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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话品月楼【舞月】 ...

  •   “月姐姐上次说的本子,我回去翻来覆去的想,谁知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枕边可湿了一片。”灵玉微低着头,小手不安地绞着帕子,惹得一旁斜倚在软榻上的非遥也笑弯了眼角,颇有些爱怜地捏了捏她的粉颊。

      眼前一对丽姝,一粉一红,端坐在软凳上的灵玉着粉色绸衫缀着点点栀子花瓣,皮肤白皙,娇小玲珑;非遥则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得极低,半掩着的□□藏在玫瑰色胸衣中隐约可见,满头珠翠,红妆整齐,此时恰如一株醉卧牡丹,开得动人心魄。

      “我瞧你便是动了心思,否则一个舞月编出来糊弄你的段子,也惹了这么些眼泪。”非遥轻笑,芊指一挑,指向妆台前手里托着书卷的舞月。

      桌上花朵伶仃,清冷婀娜。
      镜内美人慵懒,素颜披发。

      她一身素白的衫子,松松地束了发尾,指间把玩着的一朵白色小花,瞧着同桌上的那一串花蔓系数同株,清凌的香气顺着屋角暖炉的热气蔓延开来,沁入心脾,不由让人精神爽利。

      花苞如珠子大小,稀奇的是花瓣上极淡的绿色,并同从花萼出延伸出的绿色茎脉,若隐若现。

      “捏着这么朵小花快半柱香的功夫,可瞧出什么?”非遥嗤笑,见舞月手里的书页一页页翻过,只是蹙着的眉眼还都拢在一处,直到腮边垂着的两缕发丝滑落至颈间,才让她抬了眼,将它们捋回耳后。

      “曲公子这是打哪弄来的金贵东西?”舞月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将那一串小花夹进书中,一并交到了非遥的手里。“金漳兰谱已是集正嘉兰品之精粹,只是其中实未记载此种,怕是名字也查不到。”

      非遥听了眼睫一颤,不甚在意地将兰谱扔到一旁,谁知用过了力气,书本打翻在地。飞出书页的花朵斜躺在地上,像是粒粒饱满的珍珠嵌在了墨绿的丝绒匣子里,可爱又可怜。

      舞月将它们捡了回来,淡缓地视线划过怔忡的非遥,不由一声轻叹:“何苦呢?”

      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时的样子,淡漠的眉眼,一身锋芒毕露的骄傲藏在苍白的丧服下,让她忍不住扶起了跪在傅蝶问面前的她。

      那一天,舞月带着笑说:“梅非遥,人如其名。”

      然,一切又出乎预料。脱下丧服的梅非遥,化身成了品月楼中一株倾城的牡丹,艳色无边。仿若那日的出现在眼前的人,不过是冰面上的倒影,是她,却又不像她。

      “巧的很,这花我屋里好几盆子,若是想要就都送过来给你。”非遥起身蹬上绣鞋,扶正了头上的攒珠花簪。

      舞月摇了摇头,语气微肃,“消受不起,省得曲公子巴巴地再找我要了回去。”

      灵玉用帕子掩着嘴强忍着笑,非遥则嗔怒地回了舞月一眼:“灵玉,我们走,省得那些等着一见舞月姑娘芳颜的贵人,等着个衣衫不整的懒姑娘。”

      笑着目送两人出了房门,舞月回头望了望渐浓的天色,不由举步走向窗口。屋内温暖如春,外头却带着春日湿冷,饶是放了好几鼎暖炉,近窗处还是有隐隐的寒风侵入。

      贴身的侍女引苓见她愣神,越过她关了透气的小窗,语带担忧道:“小姐,这晚间风吹得凶,我帮您更衣换装。”

      舞月微颔,后又抬头望向屋角,露出柔顺的额发下的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儿,深色的瞳仁又像是墨砚中倒影的圆月,清亮透彻黑白分明。她顺着引苓的服侍换上紫色的宽袖纱裙,只见那衣襟斜领处绣着纹理清秀雅致的兰草,同色的莹彩腰带上缀着五色的彩珠,在微暗的室内闪着盈盈的薄光。

