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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霜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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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文学城独发
第7章
凛冬已至。
天气又干又冷,一下车林封就被吹得晕头转向,不得已眯起眼睛,皮肤表面因为冷风感到一阵难忍的战栗。
他攥紧羽绒服,又把红围巾往脸上拉了拉,挡住下巴和小半张脸。
“楚总,林先生。”
“楚总,林先生。”
“......”
进入公司,谁见到楚凛都会打招呼。
一个月前,林封首次来这里的时候没人认识他,还是楚凛开口介绍,大家才知晓他就是楚总从没带出来过的男妻。
穿过一楼大厅通道,林封跟在楚凛后面,一同进入总裁专用电梯。
电梯向顶层升去,林封站在角落,逐渐跳转的楼层数字在他眼里一级级替换,他终于感受到了公司里暖和的室内温度,把围巾扒拉下来了一点。
一个月过去,林封的寿命就像游戏里濒死的人物,血条即将倾尽。但他还是没弄明白自己现在和楚凛到底算什么。
离婚风波以来,楚凛“性格大变”,无论去哪儿都要带着林封形影不分,唯恐他跑了。
那天晚上实行勾亅引,效果显著,林封又是哭又是喊差点瘫死在床。结束后楚凛捏着林封的下巴让他抬头,力度似乎是想把他捏碎。
“我们的结局怎么样,是由我决定的,”楚凛说,“你没资格跟我说这些。听清楚了?”
林封没点头没摇头,半晌缓过神回答了一个嗯。
“你想下去重新上来?”楚凛摁按钮防电梯闭合,对仍站角落的林封蹙眉。
林封连忙回神跳出电梯。
“下午要去见人吃饭,你跟我一起去。”楚凛推开总裁办的门,安排道。
林封跟上去:“嗯。”
林封没有工作,和楚凛结婚以后就是吃他的喝他的,还住他的。近一月他突然被楚凛抓着东奔西跑,没职位,但担当了楚凛秘书的工作,什么琐碎的事都要想到。
总裁办有间休息室,林封打算到里面看看,重新搭配楚凛下午出去的领带和袖扣。
休息室里的设施很简单,一目了然。进门后靠左有张黄花梨桌,和现代的房间风格迥异,林封轻车熟路地拉开中间的两个抽屉,仔细地挑选起来。
许久没和聂医生见面,林封都有些怀疑他的心理到底有没有问题了。
和楚凛产生矛盾那晚,聂弋阳说的话每天都在林封的脑子里盘旋。各种疑问没有随时间的流去消失无踪,反而愈发得清晰明了。
林封有直觉,他和楚凛之间有问题,而他是不知情者。
他应该忘记了什么事情。他需要想起来。
楚凛对感情不忠,又不愿意离婚,林封不觉得难过,也没像以前那样发疯。
他想,这大概跟他得了胃癌有关。反正他活不了多久了,楚凛的爱他懒得再要。
到时候眼睛一闭一死,爱怎样怎样。
死之前他一定要把眼前的疑窦解开。
—
和楚氏的合作方订好下午会晤的地点,中午特地来邀请了楚凛,请他给个机会。
高档餐厅的四楼包厢门前,合作方出来迎接,伸手邀握,态度谦卑有礼。楚凛没立即做出回应,而是先将来人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
头发深褐色,浓眉,眼睛内双,鼻挺,五官周正,但没有太大的突出点令人记忆深刻。朝楚凛伸来的手背上有一块儿半个指甲大小的灰斑,应该是胎记。
一直让人这么伸着手,场面尴尬,林封随楚凛的目光小心地把眼前的人扫视一圈,不明白楚凛在等什么。
脸看了,手看了,又看脸。
林封撇嘴,心想到哪儿都先看别人的脸,也没见得有多好看啊。
“付总。”楚凛伸手,颔首回应。
付初手上用了些力气,为这个机会感到高兴:“楚总您快请进,还有......”
他看向林封。
楚凛肩膀微侧,恰巧挡住付初的视线,后转身把林封拒之门外:“在外面等我。”
林封:“哦。”
包厢门关闭,林封像碰了一鼻子灰,揉了揉鼻尖。
想到刚刚楚凛不愿意和人握手,眼神又睥睨的模样,他暗暗腹诽:自大,自负。
半小时后他们谈完出来了。
林封记得,这位付总谈的是医疗行业,想让楚凛投资。
现在没工作,以前有工作也只是演了一部戏的林封,对医疗设备不了解,也没多少兴趣。
下班回家的路上,司机在前面开车,楚凛在后座看几份需要快速处理的文件,林封在旁边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停车。”
车子刹停在路边,林封脑袋一扥,迷茫地确认是不是楚凛在发号施令。
楚凛打开车门:“冰箱里没菜了,下车一起去超市买。”
困顿少了一多半,林封从另一边下车:“哦。”
上一次和楚凛来超市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的事,林封很新奇。他跟在楚凛身后游走于各个商品区,竟然觉得胃癌没那么可怕,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死之前能和自己的丈夫冰释前嫌,也算无牵无挂了。
“......是你?是你——!你竟然还敢出来露面?!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生,到底还有没有一丁点儿的廉耻心啊!砰——!”
