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剪除 ...
-
【已经走到尽头的东西，重生也不过是再一次的消亡。】
从前看到李白写：“天命有定端，守分绝所欲”，似乎已冥冥中对雪枝说明了未来将会遭遇的一切。
这一回，虽然到底有了生命，也是白白经历一遭，收获些小的欢喜，逃不过那些巨大的悲怆。
家境清贫，父亲是幼子，上有一位哥哥，虽比不上长子受宠，但比起两位身为女子的妹妹，仍然活得如鱼得水。
等到弟弟出生时，算命之风颇盛，长房虽已有长孙，但是面对出生就被卦象算为菩萨座下童子的后代，祖父欣喜若狂，亲自翻阅典籍取名感谢上苍。
从此老人眼中只有弟弟。
听母亲说自己出生那天并无祥云瑞雾，何况身为女子，已是女未大就已不中留。
父亲自幼受长辈熏陶，对待血脉相连的姊妹尚不友善，雪枝的处境可见一般。
就连这名字，也是母亲随意叫起来的，随了同辈带雪字的堂姐。
母亲对待雪枝态度虽亲密，但是涉及到弟弟的问题，也是瞬间变了脸色。
后来雪枝才知道，大人间的争锋，也是无处不在，杀人无形。
此事也算是母亲的心结。
伯母比母亲早进门，先生下了雪白活泼的堂姐。等母亲进门时，祖父祖母已经尝够了含怡弄孙的快乐，对长孙的渴望倒是日益迫切。
催生的压力不言而喻。
好在两人接连怀孕，伯母却略早几个月。
母亲从那时就感到焦灼，她已感到父亲在家中的宠爱比不上长子，只希望自己的肚子能够争气，率先生下长孙，赢得一分宠爱。
谁知等到一朝分娩，长孙率先出现在伯母的肚子里。
自己本就晚了，生出来的却还是个丫头片子，看着偏心的公婆和对生下的女儿不屑一顾的父亲，心中积攒已久的不满不由得变为愤懑。
但念及雪枝还是自己唯一的孩子，到底有几分慈母之心。
而弟弟的到来可以称得上是一份大大的惊喜。
毕竟为了能有一个儿子傍身，她已经流掉了怀的第二个孩子。
那当然是个女孩。
雪枝那时年纪还小，对这一切全然不知，自然也错过了这一件事带来的警示。
弟弟自幼在家地位特殊，日常娇惯养成的性子自然是任性霸道。加之挑食躲懒，在雪枝上学之前更是经常生病。
家人对此分外紧张，雪枝也担负起照看弟弟的责任。
那是她还以为是要领着弟弟玩耍，这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这样做的。
谁知道弟弟在雪地摔倒的一瞬间，在远处监视这一切的父亲不仅狠狠推开了想要扶弟弟起来的自己，下一秒肚子上的疼痛也铺天盖地的袭来。
挨打之后才发现，原来刚刚是父亲给了自己狠狠两脚。
雪枝看着抱着弟弟走远的父亲的背影，还有衣服上清晰的两个脚印，泪水突然就掉了下来。
委屈地想：为什么？
小孩子的世界纵然五彩斑斓，但也不曾不谙世事到意识不到身边人对自己的爱意如何。
以后受到委屈，听从妈妈的斥责不再出声，嘴唇咬破，苦泪自吞。
等到再长大一点，上学了，本以为人生就此转向，谁知又遇到校园霸凌，老师无视，同学冷暴力。
自己铭刻于心，多年之后相遇躲藏，被人拽住询问多年同学会不见面的原因，说起这事也只是换得别人迷茫的神情，有吗？
等说出两件，对方表情悻悻，掩饰道：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和你道歉行了吧？
转回头雪枝已落得个小气记仇的名声。
原来这么多年，只有自己对于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加害者可能已经忘却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者多年后对方事业有为时说起这事洋洋得意时只叹息一下，自己当初差点变成坏孩子，对不起同学。
对方已经表现出对当初的错误感到后悔，身边人或者社会也都对此表示理解，你还不依不饶旁观者也只会怪罪你的不知情识趣和追根究底。
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当年的事情便彻底揭过。
雪枝心想：为什么让我遭遇这些呢？
凭什么他们做出这些不会受到惩罚？
