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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离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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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那闲着没事看了看挂在走廊上的照片,发现这医院医生并不多。
加上傅文洲一共也才五位医生,但傅文洲履历那最长,密密麻麻的,字号都比其他医生的小了一号。头发也比其他医生多,配上他那张脸,随便抓抓就很好看。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患者很多,狗叫和猫叫声不绝于耳,猫的听力本来就优于人类,陆知远觉得有点吵。但他在这杂乱的叫喊声中,听见了杨雯在小声和旁边的人说话。好像是另一个前台,叫王倩倩。
“倩倩,看见走廊那个小帅哥了吗?下周一就能入职了。”
“西关出来的对不对?可惜了。”
陆知远强忍着没转头去看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西馆出来的到底哪里可惜了。他盯着傅文洲挂在走廊里的照片,前前后后看了约莫有三四遍,乔顺才从院长办公室出来。
他脸色不太好,刚才还自信满满的一张脸这会儿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怎么样,面试顺利吗?”
乔顺看了眼陆知远,摇摇头,“问的问题太难了,我没答上几个,你呢?”
“院长他没问我问题啊?就问了问我什么时候能上班,就结束了。”
“那你的薪资呢?高不高?”
陆知远他就是个实心的,根本不知道同事之间聊薪资是大忌。“挺高的,有两万块呢。”
乔顺无精打采的一张脸这会儿看起来都要绿了。傅文洲说乔顺专业知识不足,还需要再学习,才给他一个月五千。
里外里差了四倍。
“不应该啊,我们院长说了,西关过来的走个过场就行,根本不用问那么多专业性问题,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去问问。”
乔顺未经允许又折回了傅文洲的办公室,约莫一分钟之后,傅文洲把杨雯还有陆知远都叫了进去。
陆知远一进去就感觉气氛不对,傅文洲看着比刚才更严厉了。他自觉害怕,悄悄躲到了最里面。
躲起来也没用,四个人到齐后,院长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关,傅文洲直接看向了陆知远。
“你之前在哪里工作?”
这个问题陆知远今天已经回答很多遍了,“西馆啊,西山图书馆。”
傅文洲又把视线扫向了杨雯,他一句话没说,但杨雯就是一哆嗦。
别人不清楚怎么回事,杨雯心知肚明。
王倩倩给她那一小摞面试者基本信息的时候,她正在前台那补妆,随手就把那一摞纸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后来她忘了这茬事,一起身,那一摞纸散了一地。
傅文洲喜欢自己面试,自己提问,从来不看那人过去干的是什么工作。所以那一小摞纸都是基本信息,没有工作经历。最要命的是里面混了一张西关过来交换的履历。王倩倩给她的时候随手放在了最上面,现在这么一混,她也不知道谁是谁。
杨雯本来想挨个打电话问问,可傅文洲好巧不巧正从大门那进来,直接就看见散了满地的纸。
傅文洲是医生,职业生涯从来没出过纰漏,他自然也要求自己的员工不允许出错。
因此山海宠物医院的薪资格外高,压力也大。
傅文洲问她分的出来哪个是西关过来交换的吗?
杨雯怕被骂,随手指了一个人,就是陆知远。
可傅文洲却要求她当场打电话询问陆知远的工作经历。
电话里西关西馆分不清,陆知远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混了进来。
乌龙一场。
乔顺长出了一口气,“误会,误会,所以院长您看是不是可以把我这个西关的薪资调回来了?五千也太低了点。”
陆知远没吱声,他觉得自己这两万一个月的工作要泡汤了。他还和小唐说了自己要离职,恐怕在找到下份工作前,都要紧巴巴的过日子了。
谁知道傅文洲话锋一转,“那你觉得多少薪资合适?”
乔顺指了指陆知远,“和他一样就行,两万。”
“员工禁止私下议论薪资问题,我相信上过班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念你是初犯,不会开除你,但你第一个月的薪资扣除一千块钱,以示惩戒。”
……乔顺五千块钱的薪资瞬间没了五分之一,雪上加霜。
但他有点不服气,“那他呢?凭什么他啥都不会就能一个月两万?”
任谁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都会蹿火,傅文洲把手里的笔重重拍在桌子上。
“凭我是院长,凭我是你的顶头上司,凭你们西关宠物医院的人年年都要派人来我这学习经验!”
