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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考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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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师一回到教室,就闻到了糖果的甜香味。
这位老人笑呵呵地环顾一圈,问:“是哪位同学带的糖果呀?可否给老夫几块吃?”
对于带零食进校,陈明芷本能地就有些不好意思,她讪笑着抓出一把杏仁软糖“上供”,希望爱吃糖的儒师看在糖果的份上不计较这事。
“哦,原是殿下带来的糖,敢问是哪位殿下?”
“我是陈明芷……”陈明芷不好意思地笑着,“老师叫我阿芷便好……”
“原是陈明芷同学。”
儒师笑眯眯地接过陈明芷送上的糖果,眼见儒师接受了“贿赂”,陈明芷不由松了口气。
谁知,儒师把糖放在讲台上,再次伸手:“还有呢?”
陈明芷心虚地又掏出一把糖放在了儒师手中。
儒师点点头,再度伸手:“还有呢?”
又是一把糖。
“还有呢?”
陈明芷苦着脸叫:“老师,学生包里没糖了!”
“果真?”儒师仍然笑眯眯的。
陈明芷干脆拎起书包,把剩下寥寥几颗都倒了出来,“没了,真的没了!”
儒师这才慢悠悠地收回手。
“陈明芷同学,校规规定,不得携带食物进入教室。念你尚未读过校规,这回便不罚你。”儒师捋着胡子,“年级内,无论是谁坏了校规,不论身份,一视同仁。”
陈明芷怂怂低头:“多谢老师。”
“这些糖,为师没收。”
陈明芷赶忙行了个肃拜礼缩回座位。
大家都默不作声地把分到的糖果藏了起来。
公主都挨训,就更别说他们了!
搬课本回来的男孩们不甚熟练地做起往日下仆做的工作,开始分发课本和文具。
然后儒师给搬课本的男生和之前主动举手想去帮忙的戚卿芸都加了一分。
儒师站在讲台上,简要介绍了个人贡献分、平时分、成绩分和期末总评之间的关系,在得知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平时分以后,大部分孩子都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能入学快乐学园的要么是世家名流,要么是天资出众,比一般孩子都要聪慧些,对这些制度理解起来并不困难,但是一听到要亲手做值日打扫教室卫生,不少娇生惯养的孩子都愁容满面。
还好衣服不用自己洗,有专门浆洗衣物的下仆……
[这制度……可真熟悉。]陈明芷想。
[是啊,真熟悉。]陈明迟想,[这是把现代那一套都搬过来了啊。]
毕竟是开学第一天,大家拿到课本以后,就被允许在教室内自由活动,可以结交朋友、翻阅课本内容或是直接开始预习,直到午休铃响,则由儒师带他们前往食堂。
中午自由休息,在午休结束铃响后则要尽快赶往教室集中,由儒师带领参观学园。
强调过学园纪律,分发下校规,并且宣布完这一天的安排后,儒师就离开了教室,将交流空间留给了这群刚入学的孩子们。
陈明迟陈明芷瞬间被包围了。
艾楠楠看一教室的人都凑到了陈明迟和陈明芷那边,争抢着要和双胞胎说话,不由有些茫然。
然后,她很快想起来是谁分的糖了。
儒师毕竟年老,没收糖的时候,声音并不大,坐在中间的艾楠楠没怎么听仔细,只听见了那女孩回答说,她的名字叫陈明芷。
这名字好听!艾楠楠想。
眼看自己的后桌正堆着笑脸奋力往人堆里挤,艾楠楠低落地垂下头,没了凑上去看看热闹的心思,专心翻看起课本来。
一年级主要学的是写字、绘画、诗词歌赋、简单的数学还有各种各样的礼仪,同时可以选修一样乐器。
艾楠楠不敢置信地翻了又翻,这课本……这么简单?
这和她考试的时候面对的那些策论算术相比,顶多算孩童的游戏!
简单到令人发指!
怎、怎会如此?
艾楠楠似有所悟猛地抬头,看着围在那对双胞胎身边、要么戴着金簪珠翠,要么腰系环佩香囊的公子小姐们——也就是说,对于她这样的学生而言,至少在低年级,她最应该做的不是继续钻研更艰深的学识,而是和这些出身高贵的同学结交关系!
这些对她而言简单到近乎儿戏的课本就是明示!
“扩展人脉为入仕做准备”这重含义简直是明晃晃怼到她脸上了。
所以她现在最该做的不是学习,而是去结交同学!
艾楠楠手指略微颤抖。
可……可她……
金曼儿方才的嘲讽和谩骂似又回荡在耳边:“见识短浅……乡下土丫头……”
艾楠楠憨厚的面庞上浮现出些许愁容。
被大家围着的那对双胞胎肯定出身高贵,她虽感谢对方的善意和美味的糖果,但她实在没勇气上前结交。
何况她并非一个人。
于是艾楠楠环顾一圈,教室里没急着前去讨好公主,仍旧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只有寥寥几个。
要不……她从这些同学开始吧?
