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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假意中的慰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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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些断续的画面,给了简恒莫大的冲击,让她仿佛置身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甬道里,前后左右都是黑暗。
那些画面太过真切,幸好只有一瞬。
不幸的是,此刻在她眼前的一切,同样残酷。
惊雷已经把明光光洁的背脊劈成两半,抽出一根嶙峋的骨头。
明光既没有喊,也没有叫,只是在仙骨被拔除后,化作无数光点。
在他快要消散前,无限眷念地望着丛云,目光里满是柔情。
这一眼中,是留不住的遗憾,是他最后的爱意。
可下一刻,他就烟消云散,连一点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丛云呆呆地坐在原地,已然心如死灰。
明光的仙骨还浮在空中,散发出数道光芒。
惊雷交错间,凭空出现一双细长的手,拆解了那道旧仙骨,然后像捏泥巴一样,把那根骨头重新排列,捏成一个小人。
随着那小人的身形不断变大,那双手消失在天际间,最后光暗交错中,走出一个身形颀长,气质非凡的仙人。
那人竟是长了一张和明光一模一样的脸。
“明光,是你吗?”丛云还抱着一丝希望。
那人连正眼都没有瞧她,扫向其他人的眼光,是和明光截然不同的冷冽。
他一张口,这种冷意更甚:“你们几个怎会深夜在此?莫不是被这树妖劫持,吸□□气?”
他带着仙人的高傲,自然而然把凡人归类于弱势方,把树妖想得作恶多端。
“不是的。”旭央想替丛云说几句话,“其实她是你的……”
事情太过复杂,她一时很难解释,那仙人也不想听任何解释。
他看到周围散落一地的石块,更坚信自己的猜想,手中立时变出一条长长的金鞭,抽到丛云身上,打得她皮开肉绽:“大胆树妖,竟敢趁七夕佳节,前来为祸人间?”
这一鞭子来得太过突然。
陆笙看不惯他的偏激:“都说了她没劫持我们,你怎么不听呢?”
那仙人油盐不进,口中还振振有词:“看来你们是被这个妖物迷了心智,都不知道是非黑白了,罢了,既然今日被我撞上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眼看着他一抬手,又要挥鞭打向丛云,手中却忽得多了一封仙诏,让他施力的手,硬生生收回。
他念完仙诏后,稍事敛去了些怒意,只说道:“作为桥仙,应当以护桥为己任,你这妖怪虽然讨厌,但也该由妖界处置,不该由我插手。
他恶狠狠地警告一句:“今日我需耗费仙力修桥,不和你计较,但你以后,如果还敢来此撒野,我必让你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这四个字,一下子戳中丛云的痛点。
她彻底意识到,就算有张一样的脸,就算是用同一根仙骨捏造,但在她眼前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那个深深爱过她,温柔又包容的明光,已经死了。
她嘴唇不住颤抖,语声却无比决绝:“你放心,你绝对不会再见到我。”
那个仙人看着她的神态,身躯一震,恍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
但他的犹豫只有一瞬。
下一刻,他就施法将三生桥恢复原状,并按仙诏指示,洒下一地金纸后,飞入桥身。
民间常用金纸祭桥,这样一来,“桥仙显灵”的传言,明日城中必会以为,断桥是“桥仙显灵”,倒不用怕有人担惊受怕,也不用为了修桥,捐钱出力。
陆笙看出丛云的绝望,怕她生了死志,委婉地问道:“丛云姑娘,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丛云先是一愣,而后疯了般狂笑不止:“想不到仙界做事,如此不留余地,还敢说以普度众生为己任,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对着茫茫的天际,喊了一声又一声,喊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
没人答得上来。
所有劝解的话,在这时都苍白无力,宛如往一个筛子里灌水,就算堵得住一个口,也补不上其它的。
丛云喊完之后,自己给出了答案:“遇见他以前,我的生命里只有修为,是他让我发现,原来脚步可以走得慢一点,我不用把自己逼这么紧,但现在我没有未来了……”
明光不在了,只有她一人记得的那些美好,会变成噬心的折磨,让她永远痛苦下去。
“你别做傻事。”简恒出言阻止。
但丛云到底有一定修为,怎么会让他们近身?
她双手化作长藤,穿透自己的身体,掏出一颗暗绿色的内丹。
这内丹是她多年的心血,是她存活的根本。
可她对此已经毫不在意,只是凄楚一笑:“明光,我来找你了。”
话音一落,内丹碎成粉末,丛云骤然间失去妖力,化为如星芒般细碎的绿点,一阵清风后,就消失在无垠的天地间。
一时间,唯有沉默绵延着。
过了好一会儿,旭央仍在后怕,牵着徐浩言的手紧了紧:“没想到当仙人也不快活,有了七情六欲,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
简恒也生了些感慨:“不是谁都能有话本里的好结局的。”
身份各异的爱侣们,历经重重波折,在文人雅士的笔墨下,只会用寥寥几笔修饰语带过,但话本中的磨难,在灰飞烟灭前,根本微不足道。
但她心里明白,与其为此感伤,不如完成明光的遗愿。
她原地坐下,把阴门骨放在身前,依次念了《往生咒》和《心经》后,上面的封印很快松动。
白森森的骨头中,飘出两缕缠绕在一起的青烟,想必就是那对被无辜卷入其中的夫妇。
他们被困多年,如今终于重获自由,对这人世早已没了半点眷恋,青光一闪后,连带着那块阴门骨都消散不见。
三生桥恢复原状,这里好像从没发生过变故。
一行人转身回了佟府。
佟绍宁收到他们的口讯后,一直放心不下,所以并未入睡,还等到了后半夜。
她见几人平安归来,提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处,但眼看着他们面色不佳,以为出了什么事,问道:“怎么了?”