      正当引苓为她整理肩上的绸带时,舞月自言自语道:“怎么今天的风铃,响得这么急?”
      由不得她多想,门外已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只听掌事儿语带急迫,却又讨好般地刻意缓了语气道:“月姑娘,可梳妆好了,有客到。”

      引苓哎呀一声,眼见舞月的头发在披散在肩头,小脸皱了起来。

      “梳个简单点的,多带些珠花罢。”见舞月松口,一反常日里不肯多带花饰的性子,引苓轻快的应诺,灵巧地梳了个云髻,又配了一套百合发饰,最后将躺在妆匣深处的赤金东珠步摇簪在舞月发间。

      舞月看镜中的自己,一仰一动间掺了金丝的白地流苏画出光灿的弧线。她蓦地一怔,举手摸向头上的盈亮东珠,正要拔出来,屋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小姐,快些吧。”引苓心急,看镜中的舞月光彩明艳,纳闷她为何踌躇不决。

      “罢了。”舞月旋身举步,走向从屋内小厅连着迎客暖阁的小门。踏入暖阁才感觉较之她的起居室还要多几分春意,绿地团花的锦绣面圆桌上放着小小的紫铜香炉,香烟袅袅熏人欲醉。舞月眯了眼,从引苓手中接过香囊,圆滑的长指甲勾起一抹香膏,眼神流转,示意引苓开门迎客。但听吱呀一声,屋外喧腾地声浪扑面而来。她唇角扯起一抹笑,将指甲内的香气磕进香炉。

      一瞬间,芳香满座,馝馞袭人。

      舞月抬头曼声道:“客官。”

      却待香雾散去,她看清来客,不由一怔。这人白面无须,眼神清明,素色锦袍,气度谦谨,倒不像是声色之徒。这般似浅实深的眼色,不知为何,让她忽地失了神。

      察觉到对方谛视的神色,舞月仍稳稳地从茶盘中托起壶柄,将茶盏置于对方面前:“可否请教客官大名?”

      她侧着头,巧笑嫣然,好像眼里都浸了点点的光亮,脖颈弯出美好优雅的弧度。

      来客捧起茶盏暖手,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着舞月,半响后沉缓的声音打破宁静,却不是答了舞月的问,端地突兀:“姑娘的簪子不是民间金坊所制,若在下估的不错,怕是官家之物罢。”

      舞月托着紫砂玲珑壶的手微微一滞,一抹惊异之色划过眉眼,转瞬即逝。还未待开口,却又听那人道:“在下唐突了。”

      一惊一松之见,舞月不由轻吐了口气,摇摇头,鬓间的金色流苏又在流动间漾出流彩的光点。她抬眉漾起一抹笑,不自觉地抚上鬓间步摇,东珠滑腻的触感仍如多年前一样。

      只是,物如昔,人已几番别离。

      “大人好眼力,不过时至今日,舞月只觉得脏了这簪子,不提也罢……”她言语间改了称呼,估摸这人的来头并不简单。说罢对立在一旁的引苓使了个眼色,见他只手捧茶盏却不入口,又温言道:“可是这茶不合口味,若是大人不喜,便换味可口的过来?”

      “姑娘不必劳烦,甯某并非挑剔之人。”

      舞月莞尔:“宁?可是寓意宁静以致远?”

