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此逆天》盛唐

1、第一章 三年后的严欢

　　苏幕遮提着晚礼服裙角穿梭在人群里，深褐色长发优雅的盘在耳后，露肩的晚礼服显现出脖颈优美的曲线和精致的锁骨。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听着人们“我还是比较习惯‘朱丽叶与罗密欧’”“ 感谢拿破仑感谢哥伦布”这样奇怪的话，苏幕遮十分迟疑，甚至觉得自己再一次被耍了。

　　不是没有感觉的，当接起严欢的那个电话。
　　心如擂鼓。
　　熟悉的声音、依旧冷冷的语气：“我是严欢，晚上七点凯莱酒店一层，记得穿礼服。”
　　幕幕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嗯了一声，然后便是忙音。
　　一种历久弥新的感觉弥漫开来，像是“当初”在一起那样，像是严欢说：我去接你放学，等我。
　　不过这个“当初”，有点遥远。

　　“严欢？是严欢？竟然是严欢！！
　　竟然是传说中的严欢啊！！
　　那可是红叶公司的少东家严欢啊！！！”

　　当舍友包子听到严欢邀请苏幕遮参加晚会，当即五雷轰顶神志不清起来。前后摇晃着苏同学的身子：“啊啊啊啊，多久了多久了，怎么一直不交代？不把我这个舍长放到眼里是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苏幕遮同志，你说句话！……”
　　“好吧。”幕幕轻轻嗓子，“也就个二三十年前吧，那是一个飘雨的夜……”
　　宿舍其他三人：“滚——”

　　.
　　.
　　整整三年，这三年和严欢从没有任何的联系。
　　只是听说他在这里上大学，一向慵懒的幕幕才拼着命考上来。
　　他是那么的优秀，优秀到足够资本享受一切。
　　早已为自己都忘了，淡然了，可是只是严欢冷冷的一句话，心中就像是着了火，燃起无数的希望。

　　——我是严欢，晚上七点凯莱酒店一层，记得穿礼服。
　　——……嗯。

　　如果再问一次会拒绝么？
　　不会的。
　　当然不会了。

　　但是如果包子她们知道真相呢？
　　如果她们知道三年前毫不留情甩掉自己的是严欢，让自己再也不想提到感情的是严欢呢？
　　恐怕就绝对不会让自己去了吧。
　　曾经伤得那么深。

　　.
　　.

　　下午一放学，三个舍友赶忙推着苏幕遮去服装店借晚礼服。丫四人一个宿舍，平常呲牙咧嘴以枕头相对，但到关键时刻，那可是相当众志成城、一致对外。

　　“小C啊（宿舍里按纯洁善良的苏同学某部位大小起的邪恶至极还隐藏至深的外号之一）！你一定要加油！为这件儿破衣服，我们整个112宿舍大二第一学期学期就要和咸菜稀饭相依为命了……不过要是你把严大神搞定了……”包子一脸深情的望着幕幕，一副我们的命运靠你主宰的模样。
　　Naii和小牙拍拍包子的肩膀：“要淡定。”
　　“啊……我很没把握啊，不如换我们光辉伟大的舍长去，一定能首战告捷，是不是？”幕幕到这关头还不忘挤兑挤兑包子。
　　包子忍辱负重的点点头：“这种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我吧。”换上一副大义凌然、视死如归的表情，头一仰：“奶奶个腿儿，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众人沉默一秒，之后立即鸡飞狗跳，全民追杀某包。

　　丫四个在礼服店你挑我选一个小时，还是拿不下主意，要不看起来寒酸的不行，要不就漏胸漏背就怕别人看不见你的肉。苏幕遮完全本着舍身取义的精神当模特，丫就是身材好，穿什么都不难看。最终另外三个人一合计，连咸菜稀饭的钱也掏了，直接召唤老板娘拿出镇店之宝。
　　包子看着换好衣服华丽得不真实的幕幕，感动的声泪俱下：“孩儿啊，今儿娘总算把你嫁出去了。”
　　同样声泪俱下：“娘呀，嫁妆钱还没给我……”
　　……

　　苏幕遮就这样被其他三人簇拥着进了酒店的大门。
　　但是当真正一个人占到偌大的会场上时，幕幕还是有些犹豫。

　　三年的时间足够漫长，漫长到可以改变一个人。
　　如果说三年前的幕幕是一个严肃认真的高中生，那么三年后的今天，幕幕已经被宿舍其他三人熏陶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魔星。
　　这种感觉是相当奇怪的。你站在一个你明明认识很久的人面前却那么陌生。

