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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测深浅 ...


  •   陆笙见那章小姐哭成这样,不忍地别开头:“倒也是个可怜人。”

      简恒:“可惜,哭不能解决问题。”

      她从未哭过,对眼泪的理解,自始至终,都停留在这是表现悲伤的一种形式。

      再看下去没有意义,她趁势提议:“时间还早,不如再去市集走一圈,线索越多,就越有利。”

      两人又回到人流密布的市集,买了给马解毒的大豆,和给黑狗外敷的苦楝子,还在窄巷中,拾了些碎瓦碎砖,正好替于婆婆修补墙缝屋顶。

      饶了一圈后,他们择了个茶摊坐下。

      茶摊装得简陋,除了几张木桌木椅外,只有头上覆着块遮阳的麻布。

      小二端来的茶根本没有泡开,茶叶还泛着黄,喝下去后,非但品不出茶香,反而喝出辛辣的苦味。

      好在选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只是为了探听更多消息。

      放眼望去,其它桌的人,都坐得十分随意,有的翘腿架在板凳上,有的嗑着瓜子边聊天,语声不绝于耳。

      “这几天打水都得去老远的地方,可累死我了。”

      “有的喝就不错了,知足吧你。”

      “是这么个理,但我想到押魂井,还是膈应,你说我们一直以来,不会都在喝尸水吧?”

      “什么是尸水?”

      “就是尸体变成白骨前,肉里流出的那种黄黄的汁,看着跟尿一样。”

      “晦气,闭上你的乌鸦嘴。”

      一桩怪事引发的猜测会像滚雪球般,随着时间变得越发夸张,而那位陈仙师的出现,让这些寻常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听说祭坛弄得差不多了?”

      “这么大的事,哪敢怠慢。”

      “哪天请仙啊?”

      “五月初七,仙师算过,那天北斗星朗,大吉大利,还和‘捂气’同音,定能一举得手。”

      “祭坛不是得摆三天吗,万一出岔子怎么办?”

      “怕什么,大不了你多往香炉里扔点棺材本进去,就当买平安了。”

      “谢天谢地,再熬几天,这事可算要过去了。”

      陆笙听到此处,侧头看了邻座的人一眼,只见那几人都是满脸喜气,咕噜噜灌下大口茶水,还要了几盘小点助兴。

      他压低音量,凑到简恒耳边:“必须弄清楚那位陈仙师的底细,否则这些人只怕是空欢喜一场。”

      简恒以袖口遮面:“先别急,再听几句。”

      还没等周围人再开腔,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厮装扮的人在路中狂奔,跑得脸上肌肉都在不住抽搐,边跑边喊道:“陈仙师来了,陈仙师来了!”

      听到这个名号,一时间街上的人们都停下手头动作,齐刷刷站直,他们双手交叠,摆在身前,露出毕恭毕敬的神情来。

      陆笙提气运气,施展步法,神不知鬼不觉拨开人群,就牵着简恒站到前方,好一睹那陈仙师的真容。

      片刻后,迎面走来一个脚步轻盈,身着白袍的男子。

      他面上已有了老态,满头发丝和眉毛胡须,都像沾了雪一般晃眼,但行进间,宽大的衣袍勾勒出他颀长纤瘦的身形,确有仙风道骨之姿。

      陈仙师见大家夹道相迎,颇为热情,露出和蔼的笑容:“承蒙厚爱,折煞陈某了。”

      人群中,立时有人接口:“仙师,您菩萨心肠,为我们排忧解难,我们无以为报啊。”

      陈仙师笑得更为开怀,向众人鞠了一躬:“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先去看看的祭坛情况如何。”

      “恭送仙师。”陈仙师在齐整地欢呼声中,步入镇中最豪华的酒楼千味斋中。

      “我还当仙人早就没了口腹之欲,这位倒是朴实。”陆笙小声嘀咕了句,然后指了指前方的千味斋,“不然,我们也跟上去看看。”

      “我有个试探他的法子,不过要你配合。”简恒踮起脚尖,将对策说给他听。

      两人商量完后,就结了茶钱,往千味斋走去。不料还没进门,就被正跑堂的小二撞见,被一把长凳过来,拦在门口。

      “两位看着眼生,想来是不懂我们这儿的规矩。”小二见他们不像有钱的主,趾高气扬,“要入本店,须得先交上二两茶水费,否则还是请走吧。”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捏住简恒他们的命脉。如今手头正紧,哪来二两银子?

