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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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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离开江南已有五年有余,漠北的风沙和寒冷总能让我想起从前的事来,而那些从前就像是江南触不可及的雪。
师父曾说做刺客这一行的最怕就是对人有些什么不该有的感情。
他也是曾经的所谓天下第一高手,刀剑所到之处片甲不留,而如今也年纪大了,成了个脑子糊涂,两鬓斑白的老人,怕是也只记得喝酒,这是他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候。
师父死后,我和师兄把他草草往块布里一裹放进了漠北的风沙中,肉身能当作大漠中饥饿的野狼和秃鹰的食物,他是个毒师,一生直接的或间接的都杀人无数,活着时无法偿还的罪孽就只能死后再还。师兄和我都是自幼便在他门下学习,一个制毒一个练剑,却都是做的杀人的生意。
“他会去阴间吗?”
“会,”师兄的语气毫无疑问,“会被那些剑尖下的孤魂野鬼撕的粉碎。”
我想到我剑尖下那些被夺走生命的人,而师兄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一样。
“你若是真的心悦于她,就应及时止损,那时就别再和她有所过节。”看着裹挟着师父的草席在风中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师兄对我说,“你不曾忘了师娘当年是怎么死的。”
他手里拿了把纸扇,不像毒师,反而眉眼间有种风流的韵味。纵使他很招姑娘喜欢,却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已经……死的人了,”我抬眼看他,“你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
对方轻笑一声:“只是突然想到罢了……那句诗怎么说来着——”
“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
五年前。
我从漠北至江南时,师兄说我应去看看江南的景。
“会对你有些好处,”他说,“制毒和练剑不同,练剑不只讲究技巧,更讲究自身的内应外调,况且你年纪尚小,见见世面对你来说也有些好处。”
师父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指望不上他,我更听师兄的,便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从漠北到江南,那是我第一次在没有师父和师兄的带领下来江南,真是看什么都新鲜。
客船一靠岸,我便先去此行的雇主家里何氏。他给我看了陈家老爷的画像以及报酬,要我两月后拿这人的首级来见他,先做事才有钱。我没多想,便直接应了。
“刺客杀人,不论对方生评如何都不问缘由,只要报酬足够就都不是问题。”这是师父第一次教我拿剑时对我说的话。
我本没有兴趣知道他们有什么仇什么怨,可那何氏却非要对我口若悬河:“那姓陈的老头子干什么不好,非得他娘的守着自己那两袖清风,挡了爷的发财路……”
原来是官商相斗,在这官商勾结的世道也是罕见。
我随意找了处破庙容身,之后就四处闲逛。
漠北哪有这种场面,我有些局促。太热闹了,所到之处都是花红柳绿,卖南食北食的小贩和人潮络绎不绝。正店、脚店、拍户、茶肆……是我见都没见过的。
我来之前问过师兄,江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只笑着说了三个字,天仙醉,如今看来真是这样。
正当我新鲜之际,一个不及我腰高的孩子冷不丁凑了过来。
“公子,”他笑嘻嘻的对我说,“来玩箭壶吧,有漂亮小姐在的。”
我对后者没什么兴趣,倒是对前者有几分耳熟:“投壶?”