　　幕幕执念了半天才走近人群，她以为这只是重新熟悉一个人的过程，却不知道这是重新认识一个世界的开始。

　　.
　　.
　　晚会是以酒会形式举办的，到处挂的是厚重的暗红色天鹅绒帘子，人们可以在门厅中自由穿梭，随意饮酒畅谈，整个场面好不热闹。
　　幕幕百感交杂的靠在窗口，默默搜索着严欢颀长挺拔的身影。

　　隔着天鹅绒的门帘，依稀听见门厅窗帘后两个人的交谈。
　　“想必阁下的那所房间，夫人和佣人是不能进去的？”一个瘦高的影子靠近一个矮胖的影子，想在这喧闹的晚会听清对方的话。
　　“那当然那当然。”胖绅士笑嘻嘻的捏了捏自己的领结，“我只会邀请像严经理这样的知己去共享。”
　　“啊~~~客气客气……那——还是古巴的？”
　　“当然当然，这回我可是带了一盒的，让您先尝尝味道。”
　　……

　　——苏幕遮A：严经理？该不会是严欢吧。
　　心里咯噔一下。
　　——苏幕遮B：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打招呼啊？
　　——苏幕遮A：装作不认识怎么样？
　　——苏幕遮B：喂喂喂！你还是不是112舍的人？！你的骨气哪里去了？！！！

　　“哟~~~！”
　　幕幕还在无限制的自我纠结中，胳膊突然被人捉住，握的生疼。
　　“还有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还来参加我们的雪茄会啊？”一个油光满面的猥琐大叔打量着幕幕的礼服胸口，像是能透过衣服看到什么。
　　“小妹妹~是谁带你来的啊？”身旁的胖子也从天鹅绒帘子后跟过来。
　　“……”幕幕一看那人贪婪的眼神，愣了一下，赶紧扯回自己的胳膊，朝人多的地方挤去。

　　原来这是一场以慈善为主题的雪茄盛典。像“罗密欧与朱丽叶”只是成千上万种雪茄品牌中较为脍炙人口的一种，而“感谢哥伦布和拿破仑”也只是这些嗜烟者对烟草发展做出贡献的两位伟人表达敬意。
　　幕幕对这些可是一窍不通，完全抱着“我是乖孩子，从不放鸽子”的态度来的，可很不凑巧，她被这次晚会承办人之一，红叶烟草公司北京公司总经理严梁碰到了。

　　“嘿嘿，这小姑娘硬得很啊。”严梁心想。
　　脸上反而一副淡然的样子，从酒侍那里取了一杯红酒，弹了弹领口，顿时来了精神，张口就道“各位来宾，各位先生各位女士，非常欢迎来到红叶烟草慈善晚会——”
　　热闹的晚会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位说话者的身上，“我，严梁，代表我的哥哥——红叶烟草公司董事长严栋对大家的到来，再次表示感谢。”
　　宾客们都鼓起掌来，却个个笑的都很隐晦。

　　说起中国的烟草行业，没谁不知道凭着一股子吃苦耐劳劲儿白手起家的严栋。可是茶余饭后那些聚在一起闲聊唠嗑的，话题还是没有离开严栋的弟弟严梁。
　　严梁前半辈子坑蒙拐骗，后半辈子吃喝嫖赌，没干过什么好事儿，或许唯一一件做的好的事儿也就是投对了胎，成了严栋的弟弟。
　　严栋对弟弟可算是给足了面子。力排众议的提拔严梁，还在公司里给他分了个总经理的职位。严梁倒是好，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暗中拉帮结派，排挤严栋的儿子，甚至期盼着趁严栋早死，自己独吞整个红叶公司。
　　只不过严栋身体硬朗，从未有什么大病。明争不行，只能暗抢。
　　严梁对严栋儿子不怀好意，几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别看严梁如此无恶不作，可是醉倒在他脚下的女人可都个个心甘情愿。严二爷风流倜傥，步步生情那可是众所周知。
　　男人们笑他狐假虎威，给点阳光就灿烂，女人们则笑他不解风情。不过严梁才没那闲情逸致管这些，于他而言，只要想拥有的能得到就好。

　　严梁他接着说“想必来参加这场慈善晚会的先生女士们都对烟草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吧……”一边说着，一边端着高脚酒杯向幕幕走去。
　　幕幕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儿，这才发现那个猥琐大叔还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一边后退一边心里暗叫不好。
　　严梁是个情场高手，知道感情如钓鱼，越执拗的鱼就越不能死拉硬拽，而要收放自如的鱼线，若即若离的技巧。于是，还在离幕幕一米的地方停住了。

