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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会客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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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隐说的:“走走吧。”他讲话一直惜字如金,这么不善表达的人,高洋怀疑自己当初是怎么跟他交流的。
他说走走,她就跟着他走。
于是那天,他们在落日的余晖里,穿过她们家门前那条小巷。走路的时候,他们离的很远,一前一后,仿佛两个陌生人。小巷两边是简陋的平房出租屋,卖煎饼的,卖蔬菜水果的、卖日常生活用品的商贩到处都是,还有挤的乌压压的人群。
在人来人往中,高洋的眼中只看到那片冷清的白色,那白,单调的凝结在一起,如雪花般洁净,跟这条斑斓的小巷格格不入。
高洋心里惦记着米粒儿的鸡蛋羹,追上他说:“不早了,这条街走到尽头,你回去吧。”她佩服自己居然能把话说的那么流畅,“谢谢你特意过来看我,以后,请不要来了。”
罗隐站定,不说话。
前面是十字路口,高洋没有犹豫,径直向右转了,尽管那个方向并不能回家。她告诉自己,走过去,千万别回头。
可是,脑袋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一样,在走了不到一百米的时候,她还是向后转了,她怨恨自己,鄙视自己,可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罗隐。罗隐果然跟她想象中的一样,站在路口处没动,他依旧清瘦挺拔,一袭白衣在傍晚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黯淡,像老照片霉黄的感觉。
她的心又回答久远的学生时代,以前,每次两个人一起出去玩儿,回学校的时候,她都跟他说:“你先回去,我要看着你走。”他也会说:“你先,我看你。”每每争执不下,她便说:“一起走,谁也别回头,好不好?”于是,她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奔向宿舍,中间,偶尔不经意的回头,发现罗隐根本没动,依旧站在那里。
后来,他吻着她的头发,轻声细语的跟她说:“高洋,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只要你一回头就能看见的位置。”这是他说过为数不多的“甜言蜜语”,如观音菩萨给孙悟空下的紧箍咒一样,深深植根高洋的记忆。
这些年,每次走在路上,高洋都会不断的转身,可能并不是为了等什么,只是回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又以为或许那个人根本不曾出现过,所有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她不肯放弃的总是回头,都没再见过他的身影。
可如今,他就那么突兀的站在身后,又能如何?
他回来了,可是,经过那些风风雨雨的阻隔,他们,已经形同陌路。
前面路口,再转一个弯,罗隐的身影已经遥不可见,但高洋就知道,他一定还站在那里。
好在,这个城市的路四通八达,她可以从另外的方向回家。
米粒儿已经等的不耐烦,扬着小脑袋可怜兮兮的说:“我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她拎着几枚鸡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没想到楼下没有,去超市买的,时间就久了点。”
米粒儿龇着小白牙,嘻嘻的笑着,“要知道让你跑那么远,我就不吃鸡蛋羹了。”
高洋猛然想到罗隐,他在楼下等了六个小时,他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下楼,如果米粒儿没说吃鸡蛋羹,她或许这一天都不会下楼的,那么,他会一直等下去吗?她不能再去想。
晚上,高洋跟米粒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说腿垂着涨得难受,她就抱着她,让她把小脑袋枕在自己膝盖上。
电视上正播汽车的广告片,拍的很唯美,梅赛德斯奔驰,米粒儿看到直感叹,这车好棒。她喜欢汽车,喜欢篮球,喜欢枪械玩具,喜欢男孩子喜欢的一切。尽管高洋已经很刻意在引导,但她还是男孩儿性格多一些。
后来,高洋起身去关了电视,放动画片《西游记》的光盘,她想让米粒儿知道:不管啥保时捷、法拉利还是奔驰,都比不上唐僧的白龙马,那才是纯粹的‘宝马’,能说话,会变形,要多牛叉有多牛叉,而且还是绝对的限量版,可遇不可求,而她现在喜欢的那些汽车,不过是堆废铜烂铁。
可是,她拿错了碟片,片子的进度刚好停在神猴出世那段,看着大石头突然裂开,孙空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米粒儿突然问她:“我也是像孙猴子这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对于她的来历问题,高洋从来不敢多做解释,怕说多了,她敏感的小脑袋会胡思乱想,于是,只好敷衍她说:“你当然不是从石头缝里出来的,你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啊。”
她听了,打量了高洋的肚子半天,还伸出小手摸了摸,问:“我出来的时候,你的肚子也爆开了花吗?怎么好的?”
