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翼》相宜XY

1、是缘是孽

　　独坐在成王爷的会客厅中，我静静品着香茗，耐心等待成王楚衿处理完“军国大事”。
　　成王爷权倾天下，野心勃勃，在朝野上收买谋臣无数。有意思的是，江湖上也有不少杀手为他卖命，而我，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个。

　　不知我的第一个猎物会是谁？

　　想着想着，我不觉中露出苦笑。想不到，我越若晴竟也有卷入朝堂之争的那一天，真是可笑。

　　轻轻吹吹手中的茶，白瓷茶杯中，绿色茶叶打着旋儿，一股清新之气隐隐约约。

　　不知为什么，我记起伴我三年的伙伴，叶曼青。曼青皮肤白白的，眼睛很大，灵动可爱，长长的睫毛，笑起来小小的酒窝。宛琴谷中，一袭碧衣，总是缠着我，甜甜地叫我“若晴哥哥”。只有那三年，我的生命中充满温暖，其余的十七年，全是冰冷。可是最后，我还是杀了她，因为寒翼的反噬。

　　寒翼是一门武功心法，练成顶重后威力巨大，而修练者必须无情无义，一旦动情，寒翼的反噬会使其心痛难耐，最后吐血身亡。师父不知是何种居心，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让我练寒翼，起初我不知道这些，知道时，寒翼修练已有小成，无法停手，只得练下去。而现在，我离练至顶重，已只有一步之遥，我却毫无喜意，绝世武功，不过是杀人的工具，我不喜欢杀人，虽已对死亡麻木。

　　纵然如此，我还是无法忘记曼青死时微笑的样子。寒翼发作，我的心痛得好像裂成几片，师父的冷笑中，曼青的紧紧的拥抱中，我手中的匕首还是刺入她的后背。她的血染红我的手，曼青没有挣扎，只是微微笑着在我耳边说：“我不怪你。”我今生惟一的亲人，妹妹一样伴了我三年的人，就这样死在我手上。曼青的微笑消逝了，我心中残存的温情也已不复存在。那以后，我杀人时，连一分犹豫，一分不安都没有。

　　师父，如你所愿。你用我的身世秘密逼迫我狠下心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你答应过我，待你找到一位故人，就将我的身世和盘托出。三个月，你说三个月大概就能找到那位故人，我只要帮成王三个月就行了。师父，我相信你不会食言。马上，我就不用再做你手上的棋子了吧？

　　我再一次笑了，笑得满脸阴险。

　　“越侠士，抱歉久等了。”

　　香炉中升起的几缕袅袅白烟被吹乱，一个人踏入屋内。

　　轮廓分明的脸，鹰一般精光闪闪的眼睛，坚挺的鼻子，英气勃勃的剑眉。他的周围好像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气场，让人有种莫名的压力。

　　不用说，他一定是成王楚衿。

　　“成王？”我抿了一口茶，站起来，轻轻笑着问。

　　“正是鄙人。”成王回答，看着我，慢慢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笑。

　　“那么咱们直入正题吧。不知成王想让我杀的人是谁？”我无视他的笑，接着问道。

　　“越侠士果然干脆。”成王依旧笑着，笑中，有些玩味，“丞相大人年纪大了，越侠士送他一程如何？”

　　“丞相？那好办。”我冷笑一声，不躲避成王有些灼人的目光，心中有些奇怪：成王爷用这样的眼神看人，不怕把人吓跑了？难怪他府中无妻无妾，哪个女人能在这样的目光下呼吸如常？

　　“那么，一切有劳越侠士了。”成王笑意更盛，笑容更加奇怪。

　　“师父吩咐，在下不敢怠慢。”我冷冷回答，不掩饰话中对他的厌恶，“如果没有别的事，若晴告退。”不待他开口，我转身离开成王府，步伐也一下子轻快起来。

　　这个成王爷，能给人如此大的压迫感，还真不愧朝堂胜将，那种气势，谁能与他相比。

　　那时，我不知道，他的笑，他的目光，实则别有用心。如果我猜到了，逃开了，很多事，就不会发生。

　　计划很顺利，三天后，那位可怜的老臣便如成王所愿驾鹤西去，周身无任何伤痕，因为，我的银针深深扎入他脑后的死穴。他的死应该很离奇，可众人偏又心照不宣，而那个纵情声色的昏君，更不会有其他动作，除了给他一个“忠”的谥号。

　　我把玩着竹舍外一颗小紫竹的叶子。宛琴居，也有很多这样的紫竹，曼青很喜欢这样的竹子。看着我抚摸竹叶的手，我知道我的手上沾着很多血，永远也洗不清，曼青要是知道如今的我杀人不眨眼，不晓得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的嘴角勾起一点冷冷的微笑。

