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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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昭，我们走吧！”她哭出声，胃里一阵痉挛，跑到墙角呕吐，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吐不出来。
陆昭扶着她往外走，那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陆昭冷声道：“滚开！”
中年男人瞟一眼地上的半截耳朵，平淡地说：“怎么？觉得残忍？”
许意潇被他这种冷漠所刺中，质问：“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不然呢？大伙儿都想活，我们只是寻到生存的方法。”
她看着对方麻木的眼神，心惊：“那只是个孩子！”
“你真该庆幸你还有情绪，这种世道我们只想活着。整个郓城自城破那日起被叛军烧杀抢掠了几天几夜，我们是吃掉能吃的食物后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中年男子讥讽地笑，手指外面院子里的百姓，“你说我们冷漠，那我问你院子里的那些人他们犯了什么错？他们年年勤勤恳恳种地、做营生，老老实实向朝廷官府纳税，可现在谁来保他们？朝廷吗？别开玩笑了，那皇帝老儿都自身难保！”
她嗫嚅，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只因为对方说的都是事实。
“和平时期当官的中饱私囊，战乱时期百姓饿殍遍地。我们不努力想方设法地活着，全都死了才符合你们口中所谓的仁义道德吗？”中年男子怒问。
她忍住哭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阿昭，我们走！”
中年男子侧身让开一条路，缓缓道：“就此不送，一路平安。”
两人出了郓城，一直向南走，越往南边走越是草木稀疏，江淮一带自洪灾后遭遇了百年难见的特大旱灾，土地都干枯开裂。
接连几天，在骄阳下，许意潇都精神恍惚。陆昭扶着她一路往前走。
“阿昭，到了雍州后你想做什么？”她用沾满泥灰的手摸了摸包袱，包袱里的大饼干粮并不多了，离到雍州最近的望阳城还有好几十公里。
“到了雍州后，我还你一个太平盛世。等着一切都结束后我去找一个小院，我们两个人一起住在那里，不问世事，好不好？”他声音粗哑地问。
“好啊！”她咽了咽口水，清晰地感知到喉头的腥甜，“其实在东都你问这个问题时，我真的很开心，我自问从小在雍州长大，自由散漫惯了，做不来这些条条框框太多的后宅夫人，每日战战兢兢太累了。”
她抿抿唇，唇上都是些死皮，扯开一个勉强的笑容看着他，“阿昭，其实我还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
“嗯？”他静静等她说出口。
“在我的那个梦中，我可讨厌你了，觉得你是与顾景轩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小人。你助他弑君篡位，迫害忠良。”
“呵呵~咳~咳~咳”他笑到咳嗽，喉中似有痰，“那我可真是太冤枉了！”
“潇潇，如果说我重活一世，你可相信？如果说我一直以来都喜欢你，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可相信？”
许意潇一顿，停下步子惊讶地看着他，忽又委屈地埋怨：“嗯，我信。可你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
他见她这副蠢蠢的模样，低头怜爱地亲了亲她的唇，“怎么这么傻气？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将喜恶溢于言表。”
她语气上扬，调侃：“你该不会真是在儿时就喜欢我吧?是在我舞刀弄棒的时候，还是在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时候？”
陆昭回想起两人的初识，不禁笑出了声：“是在一个小姑娘赶小鸡仔自己摔进水塘里的时候。”
彼时，他从战乱中艰难逃生，终于摆脱了那种与狗争食、被人打骂的生活，他在威远将军府里仍旧是对人警惕。直到有一天，他坐在檐廊的栏杆上晒太阳，看到花园里跑过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梳着两个羊角辫，身上穿着粉红色的袄子，跑起来羊角辫上下摇晃。她个子矮，整个人白白胖胖，像个喜庆的福娃娃。她踩着萝卜一般的脚踝哒哒哒地追鸡，两只短小的小胖手还拼命往前伸去，与那鸡群总是有那么、那么一长段距离。