高洋无言以对,尴尬的笑着,为了避免被她看出来,于是,假装站起身去找弟弟,嘴里还别扭的叫着:“弟弟乖,帮我拿拖鞋过来,不听话打你屁股了。”
小狗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叼着拖鞋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米粒儿鄙夷的说了声:“真狗腿。”跟高洋平时说话一个调调,她赶紧自省,是不是带坏了孩子?
后来,米粒儿偷偷的嘻笑起来,跟高洋说:“我前几天看了科教频道,讲了人是怎么诞生的。”
高洋愣住。
米粒儿抱紧她的胳膊说:“电视里说,妈妈生孩子的时候特别疼,他们还说当妈妈,特伟大。”
这些话,让高洋心里五味陈杂,她想到当初柳婷婷抱着不满月的小婴儿来找她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她说:“你帮我看一下孩子,我晚上就来接她。”可是,她再也没来过。
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柳婷婷抛弃这个孩子?生她的时候,那么疼,她都没放弃,可是,为什么后来她却不要她了呢?
米粒儿用小脸蛋蹭了蹭她的手,小声说:“妈妈,我好爱你。”她很少跟她叫妈妈,一直以来,高洋都不刻意教她那两个字,偶尔,米粒儿也会喊她的名字——高洋,像柳婷婷那样,颇有气势的仰着头,挑着眉喊。
高洋抱着她,眼睛又不争气起来,晕开了满脸的泪。
高洋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星晷集团投资的电视剧《新夜》,终于敲定男一号和女一号,男的是韩国当红小生崔闵西,女的是一直在好莱坞发展的华裔女影星庄菲菲,俊男美女,简直抢尽了偶像剧的风头。但《新夜》却不是偶像剧。
开机仪式那天,韩承业带着一干演员接受媒体采访,高洋被排在第六位,她不知所措的对着无数镁光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有媒体记者询问韩承业为什么要启用一个没有名气的新人时,韩承业微笑着说:“每一个大牌演员都是从新人过来的,只要她符合角色要求,不管是不是新人,又有什么关系?”那是那天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后来,回答别的问题,都简洁明了,用一两个字带过。
对于他的惜字如金,有些记者抓狂的简直要吐血。
发布会后,就是庆祝酒会,奢华的自助餐,比王府饭店的自助餐更让人瞠目,彰显着星晷的气派。
高洋不习惯被人围着问东问西,况且,她也没什么光辉历史,等着人问,于是装了满盘子的食物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去大快朵颐。
苏艳谨比往日更显得喜气洋洋,穿着一身洋红色曳地小礼服,张扬而不失优雅。她站在韩承业身边,陪他在众人间斡旋,颇受瞩目。她跟不同的人交谈,可谓左右逢源。
她在任何场合都是自信的,那份自信,让同为女人的高洋惭愧万分,于是,她的头更低了,完完全全的埋进了盘子里。
酒会的饮品都是洋酒,高洋试了试,比想象中的醇厚,就多拿了一杯。
她酒量不错,得益于小时候父亲的熏陶,一岁半的时候,就开始拿筷子沾着白酒给她尝,后来读到高中,她已经开始可以跟老高同志你一杯、我一杯的对着喝啤酒了,尤其到了高三,学习压力那个大,每晚开夜车的时候干脆喝一厅百威来提神。
上大学的时候,当然也没少跟陈楚她们喝,后来,直到把罗隐喝趴下才又一次证实了她的酒量不容小觑。
罗隐的酒量不怎么好,当然酒品也不好,喝多了就拉着高洋唱歌,唱“Every night in my dreams,I see you,I feel you,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Far across the distance and spaces between us,You have come to show you go on……”唱着唱着就借机倒在高洋身上,那时候,他老说她身上香,有槐花的味道,他借着酒胆,吻了她,他的唇凉凉的,擦在她耳边,痒的她直想笑。
那时候,她们都爱笑,包括陈楚、柳婷婷和岳小薇,陈楚拉着罗隐的胳膊,说:“你喝多了,那是高洋,你不能吻高洋,我才是你女朋友……”
罗隐拨开陈楚的手说:“让我好好想想,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完,他彻底倒下,趴在路边呕吐不止。
那时候,他们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可以毫无缘由,毫无征兆的爱上一个人,可以在青春的草原上信马由缰,恣意驰骋。
高洋举起第二杯酒的时候,却被一只大手拦下。
韩大川放大的脸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他笑嘻嘻的说:“原来你躲在这里独乐乐啊!”