      还没回话,那小二就冷嘲热讽道:“没钱,就别碍着我们做生意。”

      他甩了甩手上的抹布,小声嘟囔着:“不知哪来的土包子,还想进来。”

      手头没钱,已经足够难堪。这会儿还被无故嘲讽一通,陆笙窜起无名火来。

      他向堂中望去,一眼没看到太多客人,但发现每桌都摆着个袖珍玲珑,比手掌还小好几分的茶壶,开口问道:“你指的茶水费,不会是那么金贵的一小壶吧?”

      “没见识就是没见识。”小二气焰更盛,“我们这儿的茶水按杯卖,那一壶要十两银子,你们还是回去,存个几年再来吧?”

      “你……”陆笙彻底动了怒。

      身旁的简恒及时扯了扯他的衣角。

      她不想太过招摇,惹人注目,临时编了通话:“我相公他脾气急,多有得罪,我们前来此处,是有要事在身,不知您可否通融?”

      叫她想出这些话来,已是极限,这时不免暗自庆幸,看了那么多卷《人间悲喜轶事》,印象最深的,竟是这些弯来绕去的客套话。

      小二听她说话虽然没那么蛮横,但语气生硬,没有求人的意味,还是不肯放行:“国有国法,店有店规,说二两,就得二两,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小二声音洪亮,惹得店内那些身着华服的常客们,朝这边看过来时,全都哈哈大笑。

      覆巢之下,也有完卵。

      就算县内如今遭遇变故,这些人照样寻欢作乐,品味佳肴,完全置身事外,还不如两个外人上心。

      “我是个懂行的。”陆笙越发较真,“你倒是说说,你那壶里泡得是什么茶,一次放多少片茶叶,又过了几次水?”

      小二一时答不上来,随口敷衍:“我们店泡的,都是上好的碧螺春,是留给有缘人的。”

      陆笙摆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浅浅一笑,换算道:“据我所知,碧螺春一钱一两,算你用得细,这些茶叶分五六次泡,再算上泡茶的费用,我付你十个铜板,起码能买上三四滴。”

      他从身上拿出十个铜板,示意道:“你用酒杯倒给我,我就当润了唇,成了客人,总能进去了吧?”

      “你……你简直胡搅蛮缠。”小二气得脸色涨红。

      “小六子,你怎么回事?没见陈仙师来了?”楼上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一个身形臃肿的女子,提着衣摆匆匆下楼。

      那女子走到门边后,就戳着小六子的头骂:“一到关键时候就找不到人,不上去伺候,在这偷懒,这个月俸禄不想要了?”

      这女子嘴唇殷红一片,妆容很重很浓,一张脸涂得煞白,却完全遮不住右脸上,那颗指甲盖大的黑痣。

      她身上穿了件青绿色的衣衫,体态也不讲究,整个人看起来,透着几分滑稽。

      被唤作“小六子”的跑堂,敛去先前的嚣张,不想因此少了俸禄,和那老板娘背过身去,两人嘀嘀咕咕一通后,才又回过头来。

      “知道了,这儿我来处理。”老板娘先赶了人上去,然后搬开门前的长凳,“手下人,没点见识,二位别见怪。”

      她含笑引了简恒他们入店,脸上和身上的肥肉一刻不停地抖动着,笑容像是从做糕点的模具里划出来那样刻板,根本到不了眼底。

      她为两人找了座位,还亲自端了茶水过来:“想不到我开店这么久,还能碰上这么懂行的人,一定是大户人家出身吧?”

