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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世界 01 ...

  •   三个月后,恒洲进入暮春时节。时家老宅旁开满了杏花。
      经过长时间的复健,时雨已经能脱拐走路了。医生让她每天饭后散散步,适应正常的行走。恰好时永忱今天休息,他陪着时雨在门口的公路上散步。
      这是以前的老公路,自从附近建了高架就很少有车从这儿经过了。道路不宽,两边种满了杏树。每年暮春之际,整条路落英缤纷,成了恒洲的网红拍照点。最近有不少博主特地赶来拍视频。
      时雨伸手接住飘下来的一片花瓣,回头对时永忱说:“到落花的季节了,时间过得好快。我什么时候能回院里上班啊?”
      “你的腿还没好利索,康复医生让你每周去两次。你还是先休息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让我工作我心里不踏实。晓萌昨天给我打电话说她马上就要结束珜曲的工作了。等她回来,你就让我回院里吧,赶紧把我那个什么停薪留职取消了。”
      “对,晓萌后天回来,我差点忘了。”时永忱故意忽略时雨话里的重点,“等她回来,叫她来家里吃个饭吧。我听说她最近表现很好,其中有你一份功劳啊。”
      这几个月叶晓萌每天忙忙碌碌,就连春节也只回家待了五天就走了。眼看碧波谷的设计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剩下的都是建筑师的事了。其间,时雨多次听陆西城夸奖叶晓萌,说她表现得很不错,比时雨本人在的时候能担当多了。
      只是不知道,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她心里的伤口有没有被抚平。一想到这些,时雨叹了口气。
      “爸,给我找个新助理吧,我亲自面试选人。晓萌升了研究员,我这边的工作需要有人接手。”
      时永忱意外:“你愿意带新人?实习生怎么样呢?”
      “只要是踏实肯学的,我都愿意带,实习生也行。那你是同意给我招人了?”
      “等你腿伤彻底好了再说。”
      时雨闭嘴了。她爸是个死脑筋,他一旦决定一件事,很难让他变通。她早就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偏偏他就是不放心。
      “这也是小许的意思。”时永忱补充。时雨一向听许仲骞的话,也只有他的意见能让她心安理得接受。
      果然,一说是许仲骞的意思,时雨的表情就变了。
      时永忱又说:“你和小许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有计划什么时候结婚吗?”
      “爸,你真是……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是这样的人?严谨老教授的人设崩塌了啊!”
      时雨假装摇头叹气,取笑他。

      春节的时候,许仲骞的父母来恒洲了。时雨以前见过他们,不过以许仲骞女朋友的身份见他们,还是头一次。两家人一起过了春节,Karun也在场。
      那是时雨长这么大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春节。自从母亲离开,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浓的亲情了。在饭桌上,许仲骞父母旁敲侧击地提他们结婚的事。这也是为什么时永忱一有机会就催时雨结婚。儿女们大了,做父母的心里想的都差不多。
      时雨不是不想结婚。眼下她腿伤没有痊愈,天鼎那边玉合山温泉的项目又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并且她还想早点回古建院工作。这么多事掺杂在一起,她没时间仔细考虑个人问题。
      想到许仲骞的父母,时雨很欣慰。都说女人结婚最大的障碍就是与公婆相处的问题,但许仲骞的家人完全不会让她有这个顾虑。许仲骞的父亲是研究运载火箭的,母亲也是发射基地的工作人员,许家算得上是科研世家了。基于这种家庭的特殊性,许家父母乐此不疲地沉浸在自己的学术研究中,根本没有心思干涉他们的事,除了想早点看到他们结婚。
      时永忱和许仲骞的父母很投缘,第一次见面就颇有相见恨晚之感。于是饭桌上,他们一拍即合,觉得孩子们是时候该把人生大事办了。
      刚提这事的时候,时雨没有反对,时永忱便趁热打铁:“你要是不想那么早结婚,也可以先订婚。”
      “你什么时候给我招新助理,让我回院里上班,我就考虑这事。”
      “我就是一个提议,具体怎么样你们自己商量。”时永忱的语气忽然变得伤感起来,“小雨,别怪爸爸多管闲事,我只是希望能有个人能照顾你。从小到大,我和你妈对你的关注太少了。你姐姐那么早离开我们,我怕你有心理负担。”
      时雨沉默了。她吸了吸鼻子,问:“爸,有个问题我一直不敢问你。你恨我妈吗?”