原来自己并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只能看着自己在这个污浊和腐臭的世界日益沉沦。
年岁渐大，面临着母亲一次比一次急迫的催婚。
看着同龄的女孩子早早嫁为人妇，每日操持家务，好像又看到了一个个轮回的重演。
被迫相亲几次，每当面对对方挑剔宛如看待商场中待价而沽的商品，雪枝内心都颤抖不停。
此时竟然庆幸，长期睡在阴暗潮湿房间得的恶疾，那腿上密密麻麻令人苦恼的红色斑点只要不经意露出，就可以让对方退避三舍。
可弟弟也大了，雪枝面对母亲支支吾吾和父亲不耐的眼神，终于明白自己被赶出去的命运。
生活教会她独立，但内心仍是沙漠落雪，无法开出真正的花朵。
所以那一日，去寺庙祈福，回来的路上捡到一位所谓的“神明”，告诉她可以满足自己的三个愿望时，她也只是说了。
“希望我的家人都可以健康平安。”
毕竟这个家庭之中雪枝的作用可有可无。
“希望我可以去别的世界建立新的羁绊。”
重新拥有，美好的，羁绊......
“......最后，希望我可以拥有让别人幸福的能力。”
自己这一世没有获得，或许可以帮助别人获得。
“神明”微笑着满足了雪枝的愿望，夸奖道，“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但是也告诉她，所有也都会迎来“消散”的结局。
“不过不要怕，谁说自然死亡不是消散的一种呢？”
全然没有说其他的情况。
雪枝无畏道：“我什么都不怕，所有困难都会努力克服的！”
已经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拜托了，就让我实习自己的愿望吧。
听到了她的心声，“神明”很欣慰，“好吧，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哦，虽然可能要抽取一点点代价，我想你不会拒绝的。”
“当然，作为交换，抽取代价的同时也会有补偿。”
雪枝：“不管怎样都好，可以让我离开这个世界吗？”
已经，受够了这个世界。
“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吗？”“神明”点头，“既然这样，你就去吧。”
完全不像人类的手指在雪枝眼前划过，刚刚醒着的少女瞬间昏睡在地，黑色的发丝如同水藻般缠绕在神明的指尖。
“这么执着的心，还真是好啊。”低声这么说着，“神明”还是一一实现了少女的愿望。
代价自然也从少女的身上抽取完毕。
恍惚中，少女好像做了一个梦，自己出了车祸，父母得了一大笔赔偿，虽然惋惜自己的死亡，但是还是振作起来继续生活。
弟弟有了孩子后，这些钱被父亲母亲为弟弟买了一套房。
以后的日子，虽然鸡毛蒜皮少不了，但是还是平淡如水般过去了。
只有母亲看着别人家女儿来探望父母时会念叨一下：真好啊。
她因为年纪大已经许多记忆都不甚清晰，女儿的影子也没了，只有看到孙子时开心得像个小孩子。
父亲更是早早不再提起自己，这个家中自己的存在似乎也早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原本的房子中自己的房间早就被改成了杂物间。
那些琐碎的东西也早在搬家收拾杂物时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就像清风拂过湖面，带起的涟漪片刻就会停息。
这样也好吧。
心中有种闷闷的感觉，雪枝却这样畅快地想着。
其实“神明”也已经在慢慢剪除她的情感羁绊，父母的面容渐渐模糊，只留下象征性的符号。
“这些都是必要的代价。”
为了建立新的情感羁绊。
“神明”把少女送往另一个世界，发出了诚挚的祝福。
“一路顺风。”
虽然“神明”知道，所有的开始，都是已经写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剪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