“公子去了便知道了。”
见我有几分意思,那孩子便抓紧苗头直要拉我过去。先前见过不少蛊童的缘故,我只让他拽着我衣角,并不让他触碰到我身体。
那孩子拽着我只经过几家摊店,便来到了一个地上摆了几个瓶瓶罐罐的前,旁边一张桌上摆了几杯酒。牌匾上面挂着行书法字——‘弹琴瑟,声钟竽,敦六博,投高壶,兵犹且强,令犹且行也’。
“这就是了公子。”那小孩雀跃着进了店门,不多时便传来与某人的说话声,还有女子的声音。
“你倒是机灵。”一个女子说。
“小姐,我就说交给这孩子总没错。”另一个女子说,她声音更活泼些。
我心中提防着,便没与那孩子进去,只是在门口观望,握着剑随时准备让它出来活动活动。不多时便传来了脚步声,映入眼帘的便是说话那两人。一个高些穿着条墨绿色交颈琵琶袖短袄,刺绣图案点缀,身姿绰约,十分别致,像是官家小姐。另一个只穿了件水蓝色罗衣,应该是小姐的贴身侍女,但所谓罗衣飘飘,组绮缤纷,便是如此。
“公子久等了,”管家小姐冲他行了个礼,“我们只是些普通在此做些文人雅士的游戏的小贩,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我摇头,学着师兄教我的样子也朝她行礼。
从何府中出来时我特意让何老爷烧了陈家所有人的画像以免招惹是非,其中一张陈家小姐的画像就是面前女子的样子,看样子她还不知道自己家中已招来了灭顶之灾。
“公子并不是江南本地人吧。“她说。
我穿的是北方服饰,和江南大不相同,见状我便也编了个身世:“我是从北方随父亲和哥哥做些卖铁的生意,只是新鲜看看,但姑娘也不像普通人家。“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满脸通红对侍女说:“唔,映水,我就说哪会有把家投壶开的这般大的……”
侍女倒不像她小姐,仍是神色如常:“公子好眼力。”
这玩意在我看来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的暗器,双方将羽毛剑依次投矢于壶中,以投中次数决定胜负,胜者斟酒给败者喝。她递给我羽毛箭,作势要和我比试,我便也答应了。
她个子很小,掷剑时十分豪放的将袖子撸上去,而脸上认真的表情则像一只小狗。十余支箭矢在她手中轻盈飞出,最后稳稳的落在瓶子里,只可惜最后一个落在瓶沿后弹开了,虽不是十全十美,但作为名普通姑娘来说已经相当不错。
她看向我,而我表情玩味,她有些不高兴的道:“公子来。”
我接过箭矢,掷箭时收了力免得将壶打碎,箭凶狠的裹挟着风,最后却一个个乖乖落入壶中。百发百中便是说的如此。
我抬头看向她,正对上对方惊愕的眼神。
“赐教了。”我冲她行礼。
她只漏掉了一个,但我百发百中,按照规则。她需饮酒,我本想说不必了,可还没等我说出口,她就十分豪放的拿起一旁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一局结束,那陈家小姐上前对我道:“我姓陈,这是我贴身婢女映水,既然公子从北方来,何不来我们这边的飞花令一聚。”像是个话事人。
她说话和气,我也对她颇有些好感,只是我们的动静有些大,周围人逐渐多了,我也不宜久留。只是道:“陈姑娘的好意心领了,后会有期。”二位姑娘还想说些什么,奈何我脚下生风已然离去。想到她的画像,只可惜刀剑无眼,即便有缘也只得下辈子见。
两日后,我接了官府的海捕文书。
对方是一个杀人犯,虽然早已是亡命徒,但我划破他喉咙时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他还想求饶,但为时已晚。手起剑落间,血影翻飞,人头落地。我将首级放到匣子里,便原路返回了,临走时还不忘擦了剑上的血。
入城门不是什么难事,趁着夜色昏暗,我踩着几枚钉在墙上的飞镖轻松躲过士卒的视线。而就当我临近所住的庙宇时,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水蓝色身影,是那日看到的投壶侍女。
而她身边竟围绕着几个彪形大汉,动作明显十分不轨。
三更半夜的,就算是天子脚下都未免万无一失,何况是这江南小镇。
我本是想走的,这与我无关。何况日后我还是要杀她的。可她却看到我,却向我对了口形。
快跑。
现在想想,若是她当时向我求救,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管的。可她让我跑,自身不保,却还舍己从人,只当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意人?
我年少气血上头,想都不想就抖开剑,全然忘了师兄叮嘱我的那些话,‘切记不能感情用事,和自己无关的事不要插手’这些统统被我抛在脑后,那几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成了剑下亡魂。
“公……公子,”她有点被这血腥场面吓到了,一下子坐到地上,“你怎么……”
“晚上有贼,”我皱眉看着她,”你不回家在这干什么?”
她脸一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
“情郎?”我说。
“不是!”她立刻大声否定了。
“小点声。”我捂住她嘴,后者也赶紧禁了声。
既然她不想说我也没兴趣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便道:“那就回家,你是哪家姑娘?”我怕她起疑便假意忘了见过她。
“我姓陈,没有祖上,是夫人捡来做小姐的贴身婢女,”她松开手小声说,“夫人赐我名为映水。
我嗯了一下表示知道:“还能站起来吗?”