      “我有什么资格恨她呢?她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自以为这辈子有所成就,一门心思铺在古建筑研究上。我对咱们研究院的贡献有目共睹,外人都夸我、敬我,可他们不知道,我有多么对不起我的家庭。到了我这把年纪,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时雨没料到时永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以前很少跟父亲谈心,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她一直以为,在古建筑领域有所建树是他一生最大的荣耀,他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时年和你妈妈。她们问我,如果生命再来一次,我会怎么选择。我也时常想,如果当年我多放一点心思在家里,你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埋怨我,不会一有机会就跟我吵架,不会对你们姐妹俩不管不顾,也不会……离开。
      “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怨过她。也希望你能够放下,不要再恨她了。她毕竟是给了你生命的人,一个母亲怀胎十月有多不容易,你以后会明白的。她比我对你们付出的要多得多,她其实很爱你。”
      时雨一直没说话,她已经满脸泪水了。
      “怎么哭了,来,快擦擦。”
      时雨接过时永忱给她拿的纸巾,擦了擦眼角。她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地说:“爸爸,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她已经去世了,因为我的过失。”
      时永忱手里的纸巾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腰一酸,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时雨及时扶住了他,弯腰捡起了纸巾。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看,我就说我的腿已经好了吧。作为一个伤员,我可是比你还利索呢,时院长。”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很早了。想起时年的那些事,我就连着都想起来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那你……”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恨她。她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时雨仰起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夕阳,“很快就到清明了,今年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她吧。”
      时永忱点头,眼睛热热的:“好。”
      他们又走了几步,时雨听到背后有声音。她转身,见利文森和许仲骞正朝着他们走来。
      利文森对时雨挥挥手,笑了:“祝贺你。我一直在猜你什么时候能迈过这道坎,比我想象中快呢。”
      “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你得问许博士。”
      时雨看许仲骞。许仲骞伸手揉揉她的碎发:“抱歉,没事先通知你。是我找利医生来的,也是我让叔叔跟你提你母亲的事的。”
      时雨明白了。她的腿伤痊愈了,心里的伤口却还在。许仲骞故意让父亲旧事重提,想看看她的反应。就算她自己不开这个口,父亲也会告诉她母亲去世的事实。他找利文森来是以防万一,怕她情绪再度崩溃。
      她反握住许仲骞的手,冲他温柔一笑:“不用为我操那么多心,我真的没事,有什么事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你还记不记得那张塔罗牌?”
      许仲骞会意,点头:“倒吊人。”
      “经历阵阵磨难之后,不好的事情终将过去。”她说,“是你抽中的牌。而且我觉得,我已经习惯依赖你了。”
      听到她说这话,许仲骞这才彻底放心。他最担心是她对自己的病仍然耿耿于怀,有问题一个人扛着。
      利文森向时雨解释:“其实这事是我先跟许博士提的。从你的病情来看,我觉得是时候告诉你这些了。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逃避中的,如果不勇敢地直面过去,你的病就永远不会康复。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谢谢你,利医生。
      “医者之心罢了。之前没听你提过你母亲,我们以为你还没记起来。”
      许仲骞问她:“那我们以前的事呢,你记得吗?”
      时雨摇摇头,看利文森。
      利文森解释:“也正常。你母亲和时年的死,你一直是有记忆的,只因为这些是不好的记忆,你想逃避,潜意识埋藏了它们。但你和许博士的过往,对你来说是美好的回忆,你在痛苦之上又自责,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份感情,你是真的忘记了。”
      “那我以后有可能想起来吗?”
      “不知道,也许吧。”
      许仲骞安慰她:“没事的,能不能想起来不重要。对我们来说,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过去,是未来。”
      时雨眼中有东西在闪烁,她点了点头。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我就先回去了。”利文森跟他们告别,“好事近了,记得通知我,我一定到场。”
      时雨这才想起时永忱催她结婚的事。她瞪许仲骞:“都是你安排的?所以我爸催我们结婚也是?”
      “这个真不是。”许仲骞笑了笑,表示自己很无辜,“我如果这样想,肯定直接告诉你。”
      时永忱听到这里,怕时雨怪他心急,借口回复工作邮件,赶紧走了。
      许仲骞看了一眼时永忱的背影,问时雨:“我们要不要在这里陪叔叔吃完晚饭再走?”
      “不用,我爸说要调理身体,最近晚上只吃蔬菜水果。”时雨挽上他的胳膊,“走吧,我们回家。”

      时雨和许仲骞回到他们住的小区,天已经黑了。时雨提议散散步再上楼,她要在这儿等梁朱槿过来。下午邱易唯跟她说,玉合山温泉项目有一份补充协议需要她签字,他让梁朱槿送一趟。
      许仲骞听说梁朱槿要来,顺口问了句:“最近怎么没见你和邱漓见面?”
