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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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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林悦悦,我很羡慕你,因为公子毅……”】
大婚过后,我入住了东宫,父亲的官位却仍旧是五品。皇后娘娘不喜欢我,她原本属意的就是才艺上佳的宰相之女,不是我;太子曦不喜欢我,除了大婚之夜,他便再也没有在我那里留宿过。
皇宫里面的生活十分枯燥,唯一的生活调味品便是宫中各种各样的八卦和趣闻,我这个大婚便失宠的太子妃,则是最新且最被关注的八卦和趣闻。也多亏了四处流窜的八卦,我断断续续总算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明白,弄清楚了。
约莫一年前,太子曦于坊间结识了林尚书的女儿林悦悦。林悦悦天真浪漫生性活泼,太子曦性情稳重才艺非凡,才子遇佳人,他们相爱了。可好景不长,皇后得知后,十分不满,为绝太子情意,皇后指婚林悦悦,将其嫁予玢王府二少——公子毅,并火速为太子曦选妃。众多秀女中,皇后最属意宰相之女,认为其品性上佳有大将之风,太子曦知晓此事,因此选妃之时,刻意选择了无论是才情,还是长相甚至于性格都不是太后所喜欢的我,做对之意甚是明显。太子曦本是稳重之人,此次选妃之事,后宫沸扬,京城周知。
今年,我二十岁,仍旧是东宫的太子妃吴妃,太子曦仍旧不喜欢我,可我已在四年的光阴中渐渐不再期待。庆幸的是,皇后开始慢慢接受我,父亲官升一级,变成了四品,调至了一个较大的城市担任闲职,身体仍然健朗,家中一切也尚好,这让我保有着自由的念想。
今日的东宫早已不似四年前那般冷清,多了两名侧妃和一些侍女。从她们的身上多多少少总可以看到林悦悦的影子,或是眼眉或是性情,这早已是京城中广为传知的事情。
因着太后缘故,即便我不受宠,但仍是东宫名正言顺的女主人,管理着太子曦所有的妃子和侍女。四年过去了,太子曦已是三十而立了,身边的女人多多又少少、来来又去去,但除先王妃所生的两名公主外,就再未有子嗣出现,朝中多少有些异议,皇后也十分担心。皇家亲情本是薄寡,自四年前皇后指婚后,太子曦与皇后便有些隔阂,太子曦仍算是孝子,对皇后仍是恭敬,但已不如以前知心,子嗣的问题更是一而再三地敷衍皇后,三十之年仍未有后,势必威胁太子曦的太子之位,皇后只能来找我,希望我能想想办法。
可我什么办法,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不说,不代表没人知道。其实,皇后心知肚明,太子曦四年未出子嗣,只因每一位侍寝的女人都喝下了断子绝孙的汤药,若想要有子嗣出现,只要迎进新的妃子即可,但开出汤药的恰恰是太子曦,他不是不会有子嗣,而是他不想要子嗣。可,即便是如此,皇后已开口,我就必须奋力而为之,不得不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她是皇后,是我唯一的靠山,我不在乎受不受宠,我只想在这片沼泽里活下去,完成我的念想……
于是,我找到了公子毅,以太子妃的名义。公子毅自是知道太子曦与林悦悦之间的事。与太子曦一样,公子毅四年来亦无子嗣,但与太子曦的不同,公子毅四年来从未有过其他女子。公子毅他在等,他在等着林悦悦……我确认了公子毅的心意,我告诉公子毅,等到最后的那个也许就是赢家。我给了公子毅等下去的希望。
回宫后,我向皇后请求,希望能够邀请林悦悦进宫小住。这个消息在皇宫,乃至于京城都引起了轰然大波,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本是流言四起,我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之上,东宫的妃子侍女们更是齐齐来我这闹上了两会,但太子曦却没有一点动静,仿佛一切都与他无相关。他是一个隐忍有城府的人,皇室的子女们是为权力而生的,他们的长大便意味著危险,于是他们学习种种技能以为保全自我,规避危险,隐忍与城府是他们必须的一门功课,这门功课,太子曦向来学习的很好,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时便知道。但我也知道,太子曦重情。东宫暗处的影子护卫豁然一夜间增加,监视着我,监视着整个东宫。林悦悦,她是太子曦心中细心呵护的那一朵花。