她挣扎了两下,又重新坐回了地上,结果非常显而易见。
我只好无奈的抱起她膝弯,对方大惊失色,脸又红了起来:“我……我可以自己走。”
“别逞强了……你脸怎么这么红,”我说,“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我从小就对这些男女授受不亲的没什么概念,认为这些老掉牙的纲常礼教在能否活命面前不值一提,自然也不像寻常人那样注意,只是淡淡的道:“你这种情况就是由于本身锻炼不足导致的。经常不锻炼,导致下肢的肌肉力量非常薄弱就会腿软,关键时刻连跑都跑不掉。“
“……”她不再说话了。
她向我指路,我便跟着她走,实际上我心里明镜似的。
她突然说:“公子呢,公子叫什么?“
刺客不需要有名字,师父平时也总是小二小二的叫我,我便随意编了个名字。
“曲江。”
“那我就叫你曲公子好了,”她笑嘻嘻的说,“曲公子。”
我不置可否。
都说江南养人,渐渐的,我好像忘了我是来干什么的了,映水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愿这一世为公子当牛做马,我说不用,可她却坚持要每日来找我,我看着她的脸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每日来找我,为我这破庙里收拾收拾。我看她那笑嘻嘻的样子,我总觉得她不像是个有心眼的人。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选择相信我的直觉。
她今年十六,我十八,我说这么大的女孩我见见过几个,这么蠢的还是头一个。
她很气恼的作势要打我,我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腕,我第一次知道女孩的手腕这么细,好像只要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捏个粉碎。
我弄痛了她,我说对不起。她又忽然笑了。我皱眉,问她笑什么。她说曲公子您可不像是个会说‘对不起’人。
我再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又忽而不说话了,真是个奇怪的小丫头。
师兄说女儿家的心事比这风云变幻的江湖还要难测,我从前是不信的,现在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缠着我要我给她讲那些走南闯北闯下来的故事,我觉得无聊,反正日子长着呢,是啊,一个天地为家的刺客,反正日子长着呢,便拿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消磨时间。但事实上我只闯过北方,也好在她只窝在江南,也唬得住她。
她说若有来世,定要投个男儿身,也要像我一样走南闯北。
她小孩子,晓得什么。
“你家小姐待你好,有家可回的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嘴里叼着跟草杆坐在庙前闭眼休息。
映水的表情忽而落寞下去了:“这曲公子就不明白了,深宅大院可是要吃人的。”
她又说:“曲公子,日后你若是娶了哪家的千金……一定要对她好些。”
“为什么?”我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对人好有什么为什么。
她叹了口气,只说了三个字。
笼中雀。
“还记得你救我那晚吗,”映水自顾自说,也没想要我个答案,“其实我是向个人去送信。”
我睁开眼睛。
“小姐有个自幼时便喜欢的人,只可惜……”
“那人不喜欢她?”
“也不是,”映水说,“只是老爷不知道这人的存在,已经替小姐说了别的媒。”
“那直接挑明了说不就好。”我说。
“所以我说你不懂。”
她老是这么说,我也不懂她,她也不懂我,我不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什么。
我问道:“那你以后要嫁人吗?”
映水脸又红了起来,小声道:“曲公子不要揶揄我了。”
我眉毛动了动,没再说话。
期间我收到过一个师兄的海东青,他要我早点回去,莫要耽搁了太久,但我并没有回信,因为实在找不出个能说的出口的理由来。我在漠北的日子太孤单了,眼前没有这么多鲜艳的颜色,也没有个能和我说话的人,只有未干的血和凛冽的寒风。
我从前总觉得是我在拿映水消磨时间,是她自顾自的要来找我,要我和她说话。可每当她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又总是期待她能来,或是索性跑到陈府的屋顶上去,听女孩子的笑闹声中哪一个是她的。
我知道我不该对某个人产生依赖。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甚至有了别的心思,映水总有一天也会被她那老爷说媒,总有一天她会嫁人,再也没法来找我。
我不想让她离开我。
乞巧节之前我都没有看到她,陈府最近赶上夫人过寿,也都张灯结彩,这个时候侍女们都是忙的,我去偷偷看她时,她正在院里指挥着一帮小厮搬运府邸的装饰品,好大的派头。
我伏在屋顶上趁周围没人的时候向她面前的墙上扔了枚令箭,箭矢无声掠过,最后锃的钉在她面前的墙上。映水被吓了一跳,赶忙东张西望起来,而我早已闪身到树上。
她没看到人,但思量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纸。
