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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物是人非 ...


  •   哭过之后,陆佑裔很快镇定下来。

      他趁两个小辈没注意时,拿出一把短刀,直直捅进自己的心口,顷刻间,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爹!”连遭巨变,陆笙惊呼出声,赶紧封住他几处要穴,为他输送真气。

      陆佑裔只是无限深情地,凝望着吴玉卿,仿佛这样看着她,就是一桩幸事。

      他显然抱了必死的决心:“玉卿,你别怕,我马上就来陪你。”

      情况危急,简恒本来想先用断血咒,替他止血,然后再想法子救人。但她看到陆佑裔一脸释然的表情,忽然觉得,好像没有了必要。

      生了死志的人,是怎么都救不回来的。

      “笙儿,你娘不在了,我活着根本没意思。”陆佑裔只想快些死去,嘴角边甚至浮起一抹笑意。

      他劝着自己的孩子:“别浪费真气了,冷静下来,听我说几句。”

      “我怎么可能冷静?”陆笙撕心裂肺地喊着。再一次面对亲人离世,他怎么会无动于衷?

      他双手发颤,继续往陆佑裔体内输送真气。

      “你一心赴死,有什么用?说不定见不到娘亲,还要受无尽的酷刑。”这些话在他唇边打转,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简真让他和简恒看到的酷刑,绝不是幻觉,那一幕幕,还清晰的回荡在他脑海里。

      一想到爹娘这样去了,也可能饱受折磨,他就越发心酸难过,一时真气运行不畅,双臂剧痛,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

      “你这孩子,就是太执着了。”陆佑裔轻咳几声,嘴角边溢出更多血来。“我和你娘没什么野心,这些年做得一切,只是想让你活得更自在些,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了,希望你……你不要怪我们。”

      陆笙双唇发颤:“爹,别这么说。”

      他的手也哆哆嗦嗦的,想替他擦去嘴边的血迹,却觉得衣角濡湿一片,沾上了更多血:“没有你们,就没有我,更不会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你这样说,我和你娘,就此生无憾了。”陆佑裔露出满足的神情,“我们担了恶名,遭了罪没什么,只是不想你也受苦。”

      陆佑裔心口抽痛,呼吸变得越发急促,视线移到简恒身上:“其实……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们却一直在算计你。”

      简恒没想到他会提及自己,顿时百感交集,勉力挤出笑容:“你们从不欠我什么。”

      因为他们,她虽然受了很多罪,但总算不再囿于自我,固执己见。

      是利用也好,是孽缘也罢,如今就当一笔勾销。

      陆佑裔大口喘气,语声越来越低:“以前府上的下人告诉我,这小子自恋得很,每次去找你以前,都要照好几遍镜子。”

      他临终前的心愿,和吴玉卿一样,是希望他们能互相陪伴:“虽然他对你的亲近,始于魂魄,但感情真不真,你一定心理有数,也许有一天,你会爱上他的。”

      简恒不知如何作答,忙乱中,为了让他安心,只能轻点点头。

      “起码,我还算促成一段姻缘。”陆佑裔心愿已了,脖子一歪,就彻底断了气。

      “爹,爹!”陆笙连着呼喊他的名字,似是想把陆佑裔从无尽的长眠中唤醒,但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他怔怔看着爹和娘的尸体,眼角发红,落下两行清泪。

      “还有我在。”简恒紧紧搭住他的手腕,告诉他,他不是孤身一人。

      陆笙紧要齿根,一侧头,已是埋首在她颈窝间,无声地痛哭,在极致的痛苦中,依靠着他最后的一丝慰藉。

      两人仿佛浑身麻木,失去痛感,就这样在原地待了两个多时辰。

      “要葬了他们才是。”悲伤过后,陆笙仍是强打起精神,只是再抬头时,眼神还有些发空,“你说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在地狱少受点苦?”