　　十分绅士的对微笑：“不知这位小姐和SIKAR是怎么结缘的呢？”
　　苏幕遮哪知道“SIKAR”是雪茄的玛雅语，还以为是个什么名人，心一横张口就道：“和我爸是老朋友了。”
　　“哦？那好啊。既然小姐的父亲是位资深人士，那小姐肯定颇受熏陶。”严梁更加优雅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是敝人的一位挚友送的雪茄，请小姐品鉴。”
　　严梁将盒子递到苏同学面前，会场里顿时一阵惊叹。
　　幕幕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但起码也算奔小康了，大眼一瞅这盒子就知道价格不菲。不过这点小伎俩是难不到我们苏同学的。

　　幕幕不动声色的接过盒子，来回看一眼就不耐烦的说：“怎么又是这个盒子，我家一堆，都被我玩儿坏好几个了。”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像投了颗炸弹似的。好些个想借此机会攀富结贵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冷个劲儿的后悔有眼不识泰山。
　　严梁旁边的胖子有些挂不住，赶忙掏出手绢来擦汗。
　　严梁倒是无所谓，笑了笑，“小姐倒和我志趣相投，我也不喜欢这些俗物，那小姐家用什么呢？”
　　苏幕遮笑眯眯：“你好意思问？不怕打击么？”
　　胖子实在按捺不住，吹胡子瞪眼的：“诶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你知道这盒子多少钱么？你要知道你就说出来啊……”
　　“别伤了和气嘛。”严梁把胖子拽到身后“溪先生，还是让这位小姐品鉴一下着盒子里面的东西，这盒子是外物，无伤大雅，你说对么？小姐？”
　　“嗯……”苏同学心里咯噔一下，奶奶个腿儿，今儿咋这么命背，一出师就遇见了千年老狐狸。

　　苏幕遮硬着头皮从盒子中取出那根蜡烛似的雪茄，学着老爸抽烟的样子夹在手上。雪茄又粗又光滑，幕幕手忙脚乱的险些失手掉到地上。

　　呵。
　　宾客中有人嗤笑一声。

　　苏同学淡定的回头藐视一眼，极力镇定下来力挽狂澜：“打火机呢？不给我打火机我怎么品鉴啊？”

　　这回不但宾客们都笑了，连不断擦汗的胖子也笑出声来。
　　严梁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又递上一只打火机。这个打火机幕幕认识，Zippo的。便十分优雅的去点那根雪茄。
　　胖子半张着眼睛阴阳怪气的说：“唉，好端端的，一根雪茄就这么浪费了。”
　　苏同学本还为自己的优雅洋洋得意，被胖子这么一感慨一下子虚了，愣在那里。

　　轮到胖子洋洋得意了：“不是玩转‘都彭盒’么？不是资深人士么？”

　　胖子得意洋洋的挠肚子，严梁一脸微笑，周围的宾客们同样如沐春风。幕幕霎时觉得自己就跟一跳梁小丑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
　　幕幕哭丧着脸，仿佛看到了自己被轰出去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112宿舍四人在宿舍里饿的眼冒金星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如来佛祖和观世音菩萨在朝自己招手……

　　“点吧，继续点嘛，既然小姐对雪茄这么了解，就不用给他们面子了。”
　　站在人群中的三人同时朝声音的发源地望去，宾客们自觉让出道。说话的是刚才发出嗤笑声的那个人。
　　那人带着黑色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翘着二郎腿端着一杯红酒靠在刻着繁杂花纹的欧式躺椅上。

　　“哟吼？又来一个装腔作势的？”胖子气哄哄的腆着大肚子垫脚尖，“她懂她不屑说，那你来说，说。”

　　男子将高脚酒杯不紧不慢的放到侍者的托盘里，压了压帽檐，懒懒散散张口： “‘都彭’13700的雪茄盒，里面装着一根最多三百块钱的机制雪茄，小姐不抽是怕对身体不好，点燃烧了算是给你面子。”
　　胖子急了：“你，你，你，你含血喷人，这明明是古巴的好烟，上面写着‘ENVUELTO A MANO’（手工卷制）！”
　　“呵呵，那只是意味着雪茄的茄衣是手工卷上去的，又不代表雪茄是纯手工制作。溪先生对这些常识都不了解，还在这个资深人士云集的晚会上叫嚣。是不给严栋先生面子呢还是不给我们这些被邀请的人面子？”
　　“我……”胖子一时语塞。

