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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临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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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周围的大院热闹得不行。
年纪小的孩子们扎堆在扔摔炮,谁的摔炮更响,谁就更厉害,输了的得管赢的叫大哥。
年纪大点的在院子里打雪仗,一路撵到了门口路上,跑得慢的一下被灌满一脖子的雪,又冻又凉,骂骂咧咧地抄起一团还击回去。
补锅匠又在风中哼着京剧,今天唱的是一首《满床笏》,这是个热闹的应节戏,讲的是唐朝名将郭子仪,七子八婿都是朝廷高官,来给郭子仪祝寿的时候,笏板太多,放满了床头。
这是大家族兴盛的象征,也是人丁兴旺合家团聚的憧憬。
可此时,涂山青看着人去屋空的四合院,只品尝到了无尽的落寞和荒凉。
她看着洋洋洒洒的飞雪,一时出了神。
犹记得去年这会儿,刚刚新婚不久的二哥,正领着嫂子去回门,从嫂子娘家回来的时候,也是下了一场雪。
那一天,小两口琴瑟和鸣,笑意融融。
还记得前年这会儿,刚刚婉拒了媒人的大哥,笑着从雪堆下面翻出一口倒扣着的咸菜缸,把生了冻疮的老妈推回屋里去,说今年的咸鸭蛋他来腌。
那一天,老妈一个劲地夸大哥孝顺,要是能早点娶个媳妇,就更孝顺了。
还有……
不知不觉,涂山青湿了眼眶。
她可以把毕家的人气跑,却没办法把自家的人救回来。
她好没用。
她也尝试找门道去看望爸妈他们,可是她连门都进不去,她真的只剩坐以待毙这条路了吗?
她不甘心啊!尤其是她二嫂,还怀着孩子呢。
她看着这不知何时们停下的大雪,神思恍惚。
肩头不知何时落下一件军大衣,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走了出来,说道:“我想想办法,一定让你跟他们见上一面。”
“谢谢你。”涂山青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转身去了厨房,尽一尽地主之谊。
她刚把柴火点燃,才拉了一把风箱,门口便慌里慌张地跑来了一个人。
毕超美跟被狗撵了似的,扶着门框大喘着气,喊道:“青青,青青快,你嫂子受了刺激,昨天就不好了,已经疼了一天了,我妈说她怕是要生了,你快想想办法。”
“什么?”涂山青猛地回过神来,掀开厚重的军大衣,连大门都顾不上落锁,直接冲了出去。
这时候也顾不得跟毕超美划清界限了,她边跑边问了下情况,这才知道毕超美搬去的那家正好有个军医院的妇产科医生,这会儿被叫过给临盆的二嫂接生去了。
涂山青再次确认了一下:“我嫂子真的要生了?”
“真的不能再真了,对了,你赶紧回去拿上抱被什么的,快,我想办法钻狗洞给你把孩子偷出来!”毕超美没办法走正门进去,只敢钻狗洞偷听。
可这算什么事儿?
涂山青赶紧回头,先把产妇和小婴儿用的东西拿上。
这些东西老妈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念叨着嫂子肚子大,说不定会提前发作。
她刚刚太着急给忘了,这会儿匆忙跑回家里,发现贺砚刚把灶膛的火熄了,手里还拿着锁头,比她考虑得周到多了。
不过她来不及多说什么,赶紧把待产需要的东西全部找出来,一个人拿不下,便招呼了贺砚一声,最后留下毕超美帮忙锁门。
毕超美拿上钥匙,还没追上去,就被他妹妹毕超英逮了个正着。
毕超英赶紧抢了钥匙,把他往家撵:“你快点回去,我去帮忙看着点,咱爸正在气头上呢,你别再往外跑了!”
“那你记得告诉她狗洞的位置啊,她不知道在哪,你快去。”毕超美没想到妹妹这么贴心,感动之余,又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超英能不能顶事儿呢。
毕超英白了他一眼,没理他,自顾自追赶涂山青去了。
结果到那一看,贺砚他老子也来了,那看守的士兵一看来的是贺将军,二话不说就放行了。
而贺砚,正大包小包的提着必需品,招呼着涂山青一起进去。
毕超英叹了口气,心说自己哥哥怕是没戏了,便喊了涂山青一声,把钥匙扔给了她。
涂山青接过钥匙,说了声谢谢,转身进去了。
看押他们一家人的地方是以前的一个劳改所,年初劳改所搬迁,这里便空置了下来,没想到这次物尽其用了。
因为里面只关了他们一家,所以还算清静。
她赶紧找到嫂子所在的牢房,把东西一股脑儿送了过去。
她妈也从隔壁牢房被转移过来了,母女两个一个在牢房里守着,随时准备帮忙分娩,一个则出去找火炉子烧热水。
贺砚见状,沉默地走过去帮忙。
最终折腾了三个多小时,生了一对龙凤胎出来。
连名字都来不及取,就被贺驰把两个孩子抱走了。
涂山青一头雾水,想追上去,却被贺砚拦了回来:“别去,我妈刚好从外地回来,等会就说是她捡的,在我家养着。”
“什么?”涂山青还不知道两个孩子的生活已经安排好了,更没有想到,贺驰伯伯居然愿意在危难之中帮忙把两个孩子护在羽翼之下。
她忽然泪如雨下,一头扎进贺砚怀里,泣不成声:“谢谢,谢谢你们。”
“回去再哭,再不走来人了。”贺砚知道,他老子真的尽力了,要把这边看守的人都买通了谈何容易,很多人不过是看在贺驰还没有退下来,余热尚在,勉强给了点面子。
要是继续耽误下去,少不得被有心之人通风报信。
便赶紧催促她离开。
涂山青不知道这一走猴年马月才能再见到爸妈兄嫂,忽地松开了贺砚的手,转身跪在了他们面前:“爸,妈,哥,嫂子,你们保重,我会尽量想办法写申诉书的。”
“没事的孩子,你贺驰伯伯都安排好了,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快走,别白费了他一片苦心。对了孩子,你和贺砚婚约的事,他大哥跟你说了吧?事急从权,我和你妈也没问问你的意见,你——”当爹的怕女儿有想法,还是解释了一下。
涂山青摇头又点头:“没关系的,我都明白,我愿意的!大哥,爸妈拜托你了,二哥,你照顾好嫂子,我走了。”
话音刚落,她的身侧也落下一道身影。
贺砚跪在了地上,一把牵着她的手,给涂山家的亲人拜了三拜:“形势所迫,今天就当我和青青拜过高堂了,爸妈哥嫂,你们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