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是海蜇。仙女久居碧罗天，不知晓也再正常不过。因为我们海蜇一族只傍海而栖，创世至今也未有族人修成天仙，更别提当天曹了。不过别看我们海蜇这样不中用，身体却能产光，正好能为仙女驱散海上雾霾，而且我还有毒，谁来了都不好使，都得被我毒死！”
“毒？”
这是什么？
旻蓝问。
祈月姬游回轻舟边，仰头看着旻蓝，转着眼珠想了想，解释道：“毒就是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一种东西，没有具体且固定的形态。比如我的毒就是像水一样的液体。”
旻蓝学到了，频频点头，又听祈月姬好心提醒道：“对了，人间不同碧罗天，是无奇不有，仙女如今与凡人无异，一定要谨慎行事，千万千万要远离危险的东西，危险的人！”
“人？”
“没错。”龙银雨接话，说道，“人与无欲无求，遵循自然的天神不同。他们拥有七情六欲，因人间百态，而众生万相，有善有恶，各有不同。所以仙女此去人间，要万般小心，莫救世不成反遭恶人所害。”
旻蓝听的囫囵吞枣，就深深记住了“救世不成”四个字。
本就是三脚猫的法术，如今还不能擅自使用。旻蓝抿唇，试问：“那你们愿意陪我一起吗？”
龙银雨和祈月姬隔着轻舟面面相觑，都遗憾的摇摇头。
龙银雨：“人间我们去不得。”
无规矩不成方圆，难道妖也有属于它们的“金科玉律”？
祈月姬解释说：“仙女莫怪，只因人间有仙门，专门降妖捉怪。”
旻蓝：“仙门？”
龙银雨：“就是由凡人建立的，一个专门修习仙法的地方。”
看看旻蓝发现了什么，她的眼睛立刻亮起来，问道：“这就是地仙吗？”
龙银雨甩了下脑袋，说：“是人仙，也可叫半仙。”
祈月姬补充道：“但也不是所有仙门之人都可视为半仙，毕竟仙缘难觅。大多数凡人不过是会个几招半式，身体变得康健长寿，能驱邪避祟，防身护体，跟十洲三山的地仙和天仙根本无法相比。”
“不过。他们降妖捉怪还是有一套的。”说来惭愧，龙银雨扯笑：“我与祈月姬是小妖，修为不够，只怕在人间会给仙女添乱。”
旻蓝默默蹲下身来坐好。
说来也是，这是天道显相给她预言，是没有道理要别人帮忙的。
可她什么也不会，眼下唯一的依靠就是伶舟星云了。
旻蓝心口闷闷的，他到底何时才会与她相遇？
整个云川在黑暗无边的寰宇中就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星星漂浮排列其中，熠熠生辉。
伶舟星云单枪匹马闯上云川，受着万般灼热之痛与太阳擦肩而过，穿梭在漫天星辰之中，来到煞白一片的银盘边缘，看着前方深处巨大的漩涡陷入沉思。
那就是无间，一个能吞噬万物的无底洞。
没有神知道无间里是怎么样的景象，只知道那些曾被吸附进去的星星都再没出现，永远的消失了。
伶舟星云攥紧手心，无间是个未知领域，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玉黛在里面。
伶舟星云已经下定决心，除非他神形俱灭，否则就算只剩一只手，他也要将玉黛带出来！
伶舟星云腿轻轻一蹬，整个人飞了起来，在靠近无间之前，一道屏障隔在他身前，身后是女人的呼唤声：
“小天！回来！”
接着伶舟星云的腰身被强大的旋风包裹，他被慢慢拖了回来。
伶舟星云看着眼前二人，是他的父亲母亲。他知晓二人来此的用意，冷淡道：“回去吧。你们拦不住我。”
迦楼罗心里松了口气，好在她和伶舟听风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面色从容，声音如风过耳：“我知道你是想救回玉黛，可这里是无间，只要靠近它就会被吸进去，没有生还余地。”
伶舟星云的态度坚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都要找到玉黛，救出玉黛！”
“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吗，玉黛不可能回来了！”伶舟听风的语气稍微重了点，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重新正色道：“玉黛她是花妖修成的天仙，不是与天地同寿的天神，她在被流放无间之前还受过雷刑，那时候生命力就已经开始流失了，现在怎么可能还活着。你既然有这等勇气与毅力前往无间，为何不能下界代替玉黛平息这场祸乱。”