瓶装可乐朝着脑袋正面砸过来骤速逼近,林封还没反应过来这些辱骂是针对他的。
一条胳膊猛地抬起来挡开可乐,林封才没被真的砸到,但他吓到了,不知所措地越过楚凛的肩膀看向对面。
一对五六十岁的夫妇相互搀扶,女人气势汹汹面目可憎。她周身有一股药草香,好像常年与药材为伴。
男人帮女人顺着胸口,同时按住她还想动作的手,低声斥责道:“你干嘛啊,不要冲动......”
“他害死了我儿子!我儿子现在还在病床上无知无觉,”女人疾言厉色,“没希望地躺了好几年,他这时候倒敢出来了!”
林封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眼神不安,寻求保护地抓紧楚凛的胳膊躲在他身后。
楚凛回头看女人,一句话没说,对面却倏地没了声音。
“都已经过去了,清拂会醒的,你有冠心病别激动。”男人和楚凛对上视线,已有许多纹路的脸变得微白,强行拽着女人离开,“别说了我们快走吧,明天还得赶飞机。”
走远后,女人突然伏在男人的肩膀,单手掩面失声痛哭,苍老的薄背更显佝偻:“我儿子有什么错啊,他当年还那么小,怎么就要经历这些东西,这个人怎么还不去死......”
林封听着,心内怆然。
可乐躺在地上漏了水,从瓶口泄露的饮料流淌出来,在地板上形成的褐色痕迹蜿蜒扭曲,刻在林封眼底时它好像化成了一条毒蛇,随时会发动攻击。
“伤到了吗?”楚凛摸林封的额头,光洁没有伤痕。
“他们......他们......”林封胸口起了阵绵延的痛,攥着楚凛不撒手,“凛哥,他们是谁?”
楚凛扯着他往前走:“你没必要知道。”
接下来一周林封照旧跟楚凛去公司,但再也没去过超市或其他公共场合。
上次可乐没砸到头上,下次要是砸到了呢?
胃已经够疼了,林封不想别的地方也疼。
“不想吃就别吃,”楚凛倒胃口地说,”看见你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东西我就烦,真是越来越矫情了。”
之前林封吃饭挑食,最近变本加厉,事多。太热不行太凉不行,酸的不吃辣的不吃,软的嫌没嚼劲,硬的说胃不舒服。
这一个多月楚凛每晚按时回来和林封共进晚餐,一天三顿饭他喝的最多的是稀粥,没饿死都是命硬。
耳朵里灌着冷嘲热讽,林封轻轻叹气,手在桌子底下按了按胃。他不接话,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甜汤,暗自想,要是他死了不知道楚凛会不会后悔。
他还挺想看看的。
如果楚凛痛哭的话......林封想象这个画面,心中有丝报复的快亅感。
“明天早起,跟我去东城出差。”楚凛推开餐椅,兀自上楼去了书房。
“哦。”不跟他在一起,林封乐得自在。
收拾完餐桌他也上楼。最近总跟着楚凛出去,林封不得闲,没怎么收拾过衣帽间。
衣柜上落了一层灰。
忽略胃疼的最好做法是转移注意力。林封捋了捋袖子,露亅出一截纤瘦的小臂,他端来一盆水打湿毛巾,快活地忙起来。
没多久热得出汗。
突然,左边的顶墙衣柜的角落有个黑色物体吸引了林封的注意。它皱巴巴地挤在墙和柜子的狭小缝隙里,又是屋内灯光照不到的黑角,不容易发现。林封在这个家住了七年,每个月进行大扫除,却今天才看见它。
林封蹲趴在地,伸长胳膊去够。
先听到一阵窸窣声,是个袋子,里面有东西,手感柔软。
费劲千辛万苦,林封终于拿了出来。黑色的是最普通的垃圾袋,系着死扣,他低头耐心地一点点解开,惊讶看见的东西。
围巾,宝蓝色的。林封之前弄丢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宝蓝色围巾,和他的朱红色是一对,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围巾里有张照片,林封皱起眉头。
看质地,照片是很久之前拍的了。相片上是两个男人,肩膀紧挨很亲密的样子。
左边高一些的男人的脸被尖锐的东西刮出大片白印,林封拼不出长相。
右边稍矮一点的脸虽然也被刮花了,但林封认识。
他戴着红色围巾,没被完全刮花的嘴巴开心地大笑着,左耳尖有颗小红痣。
这是他自己。
林封太熟悉楚凛、也太爱楚凛了,他知道照片里的高个子男人不是他。林封记忆里没有关于这个男人的印象,可他拿着照片觉得心痛,眼睛发热想哭。
轻轻翻转照片,他看到后面有一行小隶字,写得苍劲好看。
——赠挚爱霜风。