      狭长的丹凤秀眼直视自己,像是能看到心里极深的地方,舞月失神一笑,垂眸掩了神色,心中擂起的鼓点就此沉寂下去。

      “舞月姑娘,可否借纸墨一用?”甯公子接过引苓呈上的纸墨,不过片刻递与舞月。只她点颦静笑,再抬眼时,已然一片云淡风轻。“甯公子好字,好姓。”

      恰又一波宾客被引至楼上,脚步声急促而至。引苓正巧开了门,接过了厨房送上来的精致茶点,又托付了一会儿的酒菜。

      不过一瞬,跟在掌事儿鸨子身后上来的宾客眼风随意一扫,就驻下了脚步。沉重的叩门声惊起了暖阁内正轻轻交谈着的两人,若钟鼓琅琅,让守在门口的引苓也是一抖。

      “是我。”

      舞月随沉稳厚重的声音望去,来者英武不凡,五官坚毅,面带些许风霜之色,而那一抹凌厉的悍意隐于中庭,令人望之生畏,便似站在那儿的就是一面盾,一堵墙,一座城。

      “小弟上回醉酒,慌乱之下勿拿了兄长的玉佩,而今特来完璧归赵。”甯公子单手一引,奉其上座。

      呆立在门口的引苓手腕颤颤,似是被那人身上的气势所迫,舞月眼见她手上拖着的漆盘颠簸,行至门口,接过到自己手中。

      “小姐……”引苓慌乱回神,神色不安。

      忽闻一声轻笑,比如银铃轻摇,细碎悦耳。蔷薇自门后走出,莲步轻移,团扇遮面,翠绿色的烟纱霞罗合身妥帖,腰肢曼妙,似是长在她身上一般,旋动间勾勒出风情无限。

      “哪里来的小姐,都是楼里的姑娘,偏就你独一份儿这么叫我们月姑娘?”蔷薇语带笑言地走近引苓,眼中却殊无暖意,秀目流转,靠贴在英武男子身旁,抬头时已满眼柔情,吐气如兰道:“官人,长夜实短……。”

      “退下。”

      蔷薇滞愣,娇躯一僵,复又恍若未闻般,软臂如藤萝攀附上去,“官人怎的……”

      “下去。有她就够了!”他见蔷薇迟疑不愿离开,眉头蹙起,约是平日里施令惯了,耐心有限,这一声便重了。

      蔷薇不敢再做纠缠,扶下袖子,瞄向舞月的眼神复杂,银牙微露紧含着唇角。正欲转身离开,舞月却在一旁开口:“妹妹何不一同留下,两位大人若有要事商量,咱们也好做个伴儿。”此话一出,众人视线不由都移至蔷薇处。

      见她粉腮垂泪,满目泫然,舞月不由心里微讽。蔷薇何许人也,这泪便来的这么容易,饶是那时被非遥打得站不起来,嘴上仍旧伤人三分。

      关了门,舞月坐回了白衣公子身边,手背轻触茶盅,已有些失温,便又换了盏子,接了引苓递过来的新茶。“甯公子同这位大人可是近亲?”两人间距寸许,神色温吞,相待守礼,对座蔷薇笑语盈盈,近似坐在中年男子怀中,好不亲昵,一时间,两番景象,殊为不同。

      甯公子笑而不答,眼光浅浅的扫过舞月,却让她没来由的将视线焦灼在他身上,像是想从他清冷的容颜中瞧出什么。

      “兄长远行方归,我与他有些家事相商,舞月姑娘可否小奏一首?”甯公子清浅道,又望向中年男子身旁的蔷薇,斟酌开口:“不知姑娘芳名?”

      “便为她伴舞就是了。”那男子大手一挥,将蔷薇推出怀里,一副轻松了的样子,还整了整起了细皱的袍角。

      舞月面上沉然,心下不由莞尔,转身坐到琴台之前,素手微露,试了试琴音。“大人想听什么曲子?”