她要很有礼貌,不能得罪他们……
要讨人喜欢,就像讨好村里的爷爷伯伯婆婆婶婶一样……
可以适当暴露自己的无知,给这些公子小姐提供一些优越感……
艾楠楠在心里告诫自己,现在有很好的结交机会,她必须快点行动。
她鼓足勇气,戳了戳前桌无所事事翻看课本的滕白。
“同学你好,我叫艾楠楠,你叫什么名字呀?”
滕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撇了撇嘴,“滕白,滕国公三子。”
国公之子……
这个身份砸得艾楠楠晕晕乎乎,她一个乡下姑娘,居然和国公的儿子是同学!还是前后桌!
难怪入学考试那么难,这些同学的身份也是真的金贵啊……这般想来,整个大虞都难找到这种跨阶级平等交流的机会吧?
艾楠楠努力想找话题。
“大家都想和那位陈明芷同学说话,你怎么不去呀?”
滕白挑眉,有了点兴趣。
敢直呼公主名字,是胆大还是无知?
“我没兴趣。”滕白点头,率先释放了点善意,“艾楠楠?你是平民?”
“是的,滕白同学。”艾楠楠憨厚且耿直,“如果你有什么课业上的难题,我可以帮忙的!”
也直呼他的名字……这意思是希望以平等的身份交流,而非来讨好或投靠他的。
快乐学园毕业出去的要么身份高贵要么极有才华,其中不为权力腐蚀、有原则有根骨的更是值得拉拢……
这样想着,滕白直起身子,也以平等的态度颔首:“如果有,我会的,但我大多数时候应该都不需要,一年级的课业过于简单。艾楠楠,你们入学考试的题是什么?”
“啊?”艾楠楠愣了一下,“是如何看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这句话给出自己的答案和分析……”
天降大任……这个天指的是什么?老天爷还是陛下?
“你的答案是什么?说个大概意思就行。”滕白若有所思地问。
“我说,并没有天。”
滕白僵住了。
他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来,面色惊恐,“你再说一遍?”
“我说,并没有天,只有人。责任是人自己选择背负的,而不是上天赐予的。同样,苦难都是人制造出来的,而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艾楠楠睁着天真的双眼说,“苦难就是苦难,它不值得歌颂,也不是什么考验。磨难有助于成长,但磨难本身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崇拜它。这就是我的答案。”
能进学园的果真不简单……这种话也敢说?会被天下才子骂死的!
滕白嘶了一声:“你为什么会给出这种答案?”
“因为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啊。”艾楠楠想了想,然后肯定地点点头,嗓音软糯:“对,就是这样的,我的祖父是修筑青门堰的劳工,我小时候,他常跟我说青门堰是怎样平息了暴躁的江流,上天给的苦难都是人想想办法,团结起来,付出努力,相互帮衬就能克服的,但在村子里受的苦,都是别人施加给我们的,人与人之间会互相倾轧、互相残害,比天灾更可怕得多……”
滕白想了想自己的成长环境,张了张嘴,愣是找不出一个反对的理由。
这平民说得好有道理……
“而且,我选择带着妹妹离家,也是我自己选择的责任呀,并没有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每个人只是在自己的位置,背负自己选择的责任,做自己的事而已。天是不会说话的,会说话的只是陛下而已,而陛下是和我们一样的……唔唔唔!唔唔唔!”
滕白用力捂住艾楠楠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平民到底是怎么被安阳郡主放进来的啊?!
不是说入学考试的卷子都是安阳郡主亲自把关的吗?!
公主还在这呢!要是那两个公主去找三皇子表哥告状他滕白就完蛋了!
“嘘——你不说话我就放开!”
艾楠楠点了点头。
滕白长出一口气,“你这话可千万别在旁人面洽说……”要是连累他就不好了。
艾楠楠用力点了点头,带着些许期待问:“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滕白一时分不清这丫头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含糊回应:“算是吧。”
家里和他说过了,这些考上来的平民比那两个他已得罪过的公主还要重要,尽量结交,等毕业后这些平民就是朝堂上好用的筹码,也是易于控制的暗桩。
毕竟陛下喜欢委任女官和平民已经是个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了。
“朝黎殿下,朝黎殿下,我来向您赔——”金曼儿努力想和尊贵的公主说上话,可却挤不过别人,“公主殿下——”
而且陈明迟和陈明芷都刻意忽视了她。
欺负过阿芸的人,她们自然不会结交,还要给对方一些苦头吃。
就这样,好不容易挨到了午休铃响起,儒师一步踏入教室,笑呵呵地带着这些新入学的小豆丁们去食堂用午膳。
食堂是自助式,而且允许学生自带食盒打包带走,一年级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去取用食物。艾楠楠对这些美食看直了眼,学着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取用了喷香的米饭和种类丰富的菜肴,找了个空位享用起来。
太好吃了……
她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艾楠楠一边吃,一边用力擦着眼泪。
以后、以后她们终于不用挨饿了……
寻找座位的时候,陈明迟便一眼看见了正在抹泪的她。
金曼儿取了饭菜,本想死皮赖脸地跟在公主身边,却发现公主向着她看不起的那个贱民走了过去。
硬要说的话,陈明迟会将这种吸引视为“被欺辱者的抱团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