‘乞巧节那天,我会在城中湖那等你到亥时,无论你来不来,我都会在那里——曲江’
她看到我的名字,更加确定我就在周围,但左右也没看到人,便也只好进了屋。
农历七月七日乞巧节,这天晚上,人们张灯结彩,搭建乞巧楼,陈设瓜果,穿上新衣,城中湖边热闹非凡。
我本没指望着她来,这个时候她应陪着她家小姐的。湖边街里读书人祭拜魁星爷,希望自己考运亨通,姑娘们观赏云彩,占卜自己命运的好坏,只有我独自一人。
到了戌时时,映水竟然来了,她气喘吁吁想要说话。
“先把气喘匀了再说。”我笑着说。
她大大的喘了两口气才说:“陪小姐做了一天女红,累死我了。”
看来各有各的不易,我自幼时的生活便是每天与刀剑和毒打交道,而听说姑娘们自幼时开始便要学习技艺以求练得一双巧手,也是辛苦。
今夜的云挡住了月亮,可湖中漂浮着大大小小形式不一的花灯却恍若星空,一时间让人不知身处天水之间。
映水说:“我也想放。”
我见状便向路边一个卖灯的小童要两盏灯,谁料那孩子竟是那天投壶时将我带去的那个。他见到映水很亲热,便索性将两盏都送了我们,映水没推辞,笑着说下次有生意还来他。
“书生祈求前程,二八女郎祈求姻缘,或盼子嗣,或求平安,或欲富贵,凡有所思,皆可写入花灯,”映水说,“这些灯会带着生者的祝福、思念、希冀传达给故去的亡者。
说着,她在花灯上写了几笔。
“你有什么要求的吗?”我问她,我很希望能为她做些什么。
“你求的是什么?”却她反问我。
我直说:“只求映水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她慌慌张张的像是咬了舌头:“你又骗我。”
“我才没有骗你。”我说。
湖中不少撑船赏荷的年轻男女,我便提议也要租一条。映水很意外的样子,说我难得主动提出什么来。我们租了条船,我则亲自来撑船。上船时,她险些没站稳扑到我身上,我伸手拉了她一把,我心跳很快,我想我们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她一定能感受到。
在岸边和船上看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如果说从岸边流向湖中的花灯是生者的祈愿与哀思,那么湖中的花灯则是灵魂的休憩之地,我从不相信来世,可这一刻却信了。
映水坐在船上,一手托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问她在想什么,她说:“神仙真的会听到吗?“
“会听到的。”我说。
“神仙需要可怜的人太多了,”映水说,“那小童也是个无依无靠的人,爹赌钱跑了,跟着娘做点零零碎碎的小生意,日子过的不容易,卖了这么多盏河灯也从未看他真正得到什么。”
我向来看得开,在她面前却难得固执起来。
“我从不骗人,”我说,十分蛮不讲理,“我说能听到他就能听到,他若是不想听我也能让他听到。”
她似乎释怀了,笑又重新出现在脸上。
映水明明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有时却显得像个小孩子,有时她的笑让我想起大漠中的月般清澈,但却比那月更有人情味,不像那样苍凉。
“有人说过你很好看吗?”我问她。
“不记得了。”她说着,将这话又抛了回来,“曲公子倒是一定有的。”
我没想到她竟还能反将一计,顿时一愣,心随着她的话砰砰直跳,但面上还是轻描淡写的,答道:“不曾有。”
她见我如此,也没再跟我插科打诨。
“荷花也就这两月开的最好,”映水说,“下月再想看到就难了。”
“你要是想要我就给你种上,”我转头看向她,“肯定能让你每天都能看到。”
她摇头:“曲公子能像现在这样陪我说说话就很好了,倒也不必如此。”
我想说,殊不知是我在陪她还是她在陪我,想着,我将船停了下来,走到船肚中想对她说出我心中攒了很久的话。不料她却突然打断了我。
“曲公子!”她很兴奋的抓着我的胳膊,“快看!是并蒂莲!”
一茎两花的并蒂莲,是同心,同根,同福,同命的象征,实属罕见。此刻我们的身体贴的很近,我能感受到他在我耳边的呼吸声。
我什么也没说,转而跳下了船,下船之前听到了映水在叫我的名字。
我入水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声响,不一会儿又游了回来,手里拿着那朵并蒂莲。
“衣服都湿了!”映水惊愕的看着我,想赶紧把我拉上来,“快上来!”但我轻轻一跃就上了船,连船身都没有晃动一下。
“你怎么……”她小声说,“这么厉害……”
这有什么。小姑娘就是好哄,不用摘星星摘月亮,摘朵花就觉得你很厉害。
夏夜的风都带着温度,我在船上等风自然的把我自然吹干,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灌木中飞舞。映水小心翼翼的把那朵荷花放在一旁,突然转过身来突然不轻不重的打了我胳膊一下。
“你干什么!”她很激动的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姑娘训。她气的指着我说不出话来,嘴嘟起来像个河豚。半晌后,她应是实在没想出什么话来骂我,只好又恨恨的揍了我一拳。
至亥时时,她说这时候她家小姐要找她呢,我便送她回去。进府时我一个大男人跟她待在一起不太好,侍女夜半三更的回来也容易被人说闲话,我便从屋顶送她进去。
我带她登上屋顶的时候映水很开心的样子:“曲公子,这就是话本里说的飞檐走壁吗?”