　　身后有人，虽然那人屏住呼息，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好像是成王。

　　我转过身去，眼前，鹰一样的目光盯得我很不舒服，邪恶的笑容，果然是成王。

　　我的笑容更加寒冷，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成王有何贵干？”

　　楚衿面对我轰人的态度，淡然一笑：“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成王若无事便请回吧。”

　　“谁说无事？那件事你干得可真干净，今天是来请你喝酒的。”

　　我这才注意到，成王手里还提着一小壶酒。猜不透他的心思，我不禁冷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瞥了一眼楚衿，我冒出这么一句。

　　“那依若晴说，我是奸还是盗？”成王不怀好意地勾了勾眉，欣赏着我略微有些窘迫的表情。

　　“王爷，说话请慎重。”我一挑眉，也不理会楚衿话中的暧昧意味。

　　“若晴，想不到你生起气来，样子还是这般好看。”成王‘色迷迷’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头皮发麻，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这还是前几天我见过的那个有着强盛气势的成王吗？

　　我脸色一沉，不欲再理会成王，转身走向竹屋。

　　成王拉过我的手，我眉一皱，用力挣开，还带了点寒翼的内功，心想这下可得把成王震飞几米了吧。

　　可没想到，成王手指微动，竟化解我的寒翼于无形。看着成王，我呆住了。

　　“若晴，今天是来喝酒的，别扫兴嘛。”成王松开我的手，眉眼间全是得意。

　　“你为什么化得开我的寒翼？”我脸一冷，凶狠地问。

　　成王并没被我的样子吓到，反而扇了扇子，玩味一笑：“你练的武功叫寒翼吗？我还真不知道呢。”

　　“你别装傻。”

　　“我真的不清楚，若晴，你凶起来还真吓人。”成王有恃无恐，笑着打量我。

　　师父让我来投靠成王，成王又能克制我的武功。师父，成王这颗棋子，你藏得可够深的。若晴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大费周张了。师父，咱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可更有趣了啊。

　　我冷笑着，也不再问成王。

　　成王打开了那壶酒，酒香传来。

　　我虽并非嗜酒之徒，可这香气还是让我不禁闭目细品。

　　“竹叶青。果真好酒。”我张开眼。

　　“若晴懂酒？甚好甚好。”此时成王的脸上露出真心的笑。

　　我见了，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温暖感觉升腾。

　　成王甩甩衣袖，在石凳上坐好，从怀里拿出两个酒杯，而后自顾自地在杯中倒上了酒。

　　酒香更加浓郁。

　　我不禁走向楚衿，从石桌上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甘甜中带着苦涩，苦涩中又暗含甘甜，美酒当前，我也不顾先前那一点不愉快。

　　很奇怪的感觉，对楚衿的厌恶，竟然在杯酒下肚后，渐渐淡了。

　　楚衿也端起酒喝了一口，随后一笑。

　　“若晴，想不到你竟好酒。”

　　“在下量浅，怎敢以好酒自居？”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你觉得这句诗如何？”

　　“情爱纷扰，本无意义，若晴不懂诗意为何。”

　　“是不是杀手都要这样冷酷无情？”

　　“王爷，在下可并非杀手。”

　　“若晴，难道你一生中，竟没有割舍不下的人？”

　　“割舍不下？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要一生相伴的人。”

　　“没有。”我无奈地笑答，心里却在细细思量：一生相伴？！可笑，竟也会有这样的人吗？

　　如果曼青活着的话是不是可以算这样的人呢？不，不可能，曼青也只是妹妹而已。

　　“我也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的生活。”我摇了摇头，淡淡说了一句。

　　“事情不可以说得太绝对。也许日后，会有这样的人出现的。”成王在静默中说道，话中竟有些落寞。

　　“王爷，咱们说得太多了。”

　　我突然觉得，我们聊得很远。

　　“唉，咱们真可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啊。”成王再一次笑了，笑中有淡淡嘲讽。

　　“既然话不投机，那王爷请回吧。”

　　“就这么讨厌我？”

　　“不敢，若晴喜欢清静，希望王爷成全。”

　　成王闻言，淡然一笑，眼中有暗光闪过。

　　“若晴，很多事是可能改变的。来日方长嘛。”说完，成王转身而去，渐渐走出了这片竹林。

　　成王走后，我竟有些空虚之感。疲惫地坐在石凳上，我琢磨着成王那些奇怪的话，猜不透他的真心想法。

　　只是，成王这个人，身怀寒翼的克制之法，想必是与师父的阴谋有些干系。而我，竟有种想接近他的感觉，这实在是有些奇怪。

　　于我而言，情爱纷扰，杀人无形。我从未想过情之滋味，所以，对成王的那些话终也无法理解，对自己的奇怪感觉也无法解释清楚。想来大概在那时，我就已在毫无知情的情况下开始陷入了一生的纠缠，是缘是孽，日后再难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