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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愚者 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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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晓萌心不在焉了一整天,她反复咀嚼罗轻轻说的话。罗轻轻这次抖出来的可是个天大的秘密!从大学毕业进研究院开始,叶晓萌在工作时间几乎寸步不离时雨,她亲眼看着时雨一步步对许仲骞泥足深陷。
如果罗轻轻说的是真的,按照时雨的性子,她应该很开心才对。可是——
时雨像是失去了那段记忆一样,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家工作,仿佛她的世界里从未有过许仲骞这个人。
时雨越是坦然,叶晓萌越是觉得她心里有事。从早上开始,叶晓萌的心思就没放在工作上,她一边应付着时雨吩咐她干的活,一边观察时雨的言行。可惜,直到太阳落山,她毫无收获。
张锴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把叶晓萌拉到一边,小声敲打:“你干吗呢,这一下午怎么心不在焉的?你的升职刚批,可别掉链子啊。”
“嘘——”叶晓萌拍掉他的手,“你别乱说话,我在观察时雨姐呢。你有没有发现,她今天有哪里不对劲的?”
“我看不对劲的人是你吧,时雨很正常啊。”张锴不以为然。
“切!”叶晓萌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不知情的人没资格评判!不过她真的很好奇,时雨如张锴所说,一举一动都相当正常。这可不像她。
这一天的工作量非常大,紧锣密鼓的,时雨根本没时间考虑私人问题。
从石桥收工,珜曲项目组的同事们都没回去休息,而是在碧波谷的临时会议室守到了后半夜。资料整理完毕,他们又和研究院的领导们视频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谭教授和时永忱,还有珜曲所在市文物局的工作人员。
凌晨四点,这一趟的古石桥修复工作总算圆满结束。石碑上目前能看清楚的文字,还有桥底的铭文,都已经被翻译成了简体汉字。可惜,由于年代久远,石刻损毁非常严重,能供解读的文字内容有限。
时永忱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石刻损毁属于历史进程中的不可抗力,他们也无能为力。他让大家先去休息,改天再开会商量,看有什么办法能最大化地汲取碑文和铭文留下的信息。
视频会一结束,他特地给时雨打了个电话,嘱咐她晚上在碧波谷的员工宿舍住下。他听当地文物局的人说,最近镇上发生了几起抢劫案,虽说都是些抢包抢手机的小事故,但是从碧波谷到镇上太远,女儿独自出门他不太放心。时雨在镇上租了公寓的事,他一早就知道。毕竟有叶晓萌这个眼线在她身边,他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时雨也正有此意,明天早上她可以去蹭邱易唯的豪华早餐,下午他们去山里处理寺庙废墟的收尾工作,邱易唯会跟去,她还能顺便再蹭个车。一举两得。
结束一天的工作,叶晓萌重新燃起八卦热情。回到宿舍她就憋不住了,缠着时雨追问:“时雨姐,我觉着好奇怪,罗轻轻说的那些你怎么没反应啊?”
时雨反问她:“那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
“不是我希望,是你应该有啊……你对许仲骞情根深种的,现在知道他冷落你是有难言之隐,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我说叶大小姐,你觉得我现在还有时间考虑这些吗?文物局的人明天就来了,再过几天我爸也要来了,我得在最短的时间把珜曲项目的资料交给他们。到目前为止,我们只修复了一座石桥,还有好几座更残破的等着我们呢。这么一大堆工作没理清头绪,我要是再伤春悲秋,我爸还不得弄死我!”
叶晓萌无力反驳。时永忱对工作的热情比时雨还要高得多,他一说要来珜曲,难怪同事们这两天都很拼。
时雨又说:“而且,我想那么多也没什么用。我姐说得对,许仲骞那样的人,他的心思光靠猜是猜不透的。既然明知道猜不透,我何必胡思乱想。”
“嗯嗯,姐你说得对!特别有道理。”面对时雨这一串枪林弹雨般的话,叶晓萌无力招架。她贴好面膜,打开手机发微信。
“又给你家蒋铭韬发消息呢?”