我笑她蠢,轻功可是每个刺客的基本功。
我把她放在院内后便想走,不料她却突然说了一句:“……你好像什么都会。”
我顿住了脚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说着,又走近了我。
她在我背后,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她在贴近我。映水过去从没有怀疑过我,但如今这一句话却让我脊背发凉。
照刺客的规矩,我应立即杀她不留活口,免得让人猜出来身份,可我又不能这样。我只好尽量稳住军心,转过身向她露出来一张算得上是轻松的笑。
“日后你就知道了。”我说。
她用很可爱的眼神看着我:“地方官?”
“……不是。”
映水还想开口,我捏捏她的脸道:“别问了。”她便不再说了。
“那日你就在这?”
“映水,”我没回她的话,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我想娶你。”
她脸一下子红了,像是樱桃的颜色,我曾经在皇宫中见过那种植物,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很俏丽的红。
“见不到你我就会想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谁。”我面上毫无波澜,实际上心中早已掀起轩然大波,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我的耳尖在变得越来越烫。
我没问她是否也像陈小姐一样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本该问的,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我感到我的嗓音在发抖,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显得那么局促。
“我喜欢你,爱你,也想……”
“老爷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小姐对我也情同姐妹,映水无以为报。”她却突然打断了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恭敬的向我行礼。
“曲公子长得俊,又见多识广,身手还好,”她咽了下口水,“也定会招那些闺阁千金的喜欢……”
正巧这时传来了脚步声,她便赶紧掩上房门走了。我也只得赶紧闪身离开。
屋内能很清楚的听到女孩子的笑声,我很生气,想发或且不知道要对谁,忽而感到一股逼人的剑气朝我脊背袭来——
我旋即转身以正身面对,只见对方是一名狼头面具黑衣人!对方挥刀斩来,我以剑格挡,另一手向他咽喉放出毒来。对方见状立即借房梁一跃,落到地上。
我还想再挥剑,对方却一迭声的叫住我:“是我是我,不记得我了?”
“……”
我并不说话,只是冷眼看他。
黑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副熟悉的面容来。这人名叫典良,和我不同的是对方是独身刺客,我师兄不知为何跟他挺熟,因为这个我们也见过几面,但由于没有利益冲突并没有真正动过手。我心里很清楚,刚才那几下他只不过是在试探我。
我和他二人动作虽大,但好在瓦片却几乎没有什么响动,也努引人注目。我跳下房顶,问他:“你怎么在这?”
“有人要我杀这户人家,”他说,“啧,可惜了,书香门第还是良民……”
我说:“那你找错人了,按先来后到的规矩这也是我的生意。”
典良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刺耳,像是寒鸦。
“我看你也无心要做这笔生意,不如让给我,”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姓何的那老头子说了,对刺客来说本是一晚就能解决的事,偏要拖了近一月,几次派人去找也横竖抓不到你,就知道你这是撂挑子了——”
我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甚至不想让他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就会替你做没做完的事,”他说,“不过别担心钱的问题……”
还没等他说完我便剑刃出鞘,剑尖指着他喉咙,只要稍微一用力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斩断他的喉咙,剑身都煨了毒,百步之内必死。但实际上我从未这样连剑都拿不稳,更别提杀人了。
典良对着这场面却也不恼,反而还是很开心的样子。他虽看着像个浪荡登徒子,但实际上深不可测。
“你笑什么?”我极力压抑住心中的恐慌。
“啧,小屁孩脾气还不小。”他很轻浮的哦了一声,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拉长语调,“那姑娘,你喜欢她?”
说着,他两指夹住锋利的剑刃,“身手不错,出剑速度也快,不过还欠火候。”
“我也不愿棒打鸳鸯,”他继续说,“到时候我肯定让她死的轻松些,若泉下有知还要感谢你。”
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只得反笑道:“不怕我带她跑?”
