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人间》九州行

4、紫玉宝钗

　　西塘是个极美的地方。
　　夫切尔走在碧绿的河水边上，阳光很柔和，似乎光阴都要在这里停滞。他看着走在前面的男孩子，明显感到男孩的脚步开始明朗轻快。
　　呵，春天真是美好的季节。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江紫禁带着夫切尔进了一个园林。路还是青石路，但周围的景致却比园外更柔和精致了。从古朴的大门进去时一条并不宽大的青石路，路两旁整整齐齐种着两排垂丝海棠，因是刚过阳春三月不久，粉嫩的花朵仍开的正艳，树下是一地的缤纷落英，海棠没有什么香气，但光美就美的惊心动魄。说起香气……夫切尔偷瞄了一眼身边的男孩，嘴角微微牵动起来。虽然觉得“香气扑人的男孩子”这样的想法无比奇怪，但还是这么想了。江紫禁注意到他的目
　　光，也转过头来。
　　啊，真是漂亮的孩子。恨不得就将他占为己有。
　　江紫禁睁着一双凤眼冷冷看着夫切尔，外国友人立刻就换上一副笑脸甚至向他招招手。
　　这条青石小路并不长，垂丝海棠一直蔓延到小路尽头，没有了海棠的遮挡视野一下子很开阔。
　　“上帝，真是美妙的地方！”夫切尔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的叹道。不远处是一处荷塘，上面漂浮着几片圆圆的荷叶，叶子看上去饱满且青翠。荷塘里游着几条金鱼，时而躲在荷叶底下便没了踪影。荷塘旁是一颗不大的柳树，时值春日柳絮已经开始纷飞。右边有一条小河，一座古老的木桥安安静静立在上面，木头都已陈旧，年头显然不少了。
　　脚下青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已被踩平的泥土。
　　江紫禁没有过桥，却带着夫切尔径直走向正对着他们的拱门。这种门极具中国特色，跨入拱门的瞬间就如同进入一个时光隧道，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可那种陈旧的力量总是叫人安心。夫切尔轻快得跟在江紫禁身后，想着园林的主人真的是爱花如痴的人。踏过拱门后，眼前除了一条路通往屋檐四角翘起的古朴房间就是满目的鲜花。夫切尔基本叫不出这些花的名字，只觉得五彩缤纷衬的这里宛若仙境。
　　正觉得惬意时，花丛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只见其人身形极快，一秒之间便以雷打不动之势赖在江紫禁身上。“哎呀哎呀，紫禁你说说！你好意思吗你？哥们儿可是天天在这里栽花养花，就等着郎君你归来啊。”江紫禁冷冷的将他从身上弹了下来。“几个月不见，你倒是又向居家宅男跨了一大步。”江紫禁瞄了一眼明显已经种不下花的地方，又补了一句：“还是花痴型的。”
　　夫切尔看着那人，只觉得江南真是人杰地灵。阳光照耀下，两个少年并肩站在一起，江紫禁虽然不易近人，却也显得柔和了很多。从花丛中跳出来的少年长的眉清目秀，与江紫禁年龄差不多，身形也是瘦长的很，身上穿着白色体恤，上面还有NBA球星的图案。与江紫禁不同，他的身上每一寸仿佛都带着明亮的阳光。
　　“咦，外国人？”少年绕着夫切尔转了几圈，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江紫禁头也没回就打开了那扇古朴的门，“债主而已。”少年立马来了兴趣，伸出一只手用流畅的英语道：“你好，我叫龚喆明。北京爷们儿一个，现在定居西塘。”夫切尔也伸出手与他相握，“你好，叫我夫切尔吧。我是捷克人，来这里旅游。”

　　龚喆明笑的很灿烂，用胳膊肘扛了扛夫切尔，小声的说：“哥们儿，他欠你什么了？他居然也会欠债？”夫切尔将事情原封不动说了一遍，龚喆明撇撇嘴，“什么啊这么无趣……我还以为他欠你钱呢……”
