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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寂寞的树 ...
罗布泊的边缘有一棵年纪很大的胡杨树,从我出生起就一直站在那里,在我渐渐成长时给了我庇佑,在我已经长大时给了我回忆。
我叫阿尔古丽,住在新疆的若羌县,我今年已经十二岁了。虽然妈妈说女孩子要温柔,但是比起唱歌跳舞我还是更喜欢跟着我们那里的一群男孩子偷偷跑到东边的罗布泊去玩“枪战游戏”。罗布泊是一个很荒凉的地方,几乎寸草不生,全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听大人们说在罗布泊深处有吃人的怪物,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出来的。常常有外县的人到楼兰附近去寻宝,可他们都永远留在了罗布泊,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但是我们带头的阿伊加哥哥说:怪物吃的都是胆小鬼,只要我们不怕它,它就不会吃我们了。我们都很相信阿伊加哥哥,所以他只要一喊我们的“秘密暗号”,一帮子孩子总是一个不缺的出现在他眼前,乖乖跟着他到罗布泊去。阿伊加哥哥做了很多弹弓,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个,然后把沙丘当做掩护,我们就可以开始痛快的玩“枪战游戏”,往往一玩就是一下午。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我总是和很厉害的阿伊加哥哥一组,跟着他几乎每次都会赢,战利品是很多很多的麻麻酥糖。最让我得意的不是麻麻酥糖,而是我和阿伊加哥哥的特殊根据地。
那是罗布泊边缘唯一的一棵胡杨树,其他的孩子都只能把一些小沙丘当做自己的根据地,胡杨树很大,只要躲在它后面我就很安心很安心,我用不着动手,阿伊加哥哥一个人用弹弓就可以打败其他的孩子了。坐在胡杨树下吃麻麻酥糖的日子实在太幸福了,我还偷偷的在树下埋了几颗糖,对着胡杨树许愿以后可以嫁给阿伊加哥哥。
那天阿伊加哥哥忙着帮他的爸爸宰羊款待很重要的客人,那些小孩子们没了阿伊加哥哥就不敢去罗布泊了。可是我还是好想去,我好喜欢那里的戈壁,我好喜欢那棵唯一的胡杨树。每天在胡杨树下吃糖已经是我的习惯了,今天似乎尤其想念它。阿伊加哥哥是一个勇敢的人,他一定不会喜欢胆小鬼的,我这么想着,不由自主一个人跑向了罗布泊。远远就看到那棵胡杨树了,叶子已经不太绿,一副要枯萎的样子,但我看见它还是觉得很高兴。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揣着很多麻麻酥糖。
我坐在胡杨树下,嘴里吃着糖,想着今天回去要怎么向阿伊加哥哥他们炫耀自己一个人来罗布泊了,他们一定会说我是最勇敢的女孩子,阿伊加哥哥肯定会喜欢我的。正高兴的时候,我发现地上有一大串脚印,似乎是通往罗布泊深处的。不知道怎么的,看着这串脚印,我第一次对罗布泊深处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好想,好想进去看看。
进去吧,只进去一点点就出来,我对自己说。然后我鼓足了勇气,顺着那串脚印走了下去。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后,我发现这里和我们常玩游戏的地方没什么两样,还是戈壁茫茫。我一下子没了兴趣,便想往回走,反正今天我去过阿伊加哥哥他们都没有去过的地方了,他们一定会羡慕我的。回头时却发现原来的脚印不见了!起了一阵大风,竟然把前后的脚印都给填平了。我脑子轰的一片空白。
这里全是戈壁和沙丘,我早就分不清我是从哪里过来的了。
那一瞬间,我害怕到了极点。会不会……会不会像那些寻宝的人一样,就这么死在这里?可是,可是我还没有等到嫁给阿伊加哥哥……还有那棵胡杨树,那棵永远保护我的胡杨树,带给我巨大安心的胡杨树,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它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直哭一直哭,哭的累了就坐在地上,滚烫的沙子和阳光使我昏昏欲睡。我很快就累的起不来了,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但还是在流着眼泪。我突然想,如果这时候我还在胡杨树下吃着麻麻酥糖该多好。
太阳好像快下山了,缓慢流动的时间将我的希望消磨殆尽。这时候,我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就那么呆呆的躺在那里,我知道我肯定回不去了。没有人知道我来了罗布泊,所以没有人会找到我。
我转了转头,却发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大哥哥站在远处的两个沙丘之间,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没想,只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救命”。大哥哥好像听到了我的呼救,疑惑地朝我这里看了看。啊,他可真好看。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大哥哥……简直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他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棵从我出生起就一直存在的胡杨树,就那么安静的屹立在天地间,不嗔不闹,仿佛没有气息一般,却似乎自远古就已在此生根。大哥哥朝我这里看了一会就向我走来,我心里激动的无以复加,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很快就走到了我身边,一句话也没说就从包里掏出一瓶水打开递给了我,我疯了一样的喝着水,瓶子一会就空了。大哥哥安静的看我喝完,薄薄的嘴唇终于动了动:“还要吗。”他的声音在难以言喻的高温下显得分外清亮,我很感激他,忙摇了摇头。风起的很大了,他的头发在艳阳下飘动着,像是泼散了的墨。
大哥哥抱起了我,我这才发现周围好像多了一股香味,在我靠近他时香味更浓了,但是我很累,顾不得多想。“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我稳稳的被他抱在怀里,却觉得不再那么燥热了,他的身体在如此高温下还是带着凉意。“我住在若羌县。”我一边回答一边盯着他看。他的皮肤好白……我家乡的人都是黑黑的,妈妈已经算是很白了,可是和大哥哥的比起来就差得远了。“不远,应该很快就能到。”大哥哥说着,然后四周看了看,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阳光晒的他的肌肤有些发红,我突然想,他是不是那棵胡杨树变成人来救我的?