“一个侍女而已,跑就跑吧,”典良说,但那会让我感觉很不爽。”
我们之间也再没什么可说的,他转身遁入了黑暗,而我也离开了陈府。
如今何氏的时限提前,我只想着日子还长,却没想到眨眼间它却如同白驹过隙般悄然流逝了。
而在与典良见面的后的那几天里,我一直隐藏在陈府周围,而我令我感到无比心慌的则是接下来不可避免发生的事以及我实力的不足。
若是我有实力,别说一个典良,来十个我都不怕。但他说的没错,我还欠火候。这些天我都不能来找映水,甚至通知她都不行,我和典良都身处黑暗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某一方做出头鸟。
我能看到映水这些天在府中进进出出,有时四处张望像是在等我,我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难受。
我有一个自私的想法。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该来的还是会来。
我看到典良手中锋利剑端闪出的寒光让我的眼睛发痛,空气中的的血腥味让我不寒而栗,他斩下门口小厮的头颅——他不像我,根本不用掩人耳目的接近这里。
女人的尖叫声和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不知道谁在混乱中撞翻了烛灯——霎时间,火舌窜起来老高,像一只能吞没一切的鬼,把这里的一切抹平。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很简单,只需要避开典良,找到映水,带她走,从此在他人眼中人间蒸发。只要我想躲,几乎没有人能找到我。
映水可能会伤心吧,毕竟她总是多愁善感的——但这家人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要带走我想带的人就行了。
我发现她时,她正死死的抓着陈家小姐的手似乎在寻找出去的路。正门已经被典良封死了,她们两个寻常女子靠自己是出不去的。
映水见我提着剑来了,似是以为自己看到了救星,想要叫我的名字,可还没等开口,就已经被我拦腰抱起。
看她的表情应该是希望我救她家小姐的——我有一瞬间想,好像我在拆散对苦命鸳鸯一样。
但仅仅是一瞬间,我就用寸劲让陈家小姐松手,一方泄了力,映水再怎么想抓住她在我面前也是无济于事,她眼睁睁的看着典良不知从何处出来,斩断了陈家小姐的脖子,而我则带着她闪开免得身上溅到血。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面前所有的声音就一群没了动力的西洋木偶,戛然而止。
“曲江,”典良又是摘下面罩,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来,“好久不见。”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么紧张干什么,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白长一张这么俊的脸了。”他完全无视周围熊熊的火焰和可能正在赶来的官府。要知道虽然海捕文书有时会用到我们,但这种明面上的烧杀抢掠他们可不会坐视不管,要是被抓住了只有死路一条。
我把映水放到一旁,她没什么反应,估计还没反应过来。
典良见状说道:“想跑?你若是独身的话我可能追不上你,但如今你携家带口,想追上你太容易了。这样,你让我把她杀了,我们来比试一场。”
我没说话,只是手按在剑上随时准备找准机会割断对方喉咙。
刺客的执念如同剪不断的蛛丝般牢固,但凡被盯上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今日若是没能杀他,日后就有数不尽的麻烦。
说时迟那时快,典良的执剑直冲我面门袭来,我见招拆招以剑还之——霎时间,剑刃碰撞的声音连成一片。
典良招式狠辣,果真犹如独行的饿狼一般,每一部都是为取我性命而来。我额头上挂起了汉,只能一边改进攻为防守,一边步步向后退寻找可能逃走的时机。
“有意思,”典良说,“跟我学怎么样,保管你三年之后无人能敌。”
”我若是无人能敌第一个杀的就是你。”我说着甩开剑花。
“那真是太好了,”他语调像个无心的疯子般,“还不快谢谢师父我教子有方。”
正当这时,一根燃烧的横木砸下来,切断了我与他的交锋,我趁机带着映水离开了这里。
天上下起雨来。
按正常来讲我们应离开江南,往乘船的东岸走,可天上乌云越积越厚,一时半会儿雨定然不会停,我只得先往西岸去。
映水起先没有挣扎,也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只是像一具失魂落魄的空壳一样靠在我身上。
“那个人……是要来,杀我的吗?”
“不是,是要杀你们家。”我觉得她明知故问。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说,我因为她的心痛而心痛,但我却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要从何说起,“只是对于某些人来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可老爷又没做错什么,”她的语调逐渐升高,我胸口的衣服被她抓出印子来,“为什么……!”
