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别冬眠》月亮生长中

10、柠檬糖

　　纪霖没有算错价钱，但是他让夏眠给洛愿带了一本养护手册。

　　夏眠问他为什么。

　　他就又说：“很容易养死的，我忘记提醒他了，花花死了多可惜呀。”

　　夏眠对这理由无法拒绝，想着反正已经送过鹅卵石了。

　　一回生，两回熟。

　　南城的期中考来得声势浩大，大概是为了测试学校家庭两方一起努力鞭策的成果，出题水准从来都是全市最难。

　　每两周集体换一次座位，这一周夏眠这排换到了最北面靠窗的位置。

　　洛愿的座位后面变成了植物角，大大小小的多肉盆栽，还有好几盆吊兰。

　　用梁怡晴的话来说就是：很养眼，绿植和人都很养眼。

　　洛愿的座位从夏眠转学来那天开始就是生人勿近的范围，但是最近是夏眠转学来之后最热闹的一段时间。

　　因为总有人会来问他借笔记或是试卷。

　　洛愿依旧不怎么说话，他并不给人讲题。但有人问他借笔记或者试卷的时候，他会头也不抬地递过去。

　　洛愿的笔记从前面传来，张凯冲她双手合十，“麻烦仙女帮我还给洛愿，谢谢谢谢。”

　　于是夏眠抓紧机会打算把养护手册压在笔记本下方一起传过去。

　　学校的广播站期中周暂停，但是下周需要广播的稿子已经由合作的学姐送过来了。

　　靠近教室门口那排的李合帮忙把稿子递给夏眠后没走，像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怎么啦班长？”夏眠暂时放下了笔记本。

　　“期中考结束我们几个打算去吃烧烤，你一起去吗？”

　　夏眠稍微问了一下有哪些人，基本都是相处得挺不错的，于是她点头，“好呀，但是我可以带个朋友吗？”

　　李应凡昨天就在群里说了考试结束他要去找张希打贪食，所以只要带上梁怡晴就好了。

　　而期中考的考前动员，徐兆文是这么说的：“考完就要去春游了，所以稳住啊猴儿们。”

　　四月份的天，天空明朗，窗外的风开始有了温度。

　　夏眠回头把笔记本递给洛愿。因为刚换过座位，前后距离还没有完全调整好。她的靠背椅蓦地撞在了洛愿的桌沿上。

　　猛的一声响，她立刻又转了回去，不忘立刻把靠背椅往前挪一挪。

　　夏眠有些尴尬，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这件事。

　　她始终记得，她转学进班的第一天，洛愿扬着一张多么冷淡和疏远的脸。

　　直到她的椅背被敲了一下。

　　洛愿的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掌心朝上冲她摊开手。

　　这种感觉很微妙，她一直小心翼翼，一直注意不碰到洛愿的桌沿这件事，好像在这一刻，已经不需要注意了。

　　夏眠立刻把东西放了上去。

　　灰白色的笔记本和粉红色的养护手册被洛愿一起拿走。

　　＊

　　两天精神紧绷的考试换来短暂休息。

　　梁怡晴一边叼着烤鸡翅一边加入对答案的队伍，这次的数学卷出得实在有些难。

　　梁怡晴到最后已经麻木了，“大家有没有一些可以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再坐在这里对答案我怕我真的想不开。”

　　体委林长海是个一米八五的男子汉，此刻一张脸欲哭无泪。“就是啊，我心态真的要崩了，不是说考完就算了吗？”

　　于是吴语拿了个喝空了的豆奶瓶子，“那玩简易版真心话吧，点到谁谁回答。”

　　第一轮就转到了班长李合，一群人一点没客气。梁怡晴同学首次出击：“请问班长，你有喜欢的人吗？”

　　“啊？什么？”李合显然被她吓到。

　　林长海完全在卖队友，“哈哈哈，这个反应，肯定有！肯定有！”

　　李合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也看得出越来越红，梁怡晴在他有些飘忽不定的视线里一下就看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好心帮忙转移话题，“不要紧张嘛，没有要你说是谁嘛，就问问有没有。”

　　这个年纪谈到“喜欢”好像总是会特别激动一些。

　　李合在一群人好奇的目光中突然鼓足了勇气，声音比平时大了好几倍，“有！有的！”

　　夏眠在一群激动起来鼓掌的人中撞上李合的视线，她愣怔一秒就恢复了笑意。

　　一桌人其实多少都能看得出来。夏眠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从长相到个性真的很难不让人喜欢。

　　即使转学才几个月，对她抱有好感的也绝对不在少数。

　　因为李合带动的气氛，林长海突然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吃着吃着一脸真的要哭的样子。