“不同意吗?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乔顺沉默了,他等了好几年才等来这个和山海宠物医院交换学习的机会,这是国内最出名也是最优秀的宠物医院,去一圈再出来,薪资翻三倍都是少的。机会太难得了,他不想失去。
傅文洲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就下了逐客令。
“没有异议的话你们可以离开了。”
三人齐刷刷的转身,整齐划一的往外走。陆知远在最里面,他是最后一个出去的。
傅文洲盯着陆知远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门合上才收回视线。
一个月两万块,留他在自己身边观察一下他的心声。
他出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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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远几乎是一路蹦着回去的西山图书馆。两万块,可以买很多猫粮猫罐头和猫薄荷。而他也可以从南城那个半地下室搬出来,离开吵闹的合租邻居,找个交通方便有阳光的房子独居。
他这人爱幻想,钱没到手呢就已经在脑海中花了个七七八八。等到他站在西山图书馆楼下,才停住幻想,开始心虚。
陆知远不是心虚自己要离职,而是怕小唐和馆长发现自己本体是只猫。他曾经的玩伴告诉过他,可以修炼成人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自己是猫这件事,容易引来杀身之祸。显然昨天小唐已经看见了变成猫的自己,如果他知道那只猫就是陆知远,没准头发又要多掉好多。
他杵在门口有点不敢进去,现在是下午的四五点钟,温度已经没有那么高了。但架不住陆知远穿得多,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就开始出汗。
后来还是小唐在五楼看见他,推开了窗子朝他喊。
“陆知远!不上来傻站着干什么!做日光浴呢?”
陆知远这才不情不愿的往图书馆里挪,他刚一进大厅就被馆长逮个正着。说话的语气也和昨天一样严厉,让他叫上小唐一起去他的办公室。
他上了五楼,还没等他敲门,小唐就着急忙慌的从屋里冲了出来。
小唐着急,一着急,就忘了陆知远不喜欢别人碰他。他一把扯住陆知远的左胳膊,急吼吼的问:“面试怎么样?你跟馆长提离职了?”
陆知远轻轻挣动了一下,小唐才后知后觉的松开手,啊了一声:“抱歉,我一着急就忘了。”
“我通过面试了,离职倒是还没提。”
小唐松了一口气,“你要不再等等,过段时间再提,反正别今天说。”
“为什么?”
陆知远是真的不知道,他一方面怕给图书馆带来灾祸一方面怕自己本体是只猫的事暴露。他忧心忡忡,不得不走。可小唐的话却让陆知远一下就紧张起来。
“那个……馆长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算了,咱俩去了就知道了。”
小唐和陆知远去了馆长办公室,馆长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等着他们到来。
陆知远率先进去,小唐在他身后,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陆知远,你来这里多久了?”馆长的语气还是很严厉,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有三个月了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和我们说?”
陆知远的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自己昨天变成猫在办公室偷吃蛋糕,又溜回休息室睡觉的事真的被他们知道了。他有点想跑,可这屋里门窗紧闭,还在四楼,陆知远跑不掉。
屋里的空调打的很低,可他还是冷汗直冒。陆知远知道后果,自己本体是只猫这件事一旦让他们知道,就会被他们当成怪物,怪胎,成为这里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没准还会被特殊机构抓走做研究。如果想摆脱这一切,陆知远就得永远离开这里。
他不想这样,他想偶尔回来看看书,和学生和小唐和馆长聊聊天。
可现实情况却不容许他这么做。
馆长从桌子下面扔了一张纸出来,“你自己看!”
陆知远拿起来一看,发现是那张昨天被自己叼走放在休息室的贺卡。
沙滩海浪,还有那一行字。
全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陆知远的大脑嗡嗡直响,手脚冰凉。
这还不算完,陆知远拿起贺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鼠标,唤醒了一直沉睡的电脑屏幕。电脑在投屏,被唤醒的那一刻,陆知远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己变成猫的身影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出现在被放大数倍的幕布墙上。
通体纯白的猫,就后颈那有一小块黑色心形的毛,屏幕上的自己正叼着贺卡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猫赃并获,抵赖不得。
“修炼成人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本体是只猫,否则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和我们说?”