她没说出本应存在的后半句话。
为什么?为我实力不够?为典良的剑太快?为天道不公?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映水如同老化的机械一般,不断重复着一句我无法回答的为什么。
片刻后,她的话突然转了我身上:“你不是什么都会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脚下踩到一块湿滑的石头差点摔在地上。
“我不是什么都会,”我说,“我又不是神仙。”
“不行,我要回去,”她又挣扎起来,“太太小姐……”
“小姐已经死了。”我说。
“她没有!”映水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咆哮了,
我从没有见过她这样子,况且现在我又不是在和她散步,而是逃命。只得先尽量安抚她:“你先冷静点。”
她不听我说话,只是不断挣扎,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我听不清的只言片语。
我自诩没有什么耐心,这辈子的好脾气在她身上都快用尽了。
“人死在哪有那么重要吗!”我尽量遏制着怒气,可声调还是不由自主的升高,“那么多人死还不是连个尸骨都不剩,人死了烧成灰谁还认得谁是谁?!”
她大概是被我吓住了,总之不再挣扎。我松了一口气,也没再说话。
雨越下越大,好坏参半。雨会掩住我的痕迹,但同时这天气又不能行船,只得先找了处客栈。
我以为映水会怪我,但她没有,她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接受事实需要个过程,在客栈的这一夜,我希望她在梦里接受好。
我推门进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店小二看了也没有怀疑,只当我们是来此处避雨的普通人,直接给我们开了房间。
我将银子按到他手里,告诉他不用找了,小二喜笑颜开,立刻殷勤的为我们引路。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说出去多少都有些伤风败俗,可今是不同往日,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我只得将映水放到榻上,拉了屏风叫她换上干净衣服。
她没什么反应,我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屏风后露出少女曼妙的剪影来,可我却一点心猿意马的动像都没有,只想着接下来该如何。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算是杀人的买卖也有人天生就是做这块的料。我第一次握剑时师父就这么对我说,有的人你就算努力一辈子也赶不上他的影子。
我想过带映水回漠北,可那的风沙太大根本不能让人“生活”,我猜典良的性子定然是个死脑筋,抓住一点就不放手,我不想为师父和师兄带去麻烦。
屋里有面铜镜,我看着自己,大雨已经冲掉了我身上的血迹,露出衣衫原本的颜色来,倒还真显得我与旁人无二。
“映水,”我叫她,“跟我走,我们逃的远远的。”
屏风后的身影动了动,向我走来。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如今看来像是恢复了些,可脸色依旧苍白着。
“我不是已经在跟你逃了吗。”映水苦笑。她说的不无道理。
她在我后方脚步微顿,紧紧抱住了我的腰,力度大的好像这她在这世上只有我了一样。
“对不起……我……我拖累你了,”她有些哽咽,“我不该对你那么说话……”
我转过身去也抱着映水安慰她:“不必对我说这个。”
她先是伏在我的肩头小声哭泣,不断的说着对不起,没有称谓,不知在对谁说。后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在看到家人死时都没有这般难过,如今像是发泄。
她渐渐哭累了,巨大的伤痛和体力耗尽之后随即而来的就是困倦。她靠在我身上,直到我把她抱到床上也拉着我不让我离开。
我轻声说:“我不是什么从北方做生意的曲家少爷,我从漠北来,是名刺客。”
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但很快又闭上,只是很小声的嗯了一下证明她知道了。
“怪不得你知道天南地北的那么多故事。”她小声说。
我替她盖好背,我想,这一夜至少希望她能做个好梦。
到了后半夜雨渐渐停了,我把映水叫起来,她似是梦魇,嘴里叫着好多人的名字。听见我叫她,她忽的醒来,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着其他人。
“我梦到我回家了。”她说。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没有家的概念,也自然无法安慰她,只是抓着她的手道:“别走散了。”
她低着头,同样没有回应。
西岸有渡江船,且越往北我就越熟悉,那里更适合躲藏。
快要到陈府时,映水抓着我手的力气在一点点加大,我只能搂着她的肩,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哪怕只有一点点。
“曲公子,”她说,“万一还有活着的人呢?”
“那人杀人从不留活口,”我说,“如果真的有,那也只是陷阱。”
“可我活下来了,”她又说,“万一呢,哪怕有像我一样……”
我本应该拒绝的,没准对方就会在这蹲守。虽然此刻是利于我的黑夜,但典良的潜伏能力并不在我之下。可我知道我无法拒绝她。
“我带你回去看一眼,”我说,“就一眼。”
一片狼藉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和血腥气。有官府人来,我看到那何氏假惺惺的兔死狐悲,没有典良的身影。我按住映水,不多时,她钻到我怀里来抱住我。我只好带她离开。
在东岸我抢了条船走,那船夫见我提着剑一身杀气,吓得话都说不明白。我直言,要不你死,要不留下这条船。他果断选了后者,但我还是给他留了点碎银子。
“曲公子,”映水对我说,“若是老爷和大娘子活着会怎么想?”