　　龚喆明是江紫禁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刚刚高考完，已经拿到了浙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的父亲龚觉是秦政的同事，专门为龙组搜集情报资料。龚觉并不想让儿子踏入这一行，所以他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平平凡凡过来的，成绩优异，也很受女生欢迎。龚喆明是个个性鲜明的人，总是带着年少的恶搞，开朗阳光，最喜欢种花和篮球，这里的花几乎都是他的杰作。他和江紫禁在学校都是实实在在的理科人才，江紫禁因为任务的缘故不得不跳级，从此他再学校独领风骚。
　　西塘的天空很蓝，碧空如洗。
　　屋里传来一个女人几乎可以说是粘腻的声音。“紫禁~哎哟回来都不说一声的……你看妈都没有做什么好菜……”龚喆明一阵恶寒，哼了一声：“她在这就从来没做过什么好菜……”说着与夫切尔踏进了屋里。
　　屋里依旧很古朴，有一股檀香味。夫切尔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
　　杨青水正拉着江紫禁的一条胳膊叨念着，脸上笑得很开心，江紫禁安安静静听她讲话。说实话当得知这个女人是江紫禁的妈妈时，他几乎要笑喷了。杨青水的脸看上去十分年轻，将近四十看上去却完全不像那个年龄的人，虽然脸上有了些皱纹，但是行为却像个小姑娘似的。夫切尔果断给这个女人下了定论，“过分活泼”。“整天扮小姑娘也不觉得腻歪……真是……”龚喆明喷了一句，杨青水立马甩了江紫禁的手臂狠狠捏住龚喆明的脸。“明……你这小子活腻味了是吧？”杨青水扮演起最毒妇人心的角色，龚喆明疼的大喊：“别别别，杨阿姨你饶了我吧……”杨青水闻言捏的更紧了，还往两边拉：“死小子让你叫我大姐居然还叫我阿姨……去！给我去做饭！”龚喆明表情哀怨的出去买菜了，杨青水显得十分得意，看上去她欺压龚喆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看向夫切尔，眼睛笑的弯弯的，英语很是撇脚：“那个……你是夫切尔吧，紫禁和我说过你的事了，你的证件一定尽快归还，请相信我们中国政府。”夫切尔笑着点了点头。
　　真是有趣呢，这个地方，这些人。夫切尔想着，笑意更深了。
　　晚饭全盘都由龚喆明包下了，令夫切尔惊讶的是这个男生做的菜非常可口，看着就食欲大开。他注意到江紫禁似乎并不喜欢吃荤菜，尤其是猪肉和鸡鸭，他吃的很少，似乎尤其厌恶鱼。杨青水作为一个“过分活泼”的母亲，自然也就形象全无，大咧咧的啃着鸡腿，只有龚喆明的表情依旧哀怨。餐桌上只有他们三个在闲聊，江紫禁一句话都没有讲。
　　他一直都是个沉默的人。秦政在他十岁的时候就告诉他，这个世上拥有讲话这种能力的人很多，但真正会讲话的人很少。“你要保证你的话简短而有价值，因为在你出生入死的危险情况中，你没有权利长篇大论，每一秒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话多在这时是一种残害，残害自己和战友的生命。”江紫禁将这个习惯渗入了他的所有时间，不论何时何地。
　　晚饭后夫切尔在园林里到处闲逛，而杨青水拉着江紫禁去了另一间房。杨青水紧紧关上了门，启动了房间的反侦察系统。杨青水难得收敛了笑容，声音的不再粘腻。“紫禁，你现在正在着手的国际偷盗案已经移交给李忱他们的部门，其实这件案子本就不算大，本就不该归你们管辖，毕竟有点大材小用。现在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任务，但是也同时万分危险，我知道你已经经历不少生死大局，但这次的事非同小可。上面的估测已经下来，你是执行任务的最好人选。具体情况要联系秦政，妈就在这里感情用事一回，这一切都是自愿的，妈只问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杨青水其实非常挣扎。她不想失去江紫禁，他是江畔人给她留下的唯一的纪念和珍宝，但是她非常清楚龙组比她更需要江紫禁，而他的优秀在龙组已经无法替代，有些任务必须由他来完成。
