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暗夜迷情（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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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他清楚地意识到，他是听过这个声音的，尽管年龄小了不少，从音色和语气还是能分辨出来。
门外的人是叶娅。
他相信游商肯定也是听到了的，但阵法却已经完全启动了，诡异的红光几乎笼罩了房间里的每一个地方。
这是让他帮忙解决的意思。
然而很不巧，江一并不想解决这件事，所以他只是敷衍地给门上了几道锁，然后就假装没听见。
敲门声逐渐大了起来，从开始简单的敲击逐渐转为了剧烈的拍打，还隐约夹杂着焦急的呼喊以及断断续续的啜泣。
江一依然无动于衷地盯着面前的阵法，房间里的红光也变得越来越盛，在这片血色走向极致的那一刻，他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忽略的到底是什么。
笔记上那句话清楚地浮现在耳边：于此法被恶灵附身之人，在次日黎明到来之后，将获永生不死、力大无穷及容颜常驻之力。
次日黎明，这才是这句话要透露的最关键信息。
也就是说，阵法要想成功，必须一直维持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游商连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他是跟自己一样也忽略了，还是故意不告诉他们，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短短一瞬间，江一想了很多。
但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什么都明白了。
被献祭给恶灵的人应当处于沉睡状态，然而，此时本该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窗前，他背对着江一，伸手拉开了窗。
雨声一下子就大了，夜风裹挟着纷纷扬扬的雨从窗外涌了进来，江一看到那人的肩头和扬起的发丝都沾满了雨珠，他却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而在阵法的另一端，原本是一个安静而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的人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的手臂垂落到指尖最后没入地面，缓缓地被法阵吸收，屋子里的红光更加耀眼了。
江一垂在两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他看着常嘉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阵法中心，拿起落在棺材里那块怀表，而后安静地躺了进去。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在系统以为他或许不会先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特么有病吧。”
久违的，他觉得这种感觉让他心情很好，还用着游商身体的某人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挑不出毛病的温和笑意。
“好久不见，你确定要对我使用这么不友好的打招呼方式？”
江一却完全笑不出来，脸色在这句话之后变得更差了：“你该去照照镜子，你学别人说话的样子真的很恶心。”
系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样毫不掩饰的恶意他很少在江一身上见到，说实话，他有些不解。
“你平时可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该不会是为了这个人类才与我动气吧？”他看向了一旁棺材里的常嘉。
现在救人要紧，江一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他直截了当地开口了。
“你立刻把他放了，完完整整地送出本去，其他的事我来解决。”
“呵，你觉得我需要解决什么？”系统闻言竟然笑起来。
对方不慌不忙的样子让江一更加烦躁了，心中所想不自觉脱口而出：“总之这跟他没关系，你凭什么随意伤害我的朋友！”
“伤害？朋友？”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那人完全不掩饰嘴角的笑意，一如既往平静地开口道：“你觉得我要用他来威胁你？那我何必这么麻烦，放心，他不会有什么事。”
都这个时候了，想必系统也不会继续骗他，但听到那人的话，江一还是始终安心不下来，很快，他听到对方话音一转。
“不过，你真以为他是你的朋友？”
一股不祥的预感开始逐渐在心里凝聚，江一略微睁大了眼睛，看见系统缓步朝他走过来，温柔的话语仿佛不断扎进心里的刺。
“如果不是我，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接近你，后来我让他定期和你聊天交流，也只是为了你能更好地适应游戏里的生活，我知道你一向对人冷漠，也不愿意花费精力在维系关系上，所以提前帮你找了个合你口味的向导，不然你以为，凭什么会有人愿意跟你当朋友？”
“哦，他们人类好像还有个专业术语，叫做——新手引导npc？”
“够了！”江一完全听不下去了，他几乎无法控制地大吼了一声。
他还站在原地，头却突然间有点晕，他下意识想要后退，身体却开始摇摇欲坠起来，他感觉自己被人搂进了怀里，想要推开，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
“你对我....做了什么？”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他努力想要看清楚，却依然于事无补。
系统这次没再挖苦或是讽刺他，他尽量让江一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语气里是少有的安抚。
“只是想让你看点东西，别担心。”