“他们会希望你好好活着。”我说。
我以为映水很好懂,谁料她的心思我却从没懂过。我不懂她为何会对一个死字纠结如此之久。
“我宁愿下去陪他们,”她说,“我有何脸面活着。”
我撑着船,亦如那夜满池河灯,水天相接。可今时不同往日,早已物是人非。
我转过头看向她,她则看着水面的倒影。
“你死了你让我怎么办。”我说着,她忽然就愣住了。
我问她:“你要我怎么办。”
“你净是想着那些人,何曾想过我的感受,你以为我不在乎你吗。”
我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不是生气,只觉得有些发酸,她话语中从没半点有过我。
也许是我态度强硬,让她觉得有些事不能对我说,我也不理解。但从那之后,我们都对从前的事绝口不提。
我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生活,诚然,这称得上是生活而不是如从前那般活着。我的剑钝了,取而代之的是像普通人一样的男耕女织。我对外称她是我远房表妹,而对于我曾说的想要娶她,似乎我们都忘了。
我曾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但该来的还会来。
“上次你临阵脱逃,我不放在心上,这次我们堂堂正正比一次,在你女人面前别丢了面子。”典良站在我面前,提着他那把剑,只是他的杀气变得更强。
“笑话,”我强撑着恐惧,“都是刺客提什么堂堂正正。”
我上次摸剑柄不知是猴年马月,而典良提剑向我刺来,速度比记忆中还要快,力道也更重。我格挡了两下就知根本比不过他。
“多久没练过了?”他说,“好慢,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映水听到声音出来,我想叫她跑,但又没有功夫分出其他精力来。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希望她能明白,吃老底的功夫能让我拖住典良一段时间。
“你还有功夫担心别人?”典良很轻慢的笑了一声,紧接着,我就感觉胸口一阵剧痛,剑尖刺进来。而他却特意避开了要害,没有直接取我性命。
“在我面前就暂且放下吧,”他说,语气像是在对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这剑太重,你拿不起来。”
说着,他走向了映水所在的方向,我一直都说映水傻,这时候也不知道跑。我想动,可我的胸口却很痛,眼前事物也逐渐模糊起来。
骨头和刀刃相碰的那一刻,我感到胸膛里的某样东西仿佛碎裂了一般的痛那些流丽的笑也仿佛在刀光剑影间翩然消失了。
这时候应该下雨的——我想,这样我就可以假装自己不知道脸上流下来的是血,或是雨,亦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但从那之后江湖上一直流传着,戴着狼头面具的人又多了一个。
“你的招式太正派了,跟着我能学些不一样的……年轻,有天赋,”典良说,“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些好言好语劝着,都是被你祖师爷揍大的。”
我不说话,可他却继续说:“但我最后把他杀了,也算是圆满。”
下雪了。
江南那触不可及的雪。
手上一旦沾了血就再无法洗净了。
这一次回江南我做了很多事,景还是当年的景,水还是当年的水,乞巧节照样热闹非凡,照样有读书人仕途难觅,女儿家心事难解。
这江南之景依犹在,而人却已不复当年。
我从没保护得了我在乎的人,我不知她是否喜欢我,或者哪怕只是说在意过我,我都不知道。
跟着典良这些年,最后他却死于我手,像他口中的那些人一样。他也知道终有这一天。
庙里的师父说木鱼声所消磨的时间可以埋葬一切,我从前虔诚的深信不疑,而时至如今我只相信部分——时间会埋葬那些不真切的,而使在心中惦念的愈发深刻。
桥上有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和一名女子,女子的手绢掉在湖里,男子笨手笨脚的正想往,一身白衣那样惹眼,如同那日我初次见到映水时满天的焰火,把黑夜晃的如青天白日一般。
师父死后师兄对我说:“师父一开始为仇而活,后来大仇得报又开始为了酒,但从那之后,他再没为了某个人而活。”
“师父这人一生百毒不侵。拿蛇毒蝎毒当下酒菜……最后临死前却还惦念,可笑。”
百毒不侵,却也唯情毒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