      “算是吧。”陆笙饮了口茶,不咸不淡地和她周旋,“清香袭人,苦中有甜,果然是名贵的好茶。”

      “就知道您懂行。”老板娘脸上笑意更盛,“平日大家给我薄面,都叫我声‘汤娘子’,这壶碧螺春就当是我送给二位的见面礼,我代我那不成器的伙计赔个不是。”

      汤娘子追问着两人的来历:“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陆笙说出早已编好的假名,还道出此次前来,是因为简恒身患隐疾,想求陈仙师指一二。

      “什么隐疾,可否透露?”汤娘子挑着眉毛,满脸兴奋,竟有几分刨根究底的态势。

      随即,她似是觉得表情幅度太大,收敛了些:“我在县里这么久了,总归有点人脉,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多谢美意。”陆笙不疾不徐地道,“既是隐疾,实在不便相告,还请您体谅。”

      汤娘子碰了个软钉,一张脸垮下来,但还是勉强维持镇定:“两位恩爱甚笃,倒真令人羡慕。陈仙师在二楼最靠北的包厢。”

      她语气不复先前热切:“那儿视野好,正好能看到祭坛,不过他这些天正在聚气修炼,不为杂事分心,你们去了,只怕也是自讨没趣。”

      陆笙谢过她后,和简恒一道上楼,还不忘低语一句:“提精聚气?我看是做贼心虚吧。”

      两人走到上层,直奔最北方那间,轻敲房门。

      陈仙人大概以为,敲门的是来上菜的跑堂,应道:“进来吧。”

      陆笙搭住简恒腰际,扶着她缓步向内。

      桌上摆了十几道菜肴,菜香四溢。那陈仙师也乐在其中,正往杯子中斟茶解腻。

      他见来者是两个生面孔,有些诧异:“两位到这儿来,所为何事?”

      陆笙装出哭脸:“仙师,我娘子饱受病痛折磨,还请你想办法救救她吧。”

      简恒听他撕心裂肺地吼着,心中暗道:“演得倒是越发精湛了,要不是事先说好,只怕连我也会中套。”

      陈仙师却不予理睬:“老夫近日全力准备请仙一事,没有精力看诊,乡亲们都知道,如果为你们破例,反而不妥,还是另找高明吧。”

      时至今日,他绝不想节外生枝,露了破绽。

      陈仙师这些天在住处,都以闭关修炼为借口,回绝他人,偶尔外出,只谎称这千味斋最适合观察天象,还能好吃好喝一顿。

      这里的百姓,也都怕自己那点小事,坏了全局,最后无颜立足,只好把烦恼事藏着憋着。

      好在简恒事先算准这点,想了应对之策。

      陆笙走近他,压低嗓门,像在说着天大的机密:“陈仙人,我家娘子可能被魔灵附身了。”

      既然这位陈仙人抓着魔灵不放,他们便以此为切入口。

      “这不可能。”陈仙师摆了摆手,坚决否认。

      魔灵的事,大多是他信口胡诌,怎么可能是真?所以他极为笃定。

      “千真万确。”陆笙还要继续往下演,说得煞有介事。

      “她这些天每晚都睡不好,梦见井水分流,一会儿变成棕熊,一会儿变成蛟蛇,和命案发生时很像,最可怕的是,那棕熊和蛟蛇,还会扑过来挠她缠她,就为了这个,她都瘦了好几圈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是性命难保啊……”

      他说到此处,视线飘忽,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我是想……她被魔灵附体一事,不好声张,只能来寻您,否则这里的人,肯定会立刻将她碎尸万段。”

      “如果一定要死,她死在您手上,总比被凌辱至死要好。”他话音一落,就用衣袖遮面,装作痛哭。

      一场戏演得足够,还差简恒一句收尾。

      简恒自知语调平缓,没什么抑扬顿挫,索性垂下头:“仙师,还请您出手相助。”

      陈仙师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女子眼下青黑一片,面色苍白,双颊略微凹陷,眉目像刀削过般凌厉,却又透着憔悴。

      大抵见多了浓妆艳抹的庸脂俗粉,难得见到这般清隽的女子,陈仙师禁不住眼前一亮。

      简恒在他的注视下,动作轻柔地,将额角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她能敏锐的感觉到,这眼神和那几个镖师的相似之处,只是这位仙师相对克制,没有把欲望放在台面。

      既然已经引起他的注意,她就回想着书上的字句,一手搭着胳膊,咬住下唇,摆出几分弱柳扶风之姿。

      与其被动的让人审视,不如她主动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她要利用这张赢得过别人称赞过的脸,来引他上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一测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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