意识消去的最后一刻，耳边仿佛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显得异常清晰，是温霁当初对他说过的话。
“....当它被其中一方撕毁的时候，另一方一定能来到他的身边。”
与此同时，一份无形的契约出现在了他手中，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彻底毁掉。
但最后，那双手松开了这份契约，放任自己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
江一再次睁眼的时候，面前是一片纯白的空间，就像他刚进游戏时的系统空间一样。
身体的异样已经完全消失了，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发现他整个人此时都处于一种虚无的状态，完全触碰不到外界的事物。
他视线一转，看到自己身边还站了一个人，和他相同的状态，用的依然是游商的身体，那双琥珀色的瞳孔转向他，而后冲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江一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说你在搞什么鬼，就见那人无辜地眨了下眼，将食指竖到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心里无语，寻思系统这是学温霁学上瘾了，接着眼前场景一转，洁白一片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了颜色和画面，江一看到自己不远处站了一个小男孩，黑发黑瞳，胸前挂着一块金色的怀表。
此时的画面还是静止的，跟过去的自己面对面让江一觉得有些怪异，他干脆拉了一下系统的袖子，不知道它到底要让自己看什么。
面对江一的疑问，系统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他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思绪却好像已经到了其他的地方。男孩就在这时打开了胸前的怀表，江一终于看清楚了这块怀表的模样，里面放着一张简单又温馨的照片，刚好是一家三口，站在中间的是他自己。
画面切换得很快，再看到小男孩的时候，他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手里紧紧攥着已经有些褪色的怀表，身边接二连三地浮现出各种不可名状的生物，它们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话，层层叠叠的黑影将他团团围住。
江一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他想起无数个夜里自己做过的反反复复的梦境，在梦里，他总是被迫和各种各样的怪物待在一起，那些东西不会伤害他，但他永远没办法逃离，每一次他想要醒来的时候，耳边都会传来无数的声音，每个声音都对他说着同样的话。
它们说：“我们是同类，是同类....”
一开始，他觉得又恐惧又恶心，但久而久之，他开始逐渐变得麻木，甚至和它们一样也拥有了许多非人生物的习性，尽管如此，他还是盼望着回到人类社会的那一天，他坚信自己和它们是不一样的。
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化，江一看到男孩抱了一本简陋的日历坐在地上，正拿着水彩笔在上面圈圈画画，他走得近了些，看见男孩在3月14日的位置画了好几个圈。
系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3月14日，是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过过生日了。
这一幕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很快，男孩又被大大小小的怪物包围了，这些怪物不知为何都没有具体的长相，看上去黑黝黝的一片，压抑又沉重。
但这一次，江一看到男孩笑了。
一个个头稍大的黑影凑到了他身边，将一块发着光的石头放到了他手上，男孩惊讶地看着它，听见它说出一句断断续续的生日快乐。
他突然扭过头去看旁边的系统，那人似乎比他还要专注，却再不能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一丝多余的情绪。
画面还未停下，江一回过头来的时候，视野里突然多出了两个人。
依然是用黑影显现的，却明显是人类的模样，男孩和他们走在一起，表情似乎很兴奋。
然而，这样的快乐只持续了一小会，没过多久，那两人的手中突然出现了样式古怪的冷兵器，兵器的尖端毫不犹豫地指向了画面另一端。
那之后的场景开始变得异常模糊，似乎是在混乱和颠簸当中形成的，他听见无数来自怪物的怒吼与哀嚎，仓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还有唯一一句他听得最清楚的，有人用惋惜又冰冷的语气对他说：“很抱歉，我们不能把你带回去，上面的规定是必须消灭所有潜在的隐患。”
这句话之后，怀表的链子彻底断了，画面戛然而止。
江一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总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离他很遥远，系统从身后走上前来，蹲下身将地上断掉的怀表捡了起来，重新递到了江一手里。
他下意识地接过来，有些茫然地开口：“你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人垂下眸子，江一从他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心疼，他不喜欢别人这么看他，好像他是什么需要别人可怜的存在。
但下一秒，他听到系统说：“这些是怀表的记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江一闻言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鬼的第一次知道，明明系统刚才还在下套坑他，真当他是傻子啊？
他正要反驳，就听到对方叹了一口气。
