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的脸红日记》顾鹿诗

17、第 17 章

　　我不知夫人是用了什么手段，竟将此事按下，向家人带着气晕的向晚意匆匆离去。宴会上的众人并不知后院发生了此等丑事，依旧推杯换盏，笑语欢声。

　　三少爷抱着我径自回到小院，动作轻柔地将我放在卧房软榻上，看着我高肿的脚踝，眉头紧蹙。

　　“她干的？”

　　“是奴婢自己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的。”

　　我试着扭动了一下脚踝，还好应该只是扭着了，并没伤到筋骨。冷静下来之后，我并不后悔对向晚意动手，只是内疚连累了少爷。
　　向家金尊玉贵的二小姐在外丢了此等脸面，向家怎可能善罢甘休，夫人若不处置我，又如何和向家交代。我想和少爷说，要不把我交出去吧，就算被乱棍打死我也认了。但我又觉得少爷已为了保我这个丫鬟，得罪了向家和夫人，我此时在这充当好人着实有些令人作呕。

　　我不由又想起三少爷刚才护我的模样，深觉得三少爷只是平时看着难以亲近，但不管是当初保宝轩还是现在保我，都证明他有一副菩萨心肠，如果我真的被乱棍打死，也一定要保佑他金榜题名，当上大官造福百姓。

　　“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天在想什么呢？”

　　三少爷指尖轻点我的额头，我回过神来，对他感激一笑：“在想怎么报答少爷。”

　　“那你想出来了吗？”

　　我点点头，笑的得意。

　　“说说看。”

　　“不能说，怕吓着少爷。”

　　我总不能说我死了要变成鬼，跟在少爷的身边保佑他前途似锦吧？说不定到时候能拉上我爹娘弟妹一起，我们一家人一起使使劲，总是有机会的。

　　三少爷似乎被我勾起了好奇心，正要追问下去，只见夫人和大少爷气势汹汹带着几名家丁，提着灯笼走进了院子。

　　看来，这一劫是躲不掉了。

　　向晚意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显然是将事件过程进行了添油加醋，所以夫人在怒斥我的罪状时，平添增加许多不曾发生的事，例如我是如何嫉妒向晚意和三少爷之间的青梅竹马之情，我是如何仗着三少爷一时宠爱羞辱向晚意，我又是如何恼羞成怒撕打了柔弱可怜的大家闺秀。

　　总而言之，我就是一个妖言惑众，奴大欺主，粗鲁大胆，罪该万死的贱奴。夫人负责怒数我的罪状，大少爷冷着脸站于一旁，阴翳的眼神时不时落在我的身上，我有预感，他又要赐我猪笼一副。

　　我低着头没有辩驳，多说无益，大不了我成了鬼天天去吓向晚意报仇。

　　“母亲，说完了吗？”

　　趁着夫人喝茶喘息的功夫，三少爷懒洋洋道。

　　夫人对大少爷示意一眼，大少爷颔首，在三少爷面前坐下。

　　“玄知，我知道你眼疾这段时间，都是这个丫鬟陪着你，你年轻气盛对感情之事有所冲动错觉，大哥能理解。但今日这贱奴胆敢当众殴打向家小姐，此事倘或传开，我们两家都会是整个扬州城的笑话。不把她交给向家处置，你让我们两家颜面往哪儿放？”

　　“颜面？楚向两家的颜面何时薄到必须用一个丫鬟的命来换了？”三少爷面色沉凝，眸深如墨，他个子比大少爷还高出几分，此时兄弟俩对面坐着，三少爷那稳重深沉的模样倒更像是一位兄长。

　　“你不要和我诡辩，我和母亲过来不是和你讨商量的，是来通知你。”

　　他们在谈论我的生死，却不是对我说，因为我没有权利决定。

　　“为对向家交代，就不论青红皂白要杀一条人命？此事四喜何错之有？她并无偷盗，向家二小姐却肆意污蔑，打的分明是我这个主子的脸。倘或我楚玄知御下不严，教导出的贴身丫鬟竟是贪婪偷摸之人，这种不清不白的话传将出去，我们楚府的颜面又将置于何地？

　　三少爷疾言厉色，掷地有声，竟说的夫人和大少爷一时无言。

　　“不管缘由如何，她伤了意儿。”夫人冷声道。

　　“向二小姐污蔑四喜，有错在先，又羞辱四喜父亲，一错再错。四喜是奴，但她父亲不是，她莫说是向家的一个小姐，即便是官家贵胄也不能任意欺辱良民，四喜不过是人被逼急，伤了她又如何？且四喜和向二小姐的伤，到底孰轻孰重，向二小姐到底伤没伤着，想必母亲心中自有分明。”

　　“可是……”夫人还欲再辩，再被三少爷冷声打断：“今日之事，是向二小姐自取其辱，要儿子说，四喜还打的轻了。若是有人敢当着儿子的面羞辱您和父亲，我定取其性命。”

　　“玄知！”

　　大少爷拍案而起，三少爷不动声色微微抬头，面色泰然地看他。我紧张地站在三少爷身后，有他为我说的这番话，我觉得就算死也值得了，他记得我，记得我爹爹不是奴，他相信并且记得我的所有分辩。

　　此时，吉祥带着李大夫匆匆赶来，看见屋中僵持，心中发憷，下意识后退一步。

　　“进来。”三少爷看见二人，微微眯眼，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梁，对李大夫道：“劳烦李大夫替四喜诊治伤势。”