      时雨受伤后,不管去哪里都会告知许仲骞,许仲骞不忙的时候会陪她去。可是这两个月以来,时雨甚少提到邱漓,更别说见面了。要知道以前她几乎每周都和她们约见。
      时雨叹了口气:“不太想提这事,我怀疑邱漓和蒋铭韬和好了。”
      “哦?”
      “几个月前我让她帮我凑□□,她可能没注意,购物的□□上会有明细。我在其中一张□□上发现,明细居然是男士内衣和袜子。你觉得是什么样的关系,才会给异性买贴身衣物?”
      “别这样看我,没人给我买过。”许仲骞干咳,“你可以考虑。”
      时雨打了过去:“不是这个意思!你真烦。”
      打闹之间,车灯照了过来。梁朱槿移下车窗,朝时雨挥了挥手。
      梁朱槿找了个临时停车位。她从副驾驶座拿了档案袋给时雨:“公司有点事,来晚了。这四份合同都盖过章的,你留一份,其他的签了字,我带回去。”
      “有笔吗?”
      “在车上,我去拿。”
      “不用了,我有。”许仲骞从口袋里拿出钢笔。
      梁朱槿啧啧称奇。这年头,随身带钢笔的男人还真是不多了。
      时雨迅速签完字,问她:“公司出什么事了?邱易唯下午也给我发微信说他要开紧急会议,让你来送合同。”
      梁朱槿面露难色。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下。
      天鼎集团最近在准备季度考核,邱同钧也被叫去了总部。今天午饭后,邱同钧想去天台透透气,正好邱易诚找他有事,父子俩就一起上去了。他们刚一推开天台的门就看见吴经理和邱漓拉拉扯扯,邱漓好像很生气,在哭。
      这本来只是一个小事,看着像是有私情而已,邱易诚并未在意。但是邱同钧突然想起小冯跟他提过,大半年前莎莎就在会议室撞见过这两人亲热,关系非比寻常,邱漓也因此得到了晋升总部的机会。他当笑话一样说给邱易诚听了,没想到邱易诚却生了很大的气,把莎莎和小冯都叫去问了情况。
      邱易诚尤为重视员工的能力,在他的理念中,能到天鼎总部工作的人必须是层层筛选的精英,因此天鼎的薪资也远远高于大部分同行公司。他不关心吴经理和邱漓是否有私情,但他绝不允许邱漓是因为跟吴经理的私情而被提拔上来的。
      在邱易诚的追问下,邱同钧如实回复,邱漓在鼎峰的时候工作能力还不错,不过不是最优秀的,能这么快升到总部的确是吴经理的缘故。吴经理从天鼎成立初期就跟着邱易诚了,是公司的骨干员工,邱同钧觉得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打人家的小报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邱易诚狠狠教育了邱同钧,连带着罚了莎莎和小冯。为了引起警惕,他让邱易唯召集高管们开了会议。他没特意提吴经理的事,只强调了要收紧员工入职的审核制度。
      梁朱槿作为邱易唯的贴身秘书,这种事她必然第一时间知情。也因为涉及邱漓,她才往心里去了。她和邱漓关系一直不错,若不是董事长亲自提起,她都不敢相信这事会跟邱漓有关。
      时雨听她说完,目瞪口呆。小冯之前信誓旦旦跟她说过这些事,还说邱漓接近她目的不纯,让她别跟邱漓走得太近。可她当时的注意力全被邱漓和蒋铭韬吸引去了,没往吴经理身上想。再者就是,因为她和邱易唯一张被裁剪过的照片,梁朱槿无端成了被网暴的对象,她潜意识相信,邱漓和吴经理的事或许也是一场误会。
      “我还以为是误会。”时雨头疼。
      许仲骞一脸赞同:“邱董这样做是对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不严格审查员工入职制度,以后会发生更多滥竽充数的事。”
      时雨:“……”
      梁朱槿:“……”
      男人的思维果然跟女人不一样。许仲骞的关注点跟她们南辕北辙,她们想的是邱漓和吴经理的绯闻,许仲骞想到的是公司制度问题。
      梁朱槿问时雨:“我离开公司前碰到邱漓了,她心情很差,说晚上想约我们一起吃饭。你……去吗?”
      “去啊。正好我也想跟她聊聊。你等我一下,我上楼拿个东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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