      甯公子嘴边仍噙着笑,离得远了,却反倒让舞月觉得他柔和了许多。“姑娘尽可随意,甯某洗耳恭听。”

      “此曲系一位坊间高人所授,本是用琵琶弹奏,幸楼主妙才,将之改成舞月擅长的琴音曲谱,还请两位大人品鉴一翻。”蔷薇眼中的那抹怨毒落入心里,她面色沉静,语气亲昵。“早闻妹妹舞艺超群,若是平日里,也不好开口相请,今日姐姐技痒,也请妹妹赏脸。”

      说罢,葱白般晶莹的指尖灵巧地拨弄在尾弦上,一串流水般的琴音在暖阁内回荡开来,似收得金玉满盘。

      甯公子侧耳听着,舒展的眉梢微微扬起,眼里划过一抹激赏之色,舞月收进眼里,却乱了节音。

      蔷薇在暖阁的另一头漫舞着,有琴声的陪衬,两人未多做避讳,交谈声隐约入耳。

      只见甯公子从随身的香囊里抽出一张薄笺道:“最近老太君总念着你,知你军务繁忙,若有空闲,还望过府一聚,共叙天伦。表姊的病也未见好,老太君时常挂心,知道兄长足迹遍布天南海北,特嘱咐小弟稍了这单子来,若是兄长他日看见这几味药材,还望兄长买回京城,老太君为了医治表姊之疾,金山银山,在所不惜。”

      “有劳贤弟了。”听得那人语带沉重,夹杂了显然的谨慎之色。本就斜飞入鬓的两道浓重剑眉,将纸笺夹在手里通读后,此时又像是要飞入发间。

      不过短短几句,甯公子似是泄了半身羁累,眉心舒展开来,起身作揖,意欲告别:“小弟家中有事,先行告退,酒钱已结,兄长便听完舞月姑娘妙音罢。”

      舞月手下一颤,指甲缝卡在弦上,带起短促喑哑地一声铮鸣。

      甯公子颀长的身形暂缓,手复笼在袖间如进门之态。

      蔷薇收了袖子,迈着细碎的步子坐回那位将军身边,斟了酒水,仰头推盏。却今晚她事事不顺,那男子无心饮酒便欲起身离去,可她却凑在身边,吐气如兰,斟酒不停,他眉头一蹙,起身朝舞月走去,随手一勾,将其拉起。

      舞月讶然正欲挣扎,又见甯公子静立原地,廓然独立、玉质谦然,不由松了劲,由着那人将自己拖了出去。

      上了马车,舞月苦笑着甩了甩被捏红的腕子:“大人,舞月从不出堂。”

      “便陪我说一会子话,自会有人送你回去。”

      “莫不是舞月让大人念及故人?”见他微惊,舞月莞尔轻言道:“舞月见的人多了,自以为有些识人的眼色,我与大人从不相识,大人自不会那般失神。”

      他闻罢朗笑几声,有些赞赏道:“姑娘兰质蕙心,却不免妄自菲薄,楚某得见舞月姑娘绝色容颜,自是喜不自禁。”

      “楚将军?”舞月秀目一瞪,胸中豁然开朗,又因马车中空间有限,只低头致敬,“恕舞月失礼,虽自将军言语举止间亦可窥其一二,却未曾想过有此福分,竟能得见骠骑大将军真颜?”

      “楚不过一介武夫。”楚俊彦大手一摇,甚是不羁道:“却是鲜少有女子见到本将,如姑娘一般镇静自若。”

      舞月摇摇头,坦然道:“舞月一青楼贫贱之人,命途多舛,实为坎坷,所幸遇事多了,总还有些胆气在。将军不怒自威,若是寻常人家的好女子,自是有些畏惧。”转念又觉有些失言,帕子掩上唇角,踟蹰道:“舞月多话了。”

      楚俊彦却不在意,洒然一笑,不似在暖阁之内的拘谨肃穆,便也是这样才让舞月不由失了些分寸。

      两人一阵寒暄,无奈楚将军心直口快,豪气干云,言语间惹了些许不快。偶然流露出对蔷薇的不屑之色,反倒让舞月想到自己,自此话便少了。

      朱雀大街甚嚣尘上,叫卖声、车辙声、喧哗声闯入马车内,令舞月失了一瞬的神。身旁坐着的楚将军约是见着了什么,命车夫停了下来,撩袍跳了下去。

      只听帘外他沉声道:“兄军营有事,还请贤弟送舞月姑娘回品月楼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夜话品月楼【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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