　　“我也有喜欢的人其实，不过她应该喜欢洛愿。”

　　梁怡晴跟着叹气，“又是洛愿啊？不过很正常啦，洛愿就是很吸引人嘛。”

　　吴语坐在一边跟着点头：“其实我觉得洛愿比以前已经好很多了。我初中也跟他一个班的，他以前是完全不跟人接触的程度。现在还会参加集体活动，我已经很惊讶了，以前初中的春秋游他从来都是缺席的。”

　　梁怡晴：“这么夸张？”

　　林长海：“不夸张，我们班上学期的那个爱心橘子林的活动，也只有洛愿没去。”

　　吴语回想了一下。

　　那个时候的洛愿比现在的看起来更难以接近，可能五官和气场是现在更冷淡，但那个时候的洛愿，是真的从来不跟人搭话的。

　　他可能还没学会现在的分寸感，所以强硬地排斥了一切，从来只待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初中三年，洛愿的家长缺席了每一次家长会。

　　但是洛愿看起来是完全不在意的。

　　吴语：“如果我有他那么好的成绩，我巴不得我爸妈一起来开家长会啊。”

　　“但是他看起来完全不需要，现在看来也是不需要的。”

　　话题莫名其妙就拐到不在场的人身上去了。

　　夏眠撑着下巴听完，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场唯一一个能够理解洛愿一系列行为和个性的人。也许这样有些太主观，毕竟总是说如果你没有经历过别人的痛苦，就不要轻易觉得你可以理解他。

　　但，朋友这个词应该怎么去定义呢？

　　知道对方最大的秘密，也可以看得出对方的孤单和痛苦，因为他展现出来的都是不需要，所以就待在原地吗？

　　因为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狼狈和软弱的一面，所以就觉得他不需要朋友吗？

　　如果他跟当初的张希一样，一眼就让她觉得心疼和担心，那她现在还会故意保持着距离吗？

　　因为洛愿，看起来不需要朋友。

　　所以把所有举动都归类成希望她能够保护秘密或者是对她保护秘密的感谢。

　　乌龟属于水陆两栖动物，需要用肺部呼吸，因此不能长期生活在水里。

　　但是金鱼离开了水就会缺氧死亡。

　　小乌龟和小金鱼好像不能成为朋友。

　　可是小乌龟会游泳，虽然不能长时间待在水里，但是并不害怕水啊。

　　梁怡晴看着夏眠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有些好奇，“你怎么啦？”

　　夏眠：“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轻松。”

　　＊

　　夏言之和宁和最近都很忙，夏眠春游的物品由肖叔陪她去采购。

　　“我给你带个便当好吗，做你喜欢吃的炒饭和布丁。”

　　夏眠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好。”

　　她站定在零食货架前，然后很认真地回头询问肖叔的意见，“肖叔你觉得男孩子的口味会偏向于哪种？”

　　“嗯？这个问题问张希他们比较好吧？”肖叔看得出她有些为难，于是笑着接话，“不过他们都不挑食，应该给不了你特别好的意见。”

　　“是要给朋友吗？就是老纪让你带鹅卵石的那个男孩子。”

　　这次夏眠没有再纠正了，她没有再把“朋友”说成“同学”，而是很坚定地嗯了一声。

　　“那我回去捏几个饭团给你用一次性包装袋装好，你去跟大家一起分享，你肯定有很多朋友的。”

　　“好。”夏眠没扎头发，黑色的发散在肩膀，黑曜石一般的眼带着笑。

　　＊

　　饭团待在书包里好好的，夏眠觉得不好的是自己。

　　大巴车她所在的位置开不了窗，也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总之她只觉得恶心。

　　身边的吴语看到她的脸色被吓了一跳，立刻拿了呕吐袋给她，“夏眠，你还好吗？你是不是晕车啊？”

　　她苍白着脸，大眼睛里氤氲着水汽，努力按下胃里翻腾而上的恶心感。

　　马尾散了一半，看着就没精神。

　　旁边的车窗被敲了两下，很轻，夏眠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又被敲了两下后，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侧头去看。

　　她看到了一颗糖，从后面递过来的。

　　柠檬黄的包装纸在因为车辆移动而不断跳动的阳光下折射出光芒。

　　看起来亮闪闪的。

　　完全没见过的牌子。

　　她突然就想到纪霖说的：你们已经是朋友了吧？

　　夏眠接过后就打开包装含进了嘴里，舌尖瞬间感觉到了酸意，不是一时半会就消失的酸粉，而是整颗糖似乎就是由酸粉制成的。

　　让人醍醐灌顶的酸意，晕车症状得到有效缓解。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回头看一看洛愿。

　　看看他是不是也含着糖。

　　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控制不住面部表情。

　　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哟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