　　夫人和大少爷见有外人，不好发作，俱皆沉默坐着，冷冷地看着李大夫替我检查。

　　须臾，李大夫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告知我只是脚踝扭了，身上有些擦伤并无大碍，三少爷脸色这才好转一些。

　　“对了，李某回去思来想去，四喜姑娘此前所服用的避子汤药性实在歹毒，便擅作主张给姑娘重新调配了一副药性温和的，三少爷一向对四喜姑娘细致入微，想必也不愿看见姑娘伤了身子。”
　　李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材递给我，我登时羞的满脸通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什么汤？”

　　三少爷明显震惊，好不容易转晴的脸色，蓦地再作阴云密布，一双星眸内如潮般翻涌着万千情绪。

　　夫人和大少爷的眼神也愈发不善，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少、少爷……您听奴婢解释……”

　　我止不住浑身轻颤，我知道李大夫是医者仁心，但他就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后院有多□□，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随身备着避子汤，说出去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为了保住清白，我一闭眼一咬牙，将当初在药房与德才相遇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时我是担心四少爷出幺蛾子，才留了一手，哪知道只是普通的避子汤，便将此事忘在了脑后，哪成想这事会在这种场景下再被提及，死都要死了，还要死的不清不白，我真是欲哭无泪。

　　说完，我等着责罚，可屋子里却静悄悄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压的我抬不起头。

　　“那包药呢？”

　　三少爷轻声问道，我忙不迭指了指我的小榻，吉祥快步上前掀开枕头，底下正是那包药材。

　　大少爷和三少爷都站在一旁盯着那包药，夫人握着绢帕的手置于心口，他们看起来都严肃又紧绷。

　　“大夫，你好好看看，这里面可有不对？”大少爷急切问到，李大夫用手指将药材细细拨开，蓦地瞪大了眼睛：“安黄草！”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寂静，我心慌意乱忍不住悄悄捏住了三少爷的衣袖，我记得安黄草，上次若不是被我误食，三少爷恐怕已经英年早逝。

　　“上次李某看的匆忙便未细查，不过这坊间确有许多避子汤的药方内会添加安黄草，这也不能代表什么。”

　　李大夫生怕自己说错，眉目间尽是谨慎，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牵连进府邸内争。

　　“好一个老四，我就说为何查不到，原来把局做的这么细！我这就去抓他见官！”

　　大少爷撸着袖子就往外走，三少爷伸手轻拦。

　　“他能做此局，必定留了后手，并且这份证据是由四喜拿回，再加上时隔日久，并不可作数。”

　　“那难道容他继续为非作歹下去不成？”

　　大少爷并不赞同三少爷的话，指关节捏的啪啪作响。

　　“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是见官未免太便宜了他。”

　　三少爷面色阴翳，再一次微微眯量起了眸色，丝毫不掩眸低暗涌的危险，那副神情像极了准备玩弄猎物的野兽。

　　李大夫被大少爷的亲随亲自送走，一路上嘀嘀咕咕我隐约听见亲随嘱咐让李大夫守口如瓶。我又重新想找块地方跪下接着等待发落，可三少爷他这会却是一敛面上阴冷，眸间意蕴出含笑的水雾，一脸得意地使劲揉了揉我的脑袋道：“平时傻乎乎的，关键的时候你还挺机灵。”

　　我虽然不知道三少爷话里什么意思，但他笑，我也跟着笑。

　　接着三少爷舌灿莲花，在夫人和大少爷面前将我一通猛夸，又说我忠勇，又说我称心，还说我立下大功是个福将，向晚意的事就此了结，希望夫人不作追究。

　　夫人和大少爷沉思良久，最终大少爷让夫人自己定夺，夫人欲言又止。

　　“总归要给向家一个交代，便罚她去南锣庭跪一天吧。”

　　最终，夫人在三少爷灼灼目光中败下阵来，缓声说道。

　　三少爷不悦，正要出声，我已喜出望外，跪下谢恩。

　　“奴婢谢过夫人！”

　　三少爷听见夫人的话紧锁了眉心，似想再多争一争，我赶紧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

　　虽然向晚意冤枉了我，但三少爷已经为我证了清白。我一个奴才敢打主子，只是去罚跪一天已是天大的恩赐，若是再争执下去惹急了夫人，只怕没好果子吃。

　　待夫人和大少爷离开后，我高兴地凑到三少爷面前:“少爷，奴婢不用死了！”

　　“让你罚跪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三少爷赌气，径自在软榻上坐下，手里的扇子烦躁地扇着。

　　“奴婢毕竟打了向家二小姐，早就做好了准备……”

　　“你当初骂我那劲儿呢？你打向家小姐的那劲儿呢？四喜，有时候我是真看不懂你，你到底是胆大包天还是胆小如鼠？”

　　三少爷突然合了扇子，欺身上前，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离我咫尺，紧紧盯迫看我，似询问又似审视。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欲言又止试探性道：“少爷……”

　　三少爷打断道：“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奴婢其实特别怕死，所以……少爷可以让奴婢赎身吗？”我扭着手指，惦着脸问道。

　　三少爷神情一僵，凝视我片刻，扬起那抹我熟悉的，妖精吃人的微笑，道：“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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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三三不肯让四喜赎身，是生怕她回去马上嫁人。宝子们不用担心，咱们后面没有婆媳宅斗，就是男女主之间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