曾经的玩伴还有馆长的话在陆知远脑子里交替播放,声音越来越大。陆知远为了制止这个声音继续出现,有句话堵在自己的喉咙,马上就要冲破那两片薄薄的嘴唇脱口而出。
压倒陆知远最后一根稻草的是馆长的动作,他手放在桌边,轻轻向后推了一下自己坐着的电脑椅,站了起来。
于是陆知远退后一大步,双手撑在身后紧贴着墙闭着眼,身子绷紧像一把拉满的弓。他的声音和馆长站直的动作一并出现。
“馆长,我想离职……”
说完这句话后,陆知远脑子里的声音奇迹般的停了下来。就连这屋里另外俩人的动作都像是被点了穴,定在了原地。只余空调运作时轻微的嗡嗡声。
还有电脑椅向后面缓慢滑行的声音。它滑行了约莫三四秒的时间,碰到了后面的墙,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这声闷响成了打破安静的钥匙,也成了解穴的法宝。
小唐有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让你别今天说嘛。”
陆知远睁开了眼睛,发现馆长双手捧着一块蛋糕,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知远,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从昨天开始,馆长对待陆知远的态度就一直很反常,格外的严厉。
这也不怪他,他今年五十多,不知道现在的小年轻喜欢什么。他想庆贺一下陆知远转正,又不想太没有新意。于是他辗转反侧,冥思苦想,想出来了个差别对待。
但他没想着自己能给这孩子吓到离职。
“我本来昨天就想和小唐给你庆祝来着,可谁知道你突然生病,蛋糕贺卡都没送出去。本来想着今天给你补上,可我来了一看,东西都丢了。我俩查监控才知道是被一只猫给偷吃了。我又重新买了一模一样的,想等你回来给你庆祝的,你说这……”
馆长语速很快,能看得出来很慌乱。但陆知远还是听明白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他完全没预料到事情的发展走向竟然会是这样,陆知远以为自己昨天吃过蛋糕,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万万没想到馆长又准备了一模一样的贺卡和蛋糕,想再给他庆祝一次。
昨天那种类似中毒的感觉又出现了,眼眶酸胀,情不自禁想流泪。
陆知远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不是的,馆长。不是因为你,是我有一定要走的原因。”
有那么一瞬间,陆知远想破罐子破摔,把自己是只猫和他的倒霉体质和盘托出。三个月的相处时间,他相信馆长还有小唐和之前那群费尽心机想抓他的人不一样。
可挂在墙上的幕布突然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正正砸在了小唐的脑袋上。
哐当一声,小唐发亮的脑袋都被掉下来的灰尘给盖了。
馆长赶紧放下蛋糕,过去看小唐有没有事。陆知远不敢碰他,只好去找了块毛巾浸了水递给小唐。
他接过陆知远递过来的毛巾,随便往脑袋上擦了几下,“嘶——好像被砸出个包。要不是为了查那只偷吃东西的破猫,也不至于开投影动幕布。这倒霉催的,我要见着那小贼猫,高低得踹它两脚。”
小唐冷不丁被砸,心里也是有火。偏偏这属于飞来横祸,想发火都不知道找谁发,只能随便吐吐槽。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知远悄悄站的离小唐远了一点,生怕再碰到他。
“哎对了,知远你刚说一定要走的原因是什么?”
陆知远想了想,还是没说自己是猫这件事。
“就是这个原因。”
“啊?”小唐脑袋上盖着毛巾,朝陆知远一脸懵逼看过来的样子还有点滑稽。
如果陆知远现在头顶有猫耳,那这会儿一定已经耷拉下来了。可现实是他低下头,不太敢直视馆长和小唐的目光。
“我……运气特别差,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这也是我不让你们碰我的原因。小唐你还记得你说过图书馆客流量下降了对吧?那是因为我在这里三个月了,厄运已经蔓延到图书馆这座建筑上,我必须离开了。”
“你被砸也不是巧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刚才碰了我的胳膊。”
陆知远说完话才抬头看向馆长和小唐,只这么一眼,他的眼圈又要泛红了。这次不是因为感动,这次是……有点伤心了。
馆长和小唐不可置信的看着陆知远,同时默契的倒退了几步,和陆知远拉开了距离。
这是人类趋利避害的下意识动作,没有特别的含义。陆知远心里也门儿清,但清楚归清楚,看着还是让人难受。
西山图书馆是他第一个待满三个月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交到朋友。只是现在看起来,他又要再一次失去他的朋友了。
陆知远拼命眨眼睛,把即将流出来的眼泪眨了回去。
他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馆长,所以你还是尽快让我离职吧。”
馆长看了看陆知远,又看了看小唐,“这,这不是你俩合起伙来骗我的恶作剧吧?”
没人回应他,馆长再次把视线落在小唐的头顶,那个包已经肿起来了,看着有点渗人。
也是,没人愿意付出砸脑袋的代价就为了骗人玩。
末了他只能叹口气说,“行吧,你收好东西就来找我拿离职证明。”
好好的转正仪式变成离职,陆知远心情跌至谷底。出门的时候也一直耷拉个脑袋,连拐角处有个人影一晃而过都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