大哥哥的步伐很快,不一会就到了城镇里,在经过罗布泊边缘的时候我看见了胡杨树,便问大哥哥是不是它。大哥哥愣了愣,漂亮的黑色眼睛带了些笑意,点了点头。我几乎要雀跃了,我就知道,一定是胡杨树来救我了!“胡杨树哥哥……那,你是不是会保佑我长大了嫁给阿伊加哥哥?”我有些害羞的问了他。他没说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我满足极了,想着以后一定要在树下多埋一些糖给大哥哥吃。
胡杨树哥哥在我的指引下将我送回了家里,爸爸妈妈还没有发现我失踪了。胡杨树哥哥在家门口把我放了下来,转身就想要走了,我很着急,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哥哥……这个给你。”我掏出了口袋里剩余的麻麻酥糖放在他手里,那一瞬间我确信我看到他黑色的眼眸一亮。我欢快的笑着,我就知道嘛,胡杨树怎么会不喜欢吃我的麻麻酥糖?
想不到的是……大哥哥三两口就把麻麻酥糖吃完了。(--。。)然后眯着眼对我说:“还有吗,甜的东西。”
诶?胡杨树喜欢甜食的吗?
虽然觉得很奇怪,我还是拉着他进了屋。爸爸妈妈不在家,我偷偷把家里所有的麻麻酥糖和甜食都翻了出来,大哥哥十分愉快的将我找出来的东西全部放进了那只大大的包里。我突然想起来楼上还有很甜的马奶葡萄,然后一下子冲上了楼。当我兴冲冲提着一串马奶葡萄下楼时,却发现大哥哥不在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幽幽的香味,我深吸了一口气跑到门口,街上人来人往,一声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大哥哥……是走了么?
我有一点难过,但很快又想到明天还可以去罗布泊看他,心情又愉快了起来。
晚上爸爸妈妈回来了,我神神秘秘的告诉他们,我看到了漂亮的胡杨树哥哥。爸爸扑哧笑了出来:“木妮娜,你的女儿想象力和你一样的好。”妈妈正准备要做饭,瞪了我们一眼道:“沙木哈尔,我觉得她脑子里装的乱七八糟东西都是你的杰作吧。嗯?爱看童话的男人?”爸爸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我和妈妈都笑了。
我和好多人都讲过胡杨树哥哥的事,但是没有人相信我,都说我女孩子家家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去罗布泊,还编出来什么胡杨树哥哥。我难过了一阵子,只能在玩弹弓游戏时多埋一些麻麻酥糖,希望大哥哥还可以来看看我,这样他们就会相信了。爸爸妈妈常会说起一个他们曾经护送去罗布泊的哥哥,说那个哥哥很可怜,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想他一定不会有事的,罗布泊有胡杨树守着呢,他会保护他的。
我等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我长大。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如愿嫁给了阿伊加哥哥,日子过得非常幸福。可是胡杨树哥哥始终没有出现过,即使我在树下埋了再多糖也没有用。
再后来,罗布泊边缘的那棵唯一的胡杨树枯死了。我伤心欲绝,阿伊加对我巨大的反应感到诧异。为了让我不伤心,他答应我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就取名叫胡杨树。
孩子出生后,我再也没有去过罗布泊了。我害怕看到枯死的胡杨树,我几乎看到它就想要哭泣。我也不再吃麻麻酥糖了,我的童话世界就像烈日下的麻麻酥糖悄然融化,只在每一个夜晚敲击着我的心脏。
到现在,很多个十年已经过去,我还是常常梦到他,那个漂亮至极的大哥哥,那棵曾经庇佑我的大树。梦里的它,很寂寞的站在那里,安静的,永远的。
注:麻麻酥是新疆的一种特产糖。。俺灰常喜欢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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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寂寞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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