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深海》桑知枝

1、第 1 章

　　“咚咚咚——”

　　会客室的大门被叩响三下，虞明净攥紧了长裙的裙摆，将白皙匀称的腿遮得更严实了些，抬头望了过去。
　　大门被轻轻推开，在与来者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但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把激动的内心隐藏得极好。

　　她清晰地看到来者的目光在她的轮椅上停留了一瞬，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色，只对她点了一下头，“你好，我是颜深。”
　　一面说着，颜深走到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下，不动声色摸到口袋里的录音笔，按了一下录音键。

　　虞明净看不到他的动作，只是因他的态度松了口气，努力提起了一丝笑意，“我是虞明净，也是你的粉丝。”

　　粉丝。
　　颜深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尽管内心无时无刻都在抗拒，但还是因良好的教养，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我的经纪人和我说过，我知道你还是虞氏集团的大小姐，很感谢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记得我，不知道你今天来是要做什么？不可能只是想和我见一面吧？”

　　从见面到现在，他总共就说了这么几句话，每个字都透露着疏离的味道，甚至于抗拒。
　　他身上还有着过去的影子，却又和过去的他截然不同。

　　大概也是太久没有看到过他了，虞明净感觉她的视线正在无法受控地黏在他身上。
　　相比起四年前，他的面容变成熟了一些，离开了电视滤镜，现在的他就算是纯素颜，皮肤也依然好得吹弹可破，淡颜系的脸显得有些冷感，让他身上的距离感更甚了。

　　这么看下去，虞明净居然觉得越来越紧张。
　　这种情绪变化，她已经很久没有了，因此她不禁抿了抿嘴，又拉了一下裙摆，说：“我的确不只是来见你的，我还想帮你和华星解约，你愿意吗？”

　　颜深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什么了？”

　　“很抱歉，我去年打听过你的消息，当时才得知你被华星雪藏后不久就出国留学了，我知道你今年会毕业回国，所以才会和华星提出见你。”虞明净先道了歉。

　　这些事情都不对外公开，从某种意义来说，这都是颜深的私事。
　　而作为一名粉丝，窥探到这些私事，多多少少有些冒犯了，尽管她真的只是出于关心，最初想知道的，也只是颜深过得好不好。

　　“我保证所了解到的只有这些，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帮你解约，作为赔罪。”她竖起了三根手指。

　　女孩看起来很认真，很诚恳。
　　颜深十几岁就为了舞台梦想独自离开家乡闯荡，在圈里摸爬滚打好几年，又在被雪藏的四年里见过各种人情冷暖，是真是假他都分得清，也看得出虞明净的好意，但是……

　　他悄悄关掉了录音笔，依然拒绝，“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为什么？华星对你不好，你不想离开华星吗？”虞明净放下了手。
　　她说话很少拐弯抹角，就算现在是在华星的地盘上，她也敢直白地说出华星不好这种话来，还真不愧是富家小姐，有足够的底气。

　　说心里话，颜深是有些羡慕的。
　　可惜他不能像虞明净这样，也没理由接受她的好意，“我想离开，但我不想依赖别人。”
　　“那你有钱吗？”虞明净不暇思索。

　　四周好像静了一下，她意识到说出的话终归是不大好听，开始补救，“我是说，华星的合约里不允许有其他工作，这四年里你没有收入只有开销，应该很难承担违约金。或者说，你想等合约到期？”

　　她提出了这个疑问，但想了想也不太可能。
　　据她所知，颜深和华星的合约应该还有一年半左右才能解除，要颜深再为华星浪费一年半的青春，实在不值当。

　　果然，颜深也给出了她意料之中的答案，“我有我的办法凑够违约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不需要。”
　　他不是不想解约，只是不想接受她的帮助而已。

　　虞明净感觉心脏好像在下坠，失重感带来一阵心慌和晕眩。
　　过来见这一面，是她想了很久才做下的决定，她不想无功而返，还想再争取一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都不需要回答，当颜深那双清澈疏离的眸子看向她时，她就得到了答案。
　　她垂下眼帘，思忖片刻，决定拿出一张名片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如果不想要，扔掉也可以。”