旭央叹了口气,把今晚的事尽数道出。
佟绍宁听完后,满是惆怅。
她自己一头栽进去,非要撞了南墙才回头的感情,最后落得一地鸡毛,也就罢了。没想到连前人的故事,都是编的:“我都快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旭央不忍她失望:“丛云和明光是真的,渔夫和他妻子是真的。”
她先是说着今晚见证的两段感情,犹豫片刻后,再加上自己的经历:“还有我和徐浩言,也算吧。”
她两颊发红,很是羞涩地指了指一旁的徐浩言。
她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想帮佟绍宁重拾信心,也更坚定自己的心意。
那么多遗憾里,总算有了件好事,佟绍宁抬眼笑道:“看来有人是花前月下,修成正果了,不枉我帮你梳了个好发型。”
感情的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七夕的氛围可遇不可求,她顺水推舟,没想到真的促成一段良缘。
她露出笑颜,打趣着:“还不快说说,你是怎么打动徐侍卫的?
“郡主,还请别取笑我了。”徐浩言垂着头行礼,但仍然掩盖不了他的脸红。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旭央揪着自己的麻花辫,“就是一鼓作气呗。”
她言语间说得轻松,但今晚其实是抱着极端的心思。
如果徐浩言接受她的情意,那么就算余下的路有再多艰险,她都会毫不动摇地走到底,
若他再次拒绝,她绝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而是决绝的一刀两断。
毕竟她已经竭尽全力,自认无愧于心。
两人都学过武,但走在三生桥的台阶上时,步子却迈得很慢,仿佛不约而同的,想将这梦幻般的美好无限延长。
但她看着其他上桥的爱侣们,都是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唯有他们两个,生疏客气,不禁眼红。
她有样学样,脚步顿了顿,一面捂着心口,一面大口喘气,果然引得徐浩言侧过头来。
可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一脸紧张地扶住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笨死了,怎么什么都不懂。”旭央皱了皱眉头, “真不知道我怎么就栽在你身上了。”
她突如其来一通表白,惹得徐浩言心中一乱,木讷地看着她,满脸不知所措。
旭央只好点明:“你可真笨,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装装样子都不会。”
和她在一起时,徐浩言根本没心思留意旁人,这会儿才发现,是他的后知后觉,又惹了她不悦。
他急于弥补,弯着胳膊,举到她跟前,声音紧巴巴的:“不介意的话……”
“就搭着我吧”这几个字刚到嘴边,还来不及说出口,旭央已经笑眼盈盈,主动揽住他的臂弯。
天上的一轮圆月,投射下皎洁的月光,将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他们是怎么都拆不散的一对璧人。
两人保持着一致的步调,没过多久,就抵达三生桥顶端。
旭央才不管“姑娘家就要含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这类死规矩,双手合十,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感情。
“我希望能和此时此刻在我身边的人,缔结三世姻缘。”
她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会被不知情的人,说成不知廉耻,但她并不在意。
她就是不要忍辱负重,把什么都藏在心底,她就是要挣脱一切束缚,主宰自己的命运。
徐浩言回望着她,只见她目光盈盈,比天上的明月星辰都璀璨耀眼。
她的爱意快从眼里溢出来,涌进他心窝里去。
他一时竟是看得痴了,木愣愣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启唇唤她:“旭央。”
这是他跨越尊卑的第一步,也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第一次准备好说出自己的心声:“一直以来,我都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话到嘴边,就说不出口,还把自己逼成了结巴。”
他的呼吸和心跳,在这时都已乱了:“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其实很害怕,害怕这是一场美丽的梦,一醒来什么都没有了,我拼命掐手背,掐得手都红了。”
“可我是认真的,一直都是。”旭央闻言,握住他的双手,一下下轻抚着他的手背。
她想要抚平那些早已不存在的红痕,也想抚平他的不安:“就算真的只是一场梦,我也会陪你做到地老天荒。”
徐浩言心下触动,回握住她的手,将她十指都牢牢嵌入自己的指缝中:“你总是这么勇敢。”
勇敢到一次次闯进他的心房,成了他最深的牵念,勇敢到他的犹豫踌躇,反而是种怯懦。
他要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一路上发生这么多事。我一直在想,怎样才算爱一个人?”
他原先以为,爱一个人就是倾心守护,只要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笑,不让她哭,就已经足够。
可过去每一次的置之不理,视而不见,反而伤她最多。
徐浩言喉头滚动,十分坚定:“我自小父母双亡,你就是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希望,我们能一起面对。”
他说不了甜言蜜语,心中万般如水的柔情,最后只成了一句:“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兜兜转转多时,旭央终于苦尽甘来,得到回应。她心中感动,一张嘴还要调侃着:“对我好不是最基本的吗?”
“是是是。”徐浩言满口应着。
旭央见他这幅百依百顺的样子,瞬间起了恶作剧的小心思。她眯着眼睛,捅了捅他的胳膊:“以后还敢不敢惹我生气?”
“绝对不敢。”徐浩言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可他下一刻就露出苦脸,小心翼翼地道:“我这人粗心大意,万一有什么没注意到的,你得多提醒我。”
他不想重蹈上三生桥时的覆辙、
难得见他这幅神情,旭央俏皮地道:“看在你今晚表现不错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她甜笑着靠在他的肩头上,只觉得他的怀抱,足够抵挡外界的一切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