叶晓萌甜蜜地点点头。蒋铭韬几个月前就向她求婚了,他们约好了,等她结束珜曲的工作回去,他们就办订婚仪式。为此,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商量。
时雨笑她:“自己爱情都还没经营成熟呢,还天天操心我!你忙你的去吧,我先洗澡。”
浴室门一关,水声哗哗响起。叶晓萌在外面喊了几句什么,瞬间被水声盖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时雨是饿醒的。昨晚入睡前她就在脑子里盘算了一遍吃什么,越想越饿,最后不知是太困还是太饿,迅速就没了意识。
邱易唯走进餐厅,看见旁若无人啃油条的时雨,远远地朝她打了个招呼。言下之意,今天她怎么这么早光顾他的地盘。
时雨吃着东西,说话含糊:“我昨晚开会到后半夜,在这儿住的。饿死了。”
“这么拼?看来收获不小,给我说说呗。”
时雨指了指碗里:“你这厨师不错,米线太好吃了,你可以去搞一碗。”
邱易唯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以为她不愿意透露,尴尬地笑笑,走开了。也对,这是研究院内部资料,虽说都在珜曲古镇办公,但是古建筑修复和碧波谷承建不属于同一项目,人家当然不乐意说给外人听。等他端着米线回到座位,时雨把手机掉了个头推给他:“都在这儿了。邱总您掌眼。”
邱易唯哑然。她非但没有不乐意分享,还直接找了资料给他看。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之前答应带他去现场参观的,又怎会计较这些小事。
“可以看?”他再次确认。
时雨瞥他一眼:“又不是什么机密,都是基础信息。要真是机密的话,这些资料我也带不出来。”
邱易唯这才放心大胆拿过来看。
几分钟后,邱易唯放弃了。看了等于白看,全是文言文,而且断断续续,基本没有完整的句子。
“这是什么?”
“第一段是桥头石碑上的文字,第二段是桥洞底下的铭文。”
“我一句都看不懂。”
时雨想起他在国外上的学,那就难怪了,他的文言文功底肯定很差。她解释:“损毁太严重,只留下这么点。第一段石碑文字的大概意思是,珜曲水灾,木桥经常被冲毁,有富商捐钱建了这座石桥。石桥在县城东边,捐助者姓彭,百姓称它为彭桥,用以感谢和纪念。落款时间是明嘉靖十三年。铭文内容要多一些,说的是这位彭大善人呢,经常做善事,他早年还捐钱修缮了两座古寺庙。一座在县城西南部十五里外,叫普济寺,始建于魏晋。另一座位于石桥以东的十里。按照距离判断,我们在山里发现的寺庙废墟是其中之一,寺庙名字不得而知,后面的文字磨损了,信息缺失。”
“就这么几个字,能得出这么多信息?”邱易唯诧异。
“文言文,言简意赅。有些断句也可以根据上下文理解。”
“普济寺还在吗?十五里外倒是不远,我们可以去看看。”
“啧啧,邱总您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同样是在珜曲,以前的县城和现在的县城地理范围是不一样的。要想找到普济寺的位置,首先得判断出嘉靖年间珜曲县城的范围。没错,现在的珜曲只是个镇,明朝时期珜曲却是个县城。这么高难度的工作,我哪做得到。何况珜曲县有山有河,几百年过去了,地势肯定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碑文上还说珜曲闹水灾呢,你看现在,像是会闹水灾的样子?”
通过珜曲的地形和河流水量判断,除非下一个月大暴雨,不然不可能有水灾风险。不过以珜曲现在的气候状况,别说一个月了,连着下一周都难。
邱易唯思考一番,点头赞同:“有道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上个月邱同钧拉我去听了个关于人文地理和历史变迁的讲座,有提到河西走廊发掘的古墓,壁画砖上画着耕田和采桑的场景。”
“你说的是那几座魏晋古墓?”