　　“再见。”
　　她抬手摸上轮椅侧边的一个按钮，轮椅就自动向会议室外行驶起来。

　　在即将出门的时候，她听到身后有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是颜深在对她说：“再见。”
　　她低落的心情好像瞬间得到了救赎，也许来这一趟并非是全无收获，至少她见到了颜深，还得到了来自于他的一声道别。
　　这已经很令人开心了，真的。

　　轮椅滚动的声音逐渐远去。
　　颜深自认不想和粉丝，更不想和这样的大小姐有任何牵扯，他没看名片一眼，拿起来就准备扔进垃圾桶里，却在最后一秒想起虞明净举手发誓的模样。
　　好像有点可爱。
　　他收回了手，扫了眼名片，上面的照片散发着和今天完全不同的气质。

　　如果说他所见到的虞明净是羞怯紧张的，那么照片上的她就宛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气，仿佛对这世间没有任何眷恋。
　　要经历过什么，才会拥有这样的状态？
　　颜深看着名片忽地出了神，再回过神时，那张名片就躺在他的口袋里了。

　　“算了。”他低声道。
　　也就是一张名片，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颜深起身出了会议室。
　　出门左手边就是一个休息室，他关上会议室大门，一侧身就看到休息室的门半掩着，露出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大轮椅背对着门口，虞明净的背影在轮椅的对比下显得格外纤瘦。

　　“小姐，你今天吃药了吗？”
　　“还没吃。”
　　“噢，刚好我带了，要不现在吃了吧？”

　　有一只手递了个药盒过来，颜深看到盒子上写着舍曲林，这名字好像有点眼熟。
　　不过他没放在心上，轻轻掩上了房门走开。

　　虞明净对门外的事情一无所知，拿了药就一口咽下，紧接着许果就递了杯水过来，虞明净喝了几口，冲淡了嘴里的药味。

　　“你和颜深聊得怎么样？他同意了吗？”许果问。
　　“没有。”

　　虞明净一改在颜深面前的状态，惜字如金，似乎又变成了名片照片上的那副模样。
　　许果照顾了她七年，看到她这样，不免有些失落，“其实我刚才在门口听了一下你们说话，你在颜深面前状态挺好的，话也说了很多，如果能保持下去就好了。”
　　纤长的睫羽颤了一下，虞明净答：“那是没办法，我得和他说清楚。”

　　要不然她害怕颜深会误以为她是私生。
　　想到这，她脑袋垂下来，不知道颜深有没有相信她，她应该，解释清楚了吧？

　　“不过现在也很不错，比以前的状态好太多了，以后也肯定会更好的。”
　　许果对着她笑，虞明净默默看着，感受到手机在震动，下一秒就响起了电话铃声。她看了眼屏幕，打电话的是虞明晖。

　　“姐，你和颜深聊完了吗？结果怎么样啊？”
　　“没同意。”虞明净缓缓眨了下眼。
　　“噢噢，没关系，至少你见到了喜欢了七年的人对吧？他是不是比电视上还帅？是不是特别温柔？有没有加到微信？”

　　虞明晖像是听不出虞明净低落的情绪，兀自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用火热的内心捂热虞明净这颗早已冰冻的心脏。
　　但不得不说，这样真的很有用。
　　虞明净的脸色软化下来，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说：“回去再和你细说。”

　　“好啊，那我今晚回家住好了，正好可以回去给你按摩腿，我这一周都不在家，你是不是又没按摩？”
　　“按摩了，不信问许果。”
　　“那我就放心了，你必须坚持每天都按摩，说不定哪一天就站起来了。”
　　“不可能。”

　　虞明净斩钉截铁，要是有机会站起来，她还能坐七年轮椅？
　　根本不可能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虞明晖怀疑是因为虞明净见过了颜深，他整个人都飘起来了，飘到晕晕乎乎，直接戳上了虞明净的痛点。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晚上等我回家啊，别整天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不理我了。”虞明晖说得可怜兮兮的，像是路边找不到主人的大狗勾。

　　虞明净很容易对他心软，轻轻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司机什么时候过来？”她问许果。
　　本来出了会议室是打算直接走的，没想到许果和她说司机被蒋安怡，也就是她的继母调走了，在外头打车还得晒太阳，还不如就在华星继续等着。现在过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许果看了眼手机，“司机说还有十分钟。”

　　“好。”
　　反正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她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