      他以前不信这些,但因为简真,他亲眼看过那里的惨状后,就不得不信。

      爹和娘都做了错事,可他终究还是存了点私心,希望他们不要受那些折辱。

      但在简恒回答前,他又拼命摇头,自嘲道:“我真是昏了头,这府中几十口人的死,和他们脱不开干系,受再重的刑罚,都是应该的。”

      “你可以有私欲的。”简恒不忍看他如此纠结,“他们对你的意义,和别人不同,而且他们背后,另有其人……”

      她本想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毕竟他这道封印的存在,全是因为她的缘故。

      可她自己也有了私欲。

      她不愿他想到这一层,不想他怨恨她,责怪她,甚至离开她。

      好在陆笙真的没这么想。

      他虽然心里难过,却还是不认同爹和娘的做法:“错了就是错了。他们助纣为虐,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最后只是成了别人的武器罢了,还落了个一家离散的下场。”

      他凄怆一笑:“大概我就是认死理吧,私欲太大,终究是害人害己。”

      简恒轻叹口气,劝道:“做你力所能及的事就好。”

      陆笙仰着头,目光有些涣散的落在远方,让人一时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但不过片刻,他就收回视线,仓促地留下一句:“我出去一会儿。”

      他已然施展轻功向后山飞去,再回来时,带了很多东西。

      纳百川里装满柴火,他很快搭好一个架子,把爹娘的尸骨齐整的摆在上面,再把剩余的柴火,铺在宅子的每一个角落。

      “你要把陆府一起烧了?”简恒看出他的意图,一时不敢相信。

      陆笙决然地点头:“已经没必要留下了,不是吗?”

      他曾经如此依恋的地方,只是滋生谎言的温床,所以他无比憎恶那些虚假的美好。

      与其留着一间空宅,不如按他自己的心意处置。

      他向陆佑裔和吴玉卿,行了一礼:“爹,娘,就让孩儿送你们最后一程。”

      他掰碎那块蓝血七星玉佩,分别塞入他们嘴中中,再拿出纸笔,默写了两份《地藏经》,最后用清水替他们清洗了尸身。

      和简恒一起出了陆府的门后,他就点燃火把,看着陆府在熊熊火光中,慢慢烧成废墟,仿佛也将曾经的自己,一并埋葬于此。

      陆笙挺直背脊,扭过头后,再也没有回头。火光将他和简恒并行的身影,拉得颀长,仿佛也为他指引了前行的方向。

      他开口说道:“走吧,我们先去安亭镇看看。”

      “好。”简恒应了一声。

      是该去看看,那里的事,到底是如何收场的。

      两人拿出“千里飘”,再次念出“安亭镇”三个字。

      这次没再碰到什么结界,而是稳稳地落在安亭镇附近。

      刚踏入镇中,就见镇上人来人往,氛围祥和,好不热闹,仿佛除了他们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里曾存在过一场天大的危机。

      但一抬头,就看到镇门上,用绳索吊着好几具尸体示众。

      尸体血淋淋的,已然面目全非,在微风中,散发着些许臭气。

      “难道是高凌风和他的手下?”两人不约而同,想到这个可能性。

      他们加快脚步,找到到镇中的告示栏,果不其然,只见上面贴着一纸公文。

      “高凌风身为护国将军,罔顾律法,通敌叛国,按律当诛九族,现悬尸一月,以儆效尤。”

      写明罪责和刑罚后,右下角赫然盖着玉玺,显然此事惊动了圣上。

      作恶多端的高凌风就这样定了罪,他们实在诧异。

      还想多了解些细节,他们试图找到先前被困在安葬林的那波人,谁知走访一番后,才发现那些人竟然无一生还。

      “阵法破了,按理说那些人应该活着,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简恒心头越发沉重。

      曾经,她对那些人起过杀心,但真的听到噩耗时,还是十分叹惋,脑子蒙蒙的,一下回不过神。

      还是陆笙先提议道:“我们再去别处问问。”

      途径一个茶摊时,他们顺势扮做初来乍到的生意人。

      点了两碗清火的凉茶后,冲店里的伙计抱怨着:“大哥,你说我们霉不霉,刚要来这做生意,还以为能讨个好彩头,一进镇里,就看见那么多尸体。”