　　强大——
　　难道……
　　难道……
　　难道被包子附身，来拯救我的？

　　“请这位先生尝尝在下的。”一个两鬓略有斑白的绅士出现在晚会的正门。
　　坐着的男子一听这话竟然立刻站起来了，一直表情玩味的严梁也严肃起来。幕幕好奇的打量这位老绅士。
　　个子不是很高，但是西服穿的笔挺，很有气质。头发被吹成波浪的样子，面带红光。

　　那人还未走近，一旁的严梁就赶忙迎上去：“大哥，你怎么来了，不是去医院做检查吗？”
　　“这次慈善晚会准备很久了，我要来看看的。”严栋话锋一转，“我听刚这位先生对雪茄有些了解啊，那来试试我这只。”
　　男子微微低头：“没有没有，只是父亲喜爱，在下粗通皮毛而已。”
　　严栋没说话，让递给男子一个黑色的盒子。

　　男子犹豫了一下：“Charatan烟套，里面的雪茄是古巴革命前生产的。”
　　严栋挑了挑眉毛。
　　男子打开烟套，里面露出两根雪茄。抽出一根，捏一捏茄身，放回去，小声说：“该加湿了。”
　　“另一根。”

　　苏同学顿时来了强大的正义感：这哪是品鉴，明明就是考验！
　　不过‘包子转世’也真是，要坚贞不屈嘛，突然像耗子见了猫似的。

　　男子用雪茄刀切掉雪茄的密封端口，从雪茄盒里拿出一片香柏木条，点燃后烤一烤茄身，最后点燃雪茄，恭恭敬敬的递给严栋。
　　严栋没有接，冷冷的问：“先生不抽么？”

　　男子面有难色，低声说：“爸——”
　　严栋这才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
　　.
　　夏末的夜晚，天空繁星点点，两个人的身影被路灯拉的瘦长。
　　三年之后的严欢竟然是这样的，有些熟悉，更多的是陌生。
　　像是没什么话好说，又像是有太多的话需要说，走了很久很久，却一句话也没说。
　　说什么呢？最近你在忙什么？
　　还是……算了吧。

　　“那个……”苏同学终究还是打算以较为渺小的姿态来开场白，“你对烟草好熟悉啊，不用打开烟套就知道雪茄是什么时候生产的的……好强大……”
　　“那是因为中午我爸扔掉的盒子上写着‘MADE IN HAVANA，CUBA’。”快速而犀利的回答。
　　“哦……”幕幕笑笑，心里使劲擦汗，好尴尬啊~~~

　　“幕幕是么？”男生突然停下来，轻轻地唤了声，继而温柔的看着苏同学。苏同学僵硬的回过头：“叫……叫我么？”
　　突然感到手腕被一抹不觉的温暖有力的握住：“苏幕遮。”
　　“啊？”幕幕有些恍惚。
　　要和好了吗……？
　　我该不会在做梦吧……咩哈哈哈哈……
　　幕幕的魂魄早已仰天大笑出身去了。

　　严欢看着幕幕痴呆的表情轻笑一声：“这次晚会算是感谢你一直对我的眷顾。不过我希望这回是我说的最后一次：‘请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我们不可能，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可能……还有，如果你不想让这些东西出现在公告栏上，就不要再托人给我了。’”
　　！！！
　　苏幕遮睁了睁眼睛，卡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缓缓低头看看塞到自己手里一摞摞厚厚的信封。上面是包子稚嫩的字体“严大神收”旁边还画着包子最喜欢的图案，一个握着小拳头的包子脸。
　　“为什么？”幕幕听见自己喉咙里憋出几个字，像发育不良的小狗，瑟瑟的站在寒风中。
　　严欢不屑的一笑，松开手，绕过幕幕朝自己的宝马走去：“这不需要‘为什么’。”

　　不过也对，幕幕自嘲的笑笑。
　　严欢这种什么都拥有的人随便抛弃一些东西是不需要理由的。
　　扔了这个，还会有另外的。
　　或许还会是更好的。

　　“好吧，严欢我……”苏幕遮忽然眼前闪过一阵亮光，还不待考虑，豁然胸口一丝凉意蔓延开来。

　　楼顶的严梁对着旁边持枪的大汉就是一脚：“你的眼睛长在头顶了？让你杀个人都能杀错？赶紧撤！”
　　“是……是是……”

　　看着严欢跑过来的身影，苏幕遮张了张嘴，硬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完，倒下的一瞬间她十分难过，“还在宿舍蹲点的三位大姐们……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