高洋瞅了他一眼,有些不悦,说:“我不愿与人乐乐,不行啊?”
大川还是耐心忽略掉她语气里的不友好,捧着自己的酒杯说:“我到处找你……”
高洋问:“找我有事儿?”
大川说:“没事儿,就是找你一起喝一杯,预祝你事业辉煌。”
高洋看着酒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自顾微笑,她舔了舔唇畔的残渍,十分诚恳的说:“我从来没想过要辉煌,只想有份稳定收入,多赚些钱。”
大川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下不都能实现了吗?还有什么不如意?”
高洋啜了口酒说:“没有了。”
大川举着杯子,说:“既然愿望实现了,那,不想跟我喝一杯吗?”
高洋打量了他半天,漆黑的剑眉,漆黑的眼,挺直的高鼻梁,长得挺周正一孩子,就是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明朗,还带着天真的顽劣。怪不得他妈要担心他被用心不良的女人勾引呢,他还真是这么一副纨绔子弟的潇洒模样,绝对值得勾引。
但高洋绝不是别有用心的女人,所以,她还是自动离他远点儿好,倒不是因为她妈的威胁或者别的,就是觉得大川对她来说跟别人不一样,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所以,面对大川的提议,她显得兴致寥落,摇摇头说:“我不想。”
大川观察了她半天,觉得今天的高洋跟往日确实不同,冷淡的过分,其实早些天,他就发现她对自己的态度不像从前那么随意了。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了,那次他求她再去看看他爷爷,她就一副置之事外的态度,一点儿都不像她的作风。她不乐意,他也没勉强她,怎么就跟他生分了呢?他反省了好些日子,总是不得要领,于是,蹙紧了额头问到:“高洋,你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现在合同签了,就不拿我这个中间人当回事儿了,是吗?你不会觉得我现在没一点利用价值,打算就这么把我一脚踢开吧?”他是开玩笑的试探,只是想激激她,看能不能得出什么有效信息。
但高洋说话却滴水不漏,“一脚踢开你不便宜你了?我打算‘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她挥着拳头,比划着。
弄得大川很没脾气。
看他还站在旁边,高洋耸耸肩,说:“你不离开,我离开。”她端着空酒杯,显出对美酒意犹未尽的样子。
大川在她身后,一把拉住她说:“你干嘛老躲着我?”
高洋无辜的看着他,问:“我为什么要躲着你?你有传染病吗?”
大川彻底拿她没办法了,只能悻悻的放开手。
苏艳谨依然笑意盈盈,远远看到他们,就往这边走,清脆的喊了声“二哥哥”,又跟高洋说:“大哥哥说,一会儿让你去会客厅找他。”
她这大哥哥,二哥哥,搞的高洋有点晕头转向,于是,她问:“哪个会客厅?”
大川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苏艳谨,才说:“我带你去。”
高洋摆明了不想跟他一起走,仍是看着苏艳谨,问:“哪个会客厅?”
苏艳谨说:“十八层的凌云阁,崔闵西和庄菲菲也在,我们安排媒体记者在那儿做专访。”
高洋又开始觉得头晕,但还是强撑着说:“我现在就去。”
大川在她身后,喊:“高洋,你……”
苏艳谨已经拦住他说:“二哥哥,宴会结束了你得陪我去找罗大帅哥,我要听他谈钢琴……”
“艳谨,你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