      “谁让你们刚赶上这茬呢。”伙计给他们出谋划策,“赶明儿多给财神爷烧几株香。”

      陆笙装作疑惑:“我们听说高将军英明神武,骁勇善战,怎么会做出这么龌龊的行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伙计把抹布往肩上一甩,压低音量,说起近日的事。

      高凌风让自己的小妾,假扮成凤薇楼的老帮娘,用黑煞骗活人献祭,害得前前后后死了不少人。

      纸终究包不住火。

      朝中有人收到风,把高将军在此地设阵害人一事上报。

      圣上自是不会姑息,即刻下令杀光高凌风在京城的亲眷,还让国师摆阵,召唤送信青鸟,把诏令送到副将军手中。

      伙计说起当时的场景,仍是十分震撼:“这青鸟厉害着呢,日行千里,副将军收到信后,马上执行军令铲除这个祸害,镇上这以后也不用分区,养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了。”

      “可惜凤薇楼也牵扯进去了,这几日正遣散人呢。”他说到这里,有些惋惜,“这地方开了很多年了,竟然就这么散了,不过能保住小命,也算福分了。”

      才刚亲眼见过十几年前的凤薇楼,如今就听到遣散的消息,倒真是令人唏嘘。

      陆笙给了茶钱后,携着简恒一起,走到凤薇楼前。

      只见此处每扇门窗上,都贴着长长的封条,颇有几分人走茶凉的凄清感。

      正门廊檐下,跪着几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她们膝盖前都放着一纸文书,只见纸上写着一行字。

      “凤薇楼散,我们无处可去,甘愿为奴为婢为妾,只求一个栖身之所。”

      那几个女子见有人上前,争先恐后地道:“少爷,夫人,你们行行好,就买了我们吧。”

      “是啊,煮饭、洗衣、打扫,我们都会,就求一口饭吃……”

      “你们怎么会……”简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和她印象里凤薇楼的姑娘们,相去甚远,赶紧扶她们起身。

      陆笙急急问道:“听说这里散了,你们没有去处吗?”

      “少爷夫人有所不知啊。”那几个女子垂着泪道,“我们自小在这里长大,因为样貌平平,只能给姑娘们打下手。”

      “攒了钱的姑娘,都收拾收拾走了,没人肯带我们一起,去军营,只会生不如死,所以才要另找人家。”

      简恒细看了看她们的容貌,发现她们之中,有的鼻翼尖薄,有的额头官禄宫的位置,有浅浅疤痕,还有的太阳穴微微凹陷,按面相说,都不是所谓的福相。

      普通人家用不上丫鬟,有心买丫鬟和妾室的人家,更愿意去集市,挑身价清白的姑娘,所以她们的处境尤为尴尬。

      简恒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应该会做绣活吧?”

      那几个姑娘纷纷点头:“会的,夫人喜欢什么图案,鸳鸯戏水、五福捧寿、百蝶百花纹,我们都会的。”

      “有手有脚,又会女红,给别人当丫鬟多可惜。”陆笙从身上拿出一锭银两,放在她们身前,“找个铺子,说不定以后,还能买到你们的绣品。”

      “这……”那几个姑娘看到银两,大吃一惊,但她们很快意识到,遇上了天大的好人,连声道:“多谢两位,多谢两位。”

      看过凤薇楼的情况后,两人不再多做逗留,但走远些时,简恒还有些困惑。

      她轻扯了扯陆笙的衣袖:“你说,她们真的会开绣坊吗?会不会拿了银两后,还是觉得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不如找个人嫁了,来得牢靠?”

      她不禁有些感伤:“都觉得她们是堕入风尘,误入歧途,但真的出来了又怎么样呢,好像只有嫁人和做丫鬟两种选择。”

      附在香怜身上时,她觉得凤薇楼里的人,是失去自由的囚鸟,如今竟然快分不清,这地方没了,到底是好是坏。

      陆笙也没有答案:“就当把这笔银子,放进当铺了,也许有一天,比原先还值当,就算没了,我们也不亏心。”

      “只能这样想了。”简恒试着让自己宽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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