“我是在这之后才出现的，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的身世。”
“这块怀表本身具有一定的灵性，应该是被某位玩家带到游戏里的，却因此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副本，我在一次修复bug的过程中发现了它。”
“你应该也想起来了，你的记忆缺失，并不是我的手笔，你自己想遗忘掉什么，连我也无从得知。”
听着对方有些无奈的语气，江一少有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眼神有些闪躲：“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嗯，我知道。”系统笑了笑。
对方这个态度，他原本想说的话反倒说不出来了，总觉得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混蛋。
他内心挣扎了好半天，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对面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大概是没想到江一会关心自己。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其实抛开游戏，我倒还挺自由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提到温霁，江一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好在系统明白他想说什么，他给了一个中立的答案：“你不用担心我，只要游戏还在，我就会永远存在。”
江一想说他其实问的也不是这个，但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好像不太适应和系统这样坦诚地交流，或许是因为以往每一次他都是在和对方吵架或是闹脾气。
和他的窘迫截然不同的，系统的姿态很放松，好像无论江一说什么他都能欣然接受。
江一终于还是把心里想了很久的话告诉了他：“对不起，虽然我之前那么说，但我其实并不讨厌你，我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我这次是来和你道别的，我已经准备和温霁一起回到现实了，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这大概是江一这辈子发自内心说过的最长的话了，说完他甚至有些忐忑地看了过去。
系统并没有马上回应他，他的眼神很复杂，江一看不太懂。
良久，他听见对方说：“江一，你太单纯了。”
江一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
“你觉得一个人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将自己改造成异类？”系统反问他。
“大概...因为可以变强？”江一歪了歪头，温霁的动机他也不是特别清楚。
“还有呢？”系统的态度少有地认真，“你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不会只能想到这一点吧？”
“当然不是！我知道他喜欢这些未知又疯狂的东西，包括他接近我，他只是平时看着很好说话，你想说的，他并不是什么好人，这些我都知道。”赌气说完一长串话，江一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某人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所以你不是因为什么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才跟他在一起，那是为了什么？”
面对系统的质疑，江一难得没有反驳，他沉默了一会，最后只说：“我也不知道。”
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不加思索地说出是因为爱这种理由了，这样的回答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老实说，他也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
看出江一的迷茫，系统干脆站在自己的角度帮他分析了一下。
“我虽然喜欢你，但异能本就不应该有感情，我也并不像你一样非常需要这种东西。”
“但他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给我一种很危险甚至是同类的感觉，对你来说这个人同样是不稳定的，这意味着他可能会伤害你，虽然也有私心的因素在里面，但的确这才是我不支持你们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你刚才说，同类？”江一对这个形容有些不解，虽然系统骗过他很多次，但不可否认的是，至少系统真的不会伤害他。
“只是一个猜测。”某人摇了摇头，“我在想，如果一个人被有自我意识的异能控制，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江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当初温霁失控的那一幕，他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对面继续说：“不过他最近对我防备很严，我也没办法获取更多信息，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话到这里也差不多该结束了，过程甚至比江一预想的要顺利很多，他的心却始终放不下来。
最后，他还是犹豫着问了一句：“我该怎么做？”
这一次，系统给的答案很简单。
他说：“杀了我，拿回你全部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暗夜迷情（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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