他想，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小姑娘，眼看着永远不可能追上鸡群，还是不停地跟在鸡群后面追赶，也不知道是她追鸡群还是鸡群溜她。
一不留神，小姑娘就赶着鸡群到了水塘边，接着一个倒栽葱直接掉入水里。
他罕见地笑出声，哪儿来的活宝！
陆昭回忆起往事，多了几分戏弄。
许意潇想起儿时那次窘迫的落水事件，抱怨：“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还提！那你怎么没去救我？”
“我本来想去，结果那个小姑娘不是顶着一头草自己爬上来了？”
她轻轻推他一下，恐吓道：“别说了。”
一路上，她与陆昭聊起了儿时的事情，时间倒也能打发。又是几天过去，干粮已经所剩无几，她与陆昭也不没了交谈的力气。
这日中午，她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歇脚，陆昭定睛看她包袱中的干粮，又看看她开裂出血的嘴唇以及瘦弱的脸颊，不发一词。
她捕捉到他的目光，尽力扯出一个笑容，“阿昭，干粮搭着我们之前挖的树根一块吃，一定能撑到望阳城。”
“嗯。”
这一路下来，他的目光疲倦到变得有些浑浊，她将树根和大饼分好，拿到他的跟前，塞到他的手中，异常坚定地对他说：“阿昭，我们一定能到望阳城，所以你不要起什么将粮食都留给我的念头。我们既然一起从东都出发，活着便一起活，活不了了便一起活不了，人生左右不过是个几十年，死亡必不可免。与其让一个人苟活留着念想痛苦，不如一齐走一遭。”
陆昭一把搂住她，紧紧抱住，“把包袱给我背，到望阳城还有些距离，你省点气力。”
又过了好些日子，他们的干粮和水已经吃尽，包中仅剩几个树根。
许意潇在阳光下努力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走几步膝盖就发软，整个人往地上倒。
陆昭忙扶住她，并将她整个人的重量放在自己身上，半抱着她往前走。
他扶着她走一阵，眼前也开始发黑。侧头看向怀中骨瘦如柴、气息孱弱的女子，他从包袱中摸出匕首，反向刺中自己的掌心，一手继续搂着她继续前进。
许意潇眼前又是一阵黑一阵亮，意识像是陷入混沌，混沌中有人不停地叫她。
“潇潇，潇潇！还有快两里路我们就到了！”
她费力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脸，嗓子已经满是腥甜，只得费力点点头回应他。
乍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她想应该是有人发现他们了。
意识愈发模糊之际，她看到陆昭躺在她的身边，右手死死抓住她的左手，唇边不停地说着什么，从唇形中她辨认出，是我爱你。
她艰难地启唇，一股血腥味立马涌入口中，费尽所有气力无声地回应他：“我爱你。”
陆昭在看到雪国人的那一刻，本想带着她快速离开，可被石子绊倒后就难以起来，左手掌被匕首刺得早已失去知觉。
她躺在地上，瞥见他左手掌掌心的血迹，泪水从眼角滑落。
“将他们分开，带走！”
“主上，来人了！”
“女的带走，男的杀了。”许意潇堕入无边黑暗中只听到这一句话，泪水断了线。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与阿昭过上了隐世的闲逸生活，还有了一对儿女。
多年后，当一个奶奶的女娃娃哼哧哼哧地爬上年轻男子的膝头，竖起又短又胖的食指义愤填膺地告状：“阿爹，阿娘又和阿音姨姨去逛街了，她每次都买些浪费钱的东西回来，可不给我买玩的，也不带我出去玩！”
一个英俊板正的男娃娃坐在水塘边钓鱼，一边摆弄钓竿一边弄好鱼食，淡淡地说：“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阿娘败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总是不长记性老是来告状。”
“阿琛，闭嘴。”年轻男子提醒那男娃，又抱着小女娃起身道：“瑶瑶，别听你哥乱说，你阿娘每次回来是不是给你带了新衣裳与好吃的？”
女娃娃摇头晃脑，费力思考后重重点头：“嗯。”
女娃娃心想，阿娘虽说败家，那也是对她极好的。
不过她又心生疑问：“阿爹，阿娘最近给我普及了一些画册，我不太懂！”
年轻男子眼里一亮，溢出自豪，“瑶瑶真聪明，哪里不懂，阿爹来看看。”
女娃娃挣扎着从男子身上下来，牵着他的大手去了院内。
不一会儿，女娃娃左摇右晃、气喘吁吁地从院子里跑出来，用小拳头捶捶胸口，对正在钓鱼的男娃娃说：“哥哥，阿爹要教训阿娘了，阿娘都在哭！哼，谁让阿娘不带我一起出去玩。”
“不过，阿娘给我看的画册上两个人在打架，那些招式哥哥你会吗？”女娃娃睁着疑惑的大眼问。
男娃娃气定神闲地钓鱼，偶尔瞥她一眼，暗忖：这么个傻子真不知道随了谁！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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