“你怎么知道?”
“我去年受邀给其中两座还没对外开放的古墓画剖面结构图,墓室中的壁画砖我很熟悉,确实有不少画的是百姓田间劳作画面。在几千年前,河西走廊一带真的有大片的塞上江南也不一定。或许和现在的江南水乡一样,家家耕织,户户桑麻。”提到这些,时雨的眼睛里有光芒闪动,她对自己所爱的事业永远都能投入最大的热忱。
邱易唯痴痴地看着她,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那么喜欢听她聊工作。这个时候的她才是最动人的。
他听过很多人夸时雨漂亮,他对她的第一印象的确也是漂亮。她有着白得发光的皮肤,浓密的长卷发,性感的薄唇,双腿又细又长,几乎满足了女生对外貌最大的幻想,说她是明星也不夸张。可那又怎样呢,他见过的漂亮女人多得去了,再美好的皮囊也不能轻易打动他。他欣赏的是她的内在美,她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博学和睿智。何况,她长得还漂亮!
时雨完全没注意邱易唯的表情变化,她沉浸在对河西走廊的畅想中,过了会她才想起了什么,问邱易唯:“你刚才说的是谁的讲座?”
邱易唯笑笑,不说话,眼睛里写着:你懂的。
时雨没懂:“谁?”
邱易唯:“Martin。”
Martin是许仲骞的英文名。
联想到邱易唯的表情,时雨立刻猜到了,他肯定从哪里打听到了她和许仲骞的事!这个人还真是爱八卦!
邱易唯求生欲上线,赶紧转移话题:“如果能判断出明朝时期珜曲县的大致范围,说不定能找到普济寺的遗址。”
“这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何况这也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又不是搞地理的。”
“昨晚你们研究院开会,没人提出这个需求?”
“没啊。”
两人聊得正投机,寰宇设计部的方老师笑呵呵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材姣好的女孩。这女孩时雨看着觉得面生,不像是陆西城带来的人。
方老师看见时雨,眉开眼笑:“你们又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方老师早上好,我和邱总随便聊聊。您过来吃早餐吗?”
“是啊。”
“今天的早餐很不错,您可以多吃点。”
邱易唯伸手和方老师问好。方老师机械地握手,想了半天眼前这人是谁。
“邱总?是天鼎集团的……邱易唯邱总?”
“方老师太客气了,叫我名字就行。”
老师恍然大悟。之前陆西城跟他提过的,说邱易唯要过来,只不过他这几天太忙,把这事抛脑后了。他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没想起来。瞧我这记性,老了,真是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
“老师您太谦虚了,您要是不中用,我们可怎么办!”说话的是他身后的女孩。
方老师这才想起被他忽略的学生,赶紧把她拉到前面:“邱总,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学生邱漓,昨天下午特地赶过来看我的。说来也巧,邱漓和你同性,在鼎峰设计上班,也算是你半个下属。”
邱漓表现得落落大方,她先和时雨打了招呼,又向邱易唯鞠了个躬:“邱总好。老师刚才没完全说对,我不仅是您的下属,还是老乡呢。我听小邱总提过,他祖籍是鹭城,我也是在鹭城出生的。”
方老师意外:“哦?这么说来,你们祖上没准还是亲戚呢。”
有了轻松的开场,餐厅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时雨悄悄打量了邱漓几眼,她记得方老师提过有学生要来看他。这个邱漓长得浓眉大眼,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好看是好看,不过跟她以往见过的肤白貌美的漂亮女孩有点不太一样。她身上张扬着一种野性的美,仿佛她从来都无拘无束,活得自在、舒心。
四人在同一张桌子坐下,一会儿聊吃的,一会儿聊新闻,丝毫没提到工作。这是时雨近一个月来吃得最轻松的一顿饭,她不用再去考虑除了吃饭以外的任何事。
半个小时后,时雨接到了叶晓萌的电话。叶晓萌说,罗轻轻已经离开珜曲,在房间给她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