出乎众人意料,我并没有将林悦悦安排在自己眼皮底下,反而是直接安排在皇后祥云宫的侧殿。这四年间,我单枪匹马,在谋算人心、争斗竞逐的后宫中摸爬滚打,早已学会了如何保全自己。祥云宫可不是顺便能够安插人手的地方,无论是太子还是其他有心人。
在祥云宫,我见到了林悦悦。
从以前,我就好奇她会以一种什么姿态拜见我。我想,她对我必定是好奇的,所爱男子的正妻,怎能不好奇呢;我想,她对我也必定是怨恨的,虽然当年的事情不是我所造成的,但终究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是我,怎能不怨恨我占了本该属于她的位子呢。
见面时,林悦悦以一个命妇该有的姿态跪拜我,恭顺而不失尊严,看我的眼睛,没有流露一丝好奇和怨恨,即便她心中有。
我知道的,她必定是如此。我不知道太子曦所认识的林悦悦是什么样,但是,我知道公子毅口中的林悦悦是什么样的,这四年,她过得不快乐,折磨着自己,折磨着公子毅,折磨着太子曦,他们三个互相折磨了四年。如果林悦悦四年前,是一块纯天然的璞玉,天真无邪、胆大直性、棱角分明,那这四年纷纷扰扰的时光则是一个砣,将林悦悦打磨透彻,她已初有官家夫人大气稳重的模样,也许她仍有棱角,但这棱角早已不复当年那般分明。至少,她已明白这宫廷,这朝堂之中的厉害关系。
林悦悦早已不复是当年的林悦悦。
我带着林悦悦在皇宫里四处走走停停,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下午时分,皇后招慕婕妤来陪林悦悦,让他俩好好叙叙旧。慕婕妤与林悦悦一般大,是林悦悦的儿时玩伴,刚入宫时备受恩宠,现在只是后宫中高不成低不就的妃子。慕婕妤与林悦悦独处了一个下午。这一日,太子曦外出至礼部办事,直至入夜时分方归,而后在独自书房中,一夜未眠。
第二日,我仍旧带着林悦悦在皇宫里四处走走停停,只不过这一次,每走过一个宫殿,我便细细述说这宫殿的女主人。这些妃嫔或有美貌或有才情,或是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有些人权倾后宫,有些人却落入冷宫,各各种种的境遇皆有,却没有一种是一世恩宠。后宫的庞大,宫殿的繁多,无一不在述说着帝王的多情与无情。这一路,林悦悦只是允“诺”,并没有多说什么。
晚膳时分,我命人去请太子,说希望与太子共进晚膳,太子曦来了。这是大婚后,我与太子曦第一次同桌共食,亦是大婚后,我与我的丈夫第一次独处。这一顿,我们都吃的很安静,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太子曦则等我说什么。膳毕,太子曦离去,离去时,我只说了一句话,我说,“这四年,林悦悦过得比任何人都不开心。”
我清晰的看见,太子曦眼中淌下一滴泪……
那一夜,太子曦彻夜未归。
第二日,林悦悦向我请求离宫,我允了。我一直送她至宫门,这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再漫长的路,总会有尽头,只不过尽头可能会因个人境遇的不同而不同。林悦悦站在偌大的宫门口,显得十分渺小,可我想我也许比林悦悦更加渺小,我们同样在命运的压迫下,但林悦悦还有公子毅,我却什么都没有。
门外的公子毅,门内的林悦悦。她看着他,他亦看着她,林悦悦笑了,笑的很是灿烂,眉目如雪,面颊如花,这是否就是太子曦当年所见到的笑容?
林悦悦望着公子毅,却对我说:“娘娘,谢谢你……”
我看着那桃红色宫装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皇宫,走向那白衣的男子,走向她那此生的良人,漫天皑皑白雪,却很是温暖。
我笑了,只是我的笑并没有她那般,抵达眼底。
我说,“林悦悦,我很羡慕你,因为公子毅……”
那一年,我二十岁,他三十岁。次年,我诞下皇长孙,名——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