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行》文云渚

4、第四章 请罪

　　伺候过皇帝，孙福儿便立即有个自己的屋子。
　　黄花梨山水屏风隔开了内外。外间临床大炕上，摆着黄花梨的矮桌，桌上的花草纹青花瓷里是俏丽的红梅。
　　窗子上贴着红色的双鱼窗花，与红梅相应。
　　里头是闺阁，虽然不大，但是四角俱全。
　　孙福儿瞧着妆奁里头的珠翠都很精致，拿起一支红包石梅花金簪子，不免感慨。怪不得宫里的女子都想得到恩宠，实在是，得了宠后，能得到的好处确实不少。
　　陈玉带着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进来：“这是胡瑞和安音，给孙姑娘使唤。”
　　宫中的太监和宫女们也都是有辈分的。胡瑞从瑞字辈，安音从音字辈，都是孙福儿的长辈，她之前要喊“瑞公公”和“安音姑姑”的。
　　孙福儿赶忙笑道：“这如何使得？”
　　陈玉笑道：“孙姑娘承宠后，身边安排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一应供奉，比照选侍份例的一半。”
　　孙福儿道：“多谢陈公公。”
　　冬日，天亮得迟。快到卯时，外头还是半明半暗的。
　　安音伺候着孙福儿梳洗后，胡瑞端来了膳食，笑道：“孙姑娘，您走的是御膳房的份例呢！”
　　御膳房是单单伺候皇帝这边的，厨艺那是没有话说。
　　孙福儿一看，坑桌上摆着豆腐皮包子、五白糕、老鸭汤馄饨、小米红枣燕窝粥、糖蒸酥酪。品种不多，但每一样都是刚出锅的样子，做得很精致。
　　她尝了一口酥酪，入口比豆腐还要滑嫩几分，里头还有碎核桃、葡萄干、红豆、山楂，香甜可口。
　　孙福儿再去吃了豆腐皮包子，这是咸口的，馅儿里头有肉、笋丁、干香菇、萝卜等，配出来的味儿很鲜美。
　　这些，孙福儿在徐选侍的膳食桌上也看到过，但御膳房做得好吃又好看。
　　胡瑞笑道：“孙姑娘，您午膳有什么想吃的？御膳房菜品多，都是可以做的。”
　　孙福儿想了想，道：“想吃个热滚滚的锅子，鸡汤炖肉圆。”
　　当宫女这些年，她就没吃上几口热乎的饭菜，小时候对那些珍馐的记忆，几乎都模糊了。
　　胡瑞道：“好嘞。”
　　孙福儿用膳一毕，安音就奉上了茶。
　　这一盏茶是漱口的。
　　之后，安音才上了喝的茶。
　　孙福儿端起茶碗，用盖子轻轻地拂过茶汤，慢慢地尝了一口，喝出来这是红茶。
　　她有片刻的怔忪。
　　茶的味道很熟悉，孙福儿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过了，应该是祁门红茶。
　　她眉心一跳，这是无意的么？
　　孙福儿立即镇静下来，将茶碗放在了坑桌上，道：“能出去走走么？”
　　安音笑道：“乾清宫前殿往前是前朝，西边过慈安门是慈宁宫，过东顺门是往东宫那边去，过清仪门就是后宫禁地。除此外，这一带都可以的。”
　　也就是说，孙福儿没有腰牌就不能过这些门。
　　这也没有什么。太监宫女们本来就是只能在当差那，行动办差有章法，不能随意串门。
　　孙福儿笑道：“好。我出门看看。”
　　乾清宫旁边是养心殿，也是飞瓦雕甍，前殿后寝，中有穿堂连接。养心殿左右两侧各有一排围房。孙福儿的屋子就在东边这一带。
　　她在养心殿转了一圈，然后从近光门出去，便到了乾清宫这边，快走到清仪门的时候，孙福儿听到一个颤抖的女声，高声在喊。
　　“皇上，臣妾林氏向您请罪了。”
　　然后，她远远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披头散发，并无钗饰，身穿白色素服，赤足在席子上跪下，朝着乾清宫的方向磕头。
　　宫里，只有一位林姓的嫔妃，那就是武安侯之嫡长孙女，淑妃林素素。
　　孙福儿暗自纳罕，昨天，皇帝不是还陪着淑妃看了烟花？怎么今天，她就在乾清宫前脱簪待罪呢？
　　然后，孙福儿就看见陈玉带着几个小太监快步出去。
　　只见陈玉赶紧向淑妃行礼：“淑妃娘娘，您快起来吧。这不干您的事儿。”
　　淑妃道：“臣妾身为众妃嫔之首，治理宫闱有了纰漏，理当受罚。”
　　陈玉陪笑道：“淑妃娘娘，您快些起来吧。事情都已经料理好了。过两日就是除夕了，皇上还命内务府给您送了新衣呢！”
　　淑妃再朝乾清宫的方向，磕了一个头：“臣妾惶恐，感激天恩。只是——臣妾往下详查，还查到一些事，还请皇上定夺。昨日之事，另有隐情，看着是那么回事，实际上，徐选侍为他人陷害。”
　　说着，她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递了过去。
　　淑妃沉声道：“事涉德妃，臣妾不敢擅专。”
　　孙福儿不由地往前走了两步。
　　她眼睛眯了眯。
　　徐选侍是被陷害的么？
　　事后查清楚了，会被放过么？
　　孙福儿就算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是依然还希望有这种可能。
　　徐选侍是个很不错的主子，她总希望人能安然无恙。
　　而只要她能顺利脱身，那么伺候徐选侍的嘉音姑姑和小橙子，才有可能被放回去。
　　后宫，一直都是是非之地。
　　嫔妃们彼此之间能面和就不错了。
　　皇帝登基以来，两次选秀，嫔妃有十余人。其中高位嫔妃也就是淑妃、德妃。一直有传言，皇后要从两人中选择一人去当。
　　安音轻轻地道：“孙姑娘，我们走吧。”
　　孙福儿猛地停住了脚步。
　　是了。
　　她算个什么，又有什么能耐去趟浑水呢？
　　到底宫里，想要活得久些，就得不该知道的，不要去知道，或者至少装成不知道。
　　于是，孙福儿有些不甘地往淑妃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悄悄地往旁边闪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淑妃的目光往她这边瞟了一下。
　　等走远了，孙福儿才道：“就连淑妃娘娘也都不能入内么？”
　　安音笑道：“除了皇后娘娘可以直接来乾清宫，其余嫔妃在清仪门外侯旨。”
　　宫中，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皇后与嫔妃总是不一样的。
　　孙福儿道：“嗯。我们走吧。”
　　没有册封她，反倒她不用挪到后宫里去。
　　说实在的，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宫女，要权没有权，要人没有人，要财没有财，直接进去的话，还不给这帮嫔妃生吞活剥了！
　　这样一想，孙福儿没有名分，也不算是件坏事。
　　至少，在乾清宫这边，没有哪个嫔妃敢把手伸得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