　　夜色已经渐渐降临，江紫禁看上去有些疲倦，但还是开口了：“我答应。”
　　夫切尔正逛的悠闲时，手机响了。“公爵先生，我是米赖斯。请吩咐下一站的行程，是要去非洲吗。”声音平板无波。“不必准备了，我想在中国游览一段时间。”夫切尔的声音听起来很慵懒，月亮已经高挂夜空。简短的对话后，他挂掉了手机。他突然露出惊喜的表情，眼前居然是一大片桃花！他走上前去，站在桃树旁，摘下一朵桃花，明明是不鲜艳的粉红，可是当它们开成一片时却能灼伤人的眼睛。他听过一句中国的古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觉得这句话勾勒尽了生命的鲜艳和喧哗。靠在一棵桃花树上，闻着桃花那几乎要深入他肌肤的香味，想起了那幅画，然后又想起那个少年。他笑了。“真是的呢，天生的掠夺感又出来了……”
　　杨青水已经离开那间屋子，屋子里没有开灯，江紫禁按住手表上的按钮，手表屏幕上出现了秦政。“想必你已经听你母亲说过了。那么，我现在为你描述一下任务。首先你的任务地点是中东一带的伊朗。三天前国际上最可怕的恐怖组织‘十字军’头目里尔克.艾伦.希尔已经驻扎伊朗，我这里有他的详细资料，一会会传给你。危险的不是里尔克，而是里尔克是手里的一支紫玉钗。它是先秦时期的古物，前不久有科学家研究出玉钗上的水晶样物质是天体撞击地球留下的一小部分陨石。这种陨石十分危险，不能遇火，遇到火就会产生剧烈爆炸，这种物质爆炸威力非常强大，虽然体积很小，但是它的爆炸威力足以炸毁整个亚洲和欧洲，甚至会影响到北极。里尔克目前已经发话，他要引爆这颗陨石，就在三个月之内的某一天，若是有军事力量介入他就会提前引爆，后果不堪设想。里尔克是个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他的话非常有可能被实现。你的任务就是将里尔克暗杀并带出紫玉钗。我们不清楚紫玉钗的具体方位，但是里尔克一直将它放在火源旁边，并把它绑在C4火药上，火药的遥控他一直放在身上。你应该清楚，随时随地，你的任何一个失误都会导致它的爆炸，危险程度我就不多说了。01，我代表国家命令你，你的行动必须精准，不得有误。你的每一次行动都是秘密，绝对不能对外有半点透露，相关人员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秦政把情况大致说了，随即静静的看着江紫禁。“明白。”江紫禁并没有说多余的话。“你的路线是从丝绸之路去往阿富汗，再经由阿富汗入境伊朗。身份是喜欢探险的游客，名字是洛子棋。事情不容耽搁，明天你就要出发，单独行动，没有后援。成功后不必将恐怖分子全部剿灭，只需通报总部，然后驻伊朗美军和伊朗军会前去完成恐怖分子的剿灭工作。”
　　江紫禁微抿着薄薄的唇，静默了会，开口道：“上次的任务我还有些遗留事项一并交给你，请转给李忱。犯罪分子的证件是捷克人夫切尔.温顿的，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盗贼。他的供词是证件在上海掉了，希望我们可以找回来还给他。”“这件案子已经破了，犯罪分子已经认罪。我们会把证件还给他的。任务已经清楚了，你去准备吧。”江紫禁微微点了点头，把手表上的屏幕关掉了。
　　黑暗中，他背靠在门上。房间里散发着古朴悠远的气息，月光从窗口透进来，却没有照到他。
　　连这种微弱的光亮，都无法进入他的生命。
　　似水的年华，青葱的岁月，他过得太沉重。他最美好的年龄，正伴随着流血与死亡纷至沓来。
　　其实，真的是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