“为何一定要我下界，因为那个破预言吗？所以玉黛施法救人就是违背金科玉律，所以下界有难也要等天道预言后才能出手相救是吗？”伶舟星云不服也不甘，他咬了咬牙，宣泄道：“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天，是什么道！神仙如果不能救人，那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它一次又一次无用的预言吗！”
“小天。”迦楼罗牵起伶舟星云的手，替他擦拭脸上的泪痕。神色镇定，轻声淡道：“如果没有天神维系天地，下界就不可能还有生灵之气，这就是天神存在的意义。平衡且守护天地，不以神力干预下界，不参与属于他们每个人独有的一生。”
“可你们受着世人的供奉啊！他们敬你们，爱你们，你们却从不庇护他们。”伶舟星云把手往回缩，失望的摇头，质问道：“母亲是尘寰神，如今人间祸乱降临，你却不闻不顾，作壁上观。难道你听不到他们虔诚的祈愿和绝望的哀嚎吗？”
“伶舟星云，你不可以这样跟你母亲说话。”伶舟听风微斥。
“我听到了，世人无穷无尽的悲哀。”迦楼罗不会逃避伶舟星云的质问，她是守护人间的尘寰神，也是伶舟星云的母亲。迦楼罗格外清醒，她冷静平淡的说道：“我不是与天同生的神，我曾经只是个凡人，我的情绪并不比你少。但是站在手眼通天的位子上，我却看见了另一面，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万事顺遂，他们会经历很多喜乐之事，也会遇到不少挫折苦难。天地万物共存生长必须互补调和，循环而行，乃自然常数。看上去这是天道无情，实际上是在避免物极必反。你在碧罗天待过，也在十洲三山待过，见过万象变迁，应该清楚日中则移，月盈则亏，而人满则骄的道理。所以我不可能也不会去干预和扶持他们的一生，只会赐福赠机，能否将一生过得安然自在，如登春台，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伶舟听风也说：“司命的星辰簿你也见到过，上面的命元珠就如这云川星辰一样排布着。上善若水之人，命元珠璀璨夺目，都是因为诸神赐过福泽，给过机遇。”
伶舟星云拧眉，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接受和释怀。
迦楼罗再次牵起伶舟星云的手，条分缕析的说道：“你现在身处云川，能清楚的看见，这里任何星星都在转动着，它们的运转与地星上的一切都息息相关，却并非是天神的能力。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天地秩序不可逆，但你拥有他们都未曾有过的七情。所以你会厌恶这冰冷的金科玉律与天道，会对无动于衷的诸神与父母感到失落不满，会为拯救世人而受罚的玉黛打抱不平。会因为出生有灾相没有小妖小仙与你亲近，预言降临又根本没有法器选择你而感到难过与不甘。”
伶舟星云咬紧牙关，被说穿后就成了一朵脆弱的花，仿佛风一吹，他就会散。
所谓的天道让他像一个笑话！
让他出生灾相，却又降下护法军神的预言。
碧罗天冷漠。十洲三山的那些小妖小仙看他的眼神是惧怕又不得不敬畏，全都对他退避三舍。
五千多年来，伶舟星云活得就像个跳梁小丑。
伶舟星云眼睛红红的，他甩开迦楼罗的手，背过身咬牙道：“对，没错！我就是不甘心，不舒坦，就是无能还要不服管，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因为母亲与父亲结成连理，天道才要如此捉弄我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降临在这个世界！为什么非得要我变成这个世界的异类！”
伶舟听风冷眉，这个孩子的性子真就与迦楼罗一模一样。他的目光落在迦楼罗身上，突然就释怀了，舒开眉头说道：“萱娘以前吃的苦受的难，比你多百倍，为何她能坚持，你不能？”
萱娘是迦楼罗真正的名字，这个世间只有伶舟听风一人如此唤她。伶舟星云是知道的，他低眉不语，心有酸楚。
迦楼罗朝伶舟听风摇摇头，再看向伶舟星云孤独迷茫的背影，说道：“小天，别忘了自己说的话，没有人配管你的命。哪怕所有人视你如灾星又如何，你只需要尊重并爱自己，如果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那就踏遍千山万水去寻，坚守本心，便不会再有任何艰难阻挡你。”
“你和世人一样拥有着属于自己的一生，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用在意天道如何安排你，你，只是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第4章 跳梁小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